第15节
不过临阴只是小站,平时火车不会在这便停靠,只有到了春运的时候小站才会停靠三五分钟让人下车,免得务工人员回家还要到处转车。
几个月前,那个许昕华跟着曾祥去羊城,就是先转车去的市火车站。不像现在,离过年还没几天,依然有成群结队的人赶回家,车刚停,两三分钟左右,平时没几个人来的站台已经挤满了人。
许昕华对于临阴县原本只是略微有个印象的记忆,现在一到这边,记忆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身体遗留的感情,她竟然会觉得这个看起来破旧的县城充满了亲切感。
本来因为找不到家而变得泄气颓丧的许昕华,心头也多了一些慰藉,正要找个地方坐车,却隐约在人群中听见了她的名字。
许昕华脚步顿了顿,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印象里他们村到县里并没有直达的班车,那个许昕华每次去城里,还要先走一个多小时去镇上坐车。而镇上的班车也少,每天上午和下午固定那么一两趟次车,每次来县里都跟打仗似的,生怕动作慢一点,干完正事要回去就没车了。
所以许昕华觉得,许家的人应该不会来火车站,她又不会走丢。他们坐车过来也要花钱,各自身上都没有手机,在人流量巨大的火车站,许家人来了这边也不一定接得到她
但许昕华还是下意识朝身后的方向看了两眼,这才看到一个年轻男子一边跳起来朝她挥手,一边努力往她这边挤,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离得有些远,许昕华只隐约听见他在喊她名字,拎着箱子行动也不方便,索性就站在原地等了。
许昕华当然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那个“许昕华”的大哥,他们兄妹的眉眼间还有几分相似。现在也是她的大哥了。
说来也奇怪,在回来的时候,她心里对于这个许家的人只有一份责任,并无其他感情,可现在看到大哥许安,心头突然就涌进了一阵暖流,自然而然的扬起了笑脸,许安走近了以后,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的带了些娇气:“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电话里不是说今天到吗?爸妈不放心,让我们来接你。”许安终于挤到了妹妹跟前,抹了把汗道,“今天车站人可真多。幸好我们分头守着,小鹏在里面,我在外面,要不然都接不到你。”
二哥叫许鹏。
许昕华也好像被他自然的态度影响了,直接掠过了寒暄的流程,问道:“那现在不是走散了吗,等下怎么回去?”
“我们说好在车站门口的小卖部碰头,他没看到你,就该自己出来了。”许安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小华,你东西都在这儿吗?”
许昕华这才想起来,她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给他们准备礼物。虽然准备了给许家父母的红包,还装了几件新衣服送给两个嫂子,到底是没有真正上心的。
她之前对许家没有归属感,以为还能找到她的父母,把许家就当是一份责任。钱什么的到位了,帮许家改善一些生活条件,就算为那个“许昕华”尽够了义务。
但现在看着大冬天里为了接她而记得满头大汗的许安,她才忽然意识到,她变成了许昕华,也就接受了许昕华的所有感情——这些感情不仅有那个许昕华对别人的,也包括别人对她的。
那个“许昕华”的家人,现在也就是她的家人,实在不应该把远近亲疏分的这么清。
想到这些,许昕华心里就有些内疚,窘迫的解释道:“嗯,就一个箱子,回来得太急,没时间去买点东西……”
许安只是想确认下她的行李是不是都在,见她点头,就一把提起了箱子,一边走一边对妹妹道:“你才出去几个月?能赚点路费就不错了,剩下的钱自个儿攒着吧,可用不着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昕华一不留神,许安就提着旅行箱大步走出去了,忙跟上他的脚步道:“大哥,箱子有轮子可以拖着走,更省力。”
“你这箱子一看就金贵得很,拖着走弄脏了怎么办?”许安摇着头,坚持把一个分量不算轻的箱子拎出了车站。
许昕华简直哭笑不得,心想拉杆箱不在地上拖,轮子装着当摆设的吗?
可是看着许大哥小心翼翼护着一个箱子,她心里又莫名有些暖意。
到了许大哥说的小卖部,许二哥还没来,许昕华想起这个时候的火车时常晚点,她买票的时候都不知道几点能到临阴,电话里自然也办法告诉许家人,只说是今天到的火车。便好奇的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下午能到?”
许安挠了挠头,“反正你今天一定会到,我们从早上来车站等,总能接到你。”
“那万一我是半夜到呢?”
“怕的就是半夜才到,一个人下车多不安全啊。”
许昕华摇头,“我的意思是万一我半夜到,你们晚上去哪里住?”
许安指了指火车站,“我们打听过了,最近车站晚上也不关门,到时候随便去里面找个地方睡觉。你要是半夜下车我们也能知道。”
许昕华心想她就猜到他们会这样,又问道:“吃饭呢,你们中午吃了吗?”
“从家里带了馒头,我的已经吃完了,小鹏身上应该还有。你饿了吗?”
许昕华没想到问什么许大哥都能想到她身上,前几天找不到父母亲人的时候,她还以为不会再有这种事事被人放在心上的体验。她摇了摇头,“我在车上吃了盒饭。”
“盒饭是热的吗?”
“是热的,还是新鲜出锅的。”
许昕华以为许大哥会问一问价格,毕竟他们来县城都舍不得去买饭,要自备干粮。
没想到许大哥一脸憨厚道:“那就好,我看你才出去几个月就瘦成这样,还以为是饿的。”
正说着话,二哥许鹏也出来了,和沉稳厚道的许大哥不一样,他看起来就是个活跃跳脱的青年,不然也不会十几岁就和小姑娘谈恋爱,她印象中许二嫂虽然和许二哥处了好多年,但其实跟她年纪差不多大。
许二哥远远看见许昕华,就咧开了大大的笑容,走近了更是围着她转了一圈,评头论足:“小华啊,你这出去几个月,就变成城里人了,我远远看着的都不敢认你了!”
许昕华知道他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也笑道:“不就是衣服穿的好吗?放心,我这次回来给大嫂二嫂带了新衣服,她们穿上一准也变成城里人。”
许二哥知道他妹妹最爱美,从小就知道要打扮,连他和大哥都在捡堂哥表哥们旧衣服穿的时候,她就知道缠着爸妈做新衣服,别人家的旧衣服打死都不肯穿。小时候连邻居都喜欢指着他们打趣,说没见过他们爸妈那样偏心的,儿子穿得破破烂烂,女儿天天穿新衣服。
所以听到许昕华的话,许二哥便嘴甜的道:“留着自己穿吧,你二嫂撑不起这么好看的衣服,脸长得不行。”
资深外貌协会的许大哥也附和道:“是啊,自己留着吧,给你大嫂就糟蹋了。”
许昕华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疑惑,记忆中那个许昕华很不喜欢许大嫂,但许大嫂却在家里很有地位。尤其是许大哥,光棍多年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个符合自己条件的老婆,结婚后对许大嫂纵容得很。
所以她一直担心许大嫂他们太难缠,回许家过年可能不会是件很愉快的事,可现在看许大哥的样子,在妹妹和妻子之间就算不偏向妹妹,应该也不会是那种无条件听从老婆、连家人也不顾的男人吧?
第26章 变美丽的第二十六章(评论破三千的加更)
许昕华他们运气很好,碰到一辆面包车在车站外面拉客,虽然价格要比坐其他车贵许多,但许昕华还是坚持要坐面包车。
许二哥是笑嘻嘻的跟着她,妹妹说什么都点头,看起来整个一没原则的妹控似的。实际上他点头也没用,出门爸妈给的钱又不在他身上,他也就能说点好听的话哄一哄许昕华。
许大哥则是迟疑了好久,他倒不反对在火车站这边找拉客的车子,班车要去城西的客运站坐,下午四点才发车,到镇上要五点多,从镇上再走路或者请人家用摩托车送到家,估计天也黑了。
摸着口袋的许大哥心想,小妹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回来,现在肯定累了,早点回家她能早点休息。出来的时候爸妈给了他十几块钱,也是叫他用在需要的地方。
只是他们在农村攒点钱不容易,现在生活是好了,自家种地种菜,再懒的人家也饿不死。他们家到年底还能余下些粮食拿去卖,他爸还学过泥瓦,农闲的时候能带他们兄弟去帮人盖房赚点钱。
就算这样,许大哥也舍不得把钱都花在坐小车上,有心想劝一劝妹妹忍一忍,去坐个三轮车回家得了,三个人加起来能节省好几块钱。然而看着他妹子洁白如玉的小脸蛋,身上衣服穿得洋气,但是一看就不保暖的样子,真叫她去坐三轮车,吹一两个钟头的冷风到家说不定就病倒了。
许大哥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最后做了个决定,叮嘱许鹏道:“你带着小华和她的箱子坐车回去,我去城西坐班车。”他一个人坐班车,到了镇上自己走回家也不怕什么,多省一块是一块。
看着这个实际年龄比她还小的长兄,许昕华心头微动,双手很自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摇晃着道:“走啦,一起回家,弄这么麻烦做什么?”
外貌协会的许大哥最无法抵挡的就是小美人的撒娇,即便这个小美人是他亲妹妹,许大哥也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许二哥笑嘻嘻的提着箱子,不用许大哥提醒他也知道这种从未见过的箱子,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样子,根本不舍得往地上放,许二哥拎着箱子在后面催许昕华:“小华你走快点,把大哥带到车子跟前,到时候他想走都走不了了。”
不管哪个时候,黑车司机的热情都是让你无法抵挡的。
像许昕华一样愿意多花点钱坐面包车的人还是不少,车里很快就塞满了人,真的是满满一车,几十个人,后座挤着其实一点都不舒服。
许家兄妹来得算晚的,但是许二哥很机灵,还没打算上车就跟司机说好了,他妹子坐车会吐,要是挤在后面坐,怕吐别人一身。还有他妹子这个箱子老贵了,花了那么多钱买的,放后面被挤坏了谁赔得起,所以他妹子要坐最前面。
许昕华其实有点囧,心想许二哥不会想让她在副驾驶抱着行李箱吧?
结果司机看看许昕华光鲜亮丽的模样,又看看许二哥手里昂贵的箱子,居然点头了,说他去跟副驾驶的小伙子商量一下,看看可不可以让小姑娘坐前面。
小伙子也很好说话,他似乎认识他们,下来的换位置冲他们兄妹一直笑。
许昕华不记得这号人,小声问许二哥是不是认识。
许二哥摇头,一脸自豪的道:“咱们不认识他,不过他肯定认识你,坐这趟车的不是去咱们镇上,就是周边的乡镇,你想想那附近就几个后生不知道你的?”
许昕华心想她还真差点忘了自己现在“美名远播”,出了个顶顶漂亮的姑娘,连带着他们村都被一些小年轻打趣是“美人村”。
和后车座比起来,副驾驶简直是vip位置了,视野又好,许昕华看着车子穿过了大半个县城,原来的“许昕华”最喜欢的商城,从外面看跟农贸市场也没什么区别,这还是整个临阴最繁华的地方。
许昕华那颗买房的心又蠢蠢欲动了,小小的临阴县当然没有商品房,所以现在那条所谓的繁华街区,在许昕华的眼里就自动变成了厚厚的拆迁款。
可惜这些房子要么是自己盖的,准备留给子孙后代居住,要不然就是公家的单位房,目前还不允许买卖。许昕华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回到村里才下午两点多,司机把车停在路口,到村里还要走将近十分钟,但司机是不包送到家门口的,前面下车的人也都是只坐到村口,剩下的路自己走回去。许昕华他们除非愿意给司机加钱,不然也没办法让司机对他们破例。
下了车,许二哥抢着要把许昕华拎行李箱,他觉得提着这么高档的箱子太有面子了。
许大哥也没跟他抢,就把许昕华随身背的双肩包接过去了,许昕华一身轻松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边四下张望,打量着整个村庄。
年底都下过一场雪,到处光秃秃的,田里的桔梗都快被腐烂了,或许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看来是一成不变,毫无特色,许昕华却觉得风景很美,跟很多动漫里的冬天一样。
许家住在中间,既不靠里也不靠外,许昕华兄妹三个走进村里,不断有邻里乡亲和他们打招呼,见了许昕华说的都是同一句话,“昕华看起来跟城里人一样,穿的真好看。”
许昕华原本对他们没印象,但是一见到真人,却奇迹般都记得他们的名字,面对胖婶子的打趣,也笑呵呵的道:“我在羊城卖衣服嘛,不穿好看点,谁会来我们店里买衣服。”
胖婶的儿媳妇好奇的问:“听说你们那里上班的人都随便拿店里的衣服穿啊?”
许昕华在羊城出息了,当了店长,手底下管了好些人,拿店里的新衣服穿不要钱,还给许秀秀分了好几件,这些事不用许昕华家人说,许秀秀的父母和妹妹就帮她宣扬出去了。许昕华照顾许秀秀,还帮她找了工作,许秀秀一早就给家里说了,她的家人也是感激在心,再加上确实觉得许昕华比他们家秀秀更出息,别人问起来就要夸一通。
久而久之,整个村子都知道许昕华多有出息了。
这次许昕华回来是提前打了电话的,许家人早就眼巴巴等着。村里人知道她这就要回来,多少都在想肯定是赚钱了,估计还赚了不少。像跟她一块出去的许秀秀,在厂里上班还要压两个月的工钱,现在就没钱回来过年。
他们村出去打工的人都没几个,这会儿不像几年十几年后,年轻人想出去闯只要带点钱就敢上路了,现在都靠亲朋好友帮忙,要是身边有亲戚在外面打工赚了钱,知道哪个厂子缺人,来年就能带几个人出去。
就这样一拉二,二拉三,打工队伍才慢慢壮大。
叫他们自己去是没人敢的,大多是一辈子连县都没出过的人,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都不少,出了家门就怕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万一自个儿找不到工作又白花了钱,更是得不偿失。
要不然许昕华她们也不会被曾祥骗出去。
但曾祥的阴影已经过去了,现在能赚钱的许昕华“衣锦还乡”,俨然已经是一位“成功人士”,想出去赚大钱的人都想向她取取经,还有些想探探口风,说不定就希望她把人带出去。
然后许昕华就被热情的村民围住了。
许家父母在家里就听见有人说他们女儿回来了,就在村口,左等右等还没看到人,两口子也终于坐不住,披上棉外套出门去找,结果就看到被一大群人围着的小闺女。
许昕华这几天不在状态,夜里失眠,饭也没好好吃,再加上舟车劳顿,脸色是有些憔悴的,只是她长得漂亮,又穿得洋气,整个一都市丽人的形象,大家就忽略了她的气色。
再说卧铺票贵了好多倍,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人人都默认许昕华买的是座票,春运的火车人山人海,脚底下都没地方放,有座位也不舒服啊,一坐就是几十个小时,不累才奇怪。所以众人觉得她脸色不好也正常。
自家的女儿自家心疼,许父许母一看到憔悴的闺女,便不客气的拨开人群,挤到了许昕华身边,许母牵着她的手对众人道:“行了行了,我们小华刚回来,家都没进了,总要叫人回去喝口水歇一歇吧?她这次能待半个月,你们想问什么,明儿来我家问就是了。”
围着许昕华兄妹的很多都是胖婶这么大的长辈,他们兄妹不好拒绝长辈的热情,许父许母出面就合适多了,许母牵着许昕华,许父接过二儿子手中的箱子,美滋滋的提了提,问了许大哥他们好奇已久的问题:“这箱子多少钱买的?”
“老板的姐姐送的,她知道我一个人回来,拎东西不方便。”通过几次电话,许父他们都知道许昕华的老板是个年轻男人,当然就算许昕华不说,见过郁白文的许秀秀大概也会跟家里说,许昕华当然没必要为了让他们不多想而隐瞒。
不过这箱子是老板替她向郁静文主动要的,就没必要说了。
许父点点头,小闺女到了外面也讨人喜欢,老板家里人好,经常叫她去吃饭,家里的电话都免费给她打。所以老板的姐姐送小闺女东西,许父也没有很奇怪。
倒是许母口头提醒了许昕华两句,大概是叫她下次不要收这么贵重的东西,看起来很不稳重矜持;去人家里吃饭记得带点东西,买块肉或是拎点菜过去,也不像是个吃白食的。
许昕华乖乖点头,一个中年妇女正匆匆走来,远远看到许昕华,一脸惊喜:“我在家里就听见这边热闹,出来看还真的是你,昕华你几点回的?”
“我才刚到家呢。”来人是许秀秀的妈妈,许昕华笑道,“艳婶来得正好,秀秀托我带了些东西,都在箱子里,你跟我回去拿吧。”
许秀秀在电话里提过了,艳婶心里惦记着,才会听着动静就跑出来看,此时听许昕华这么说,立刻喜得眉开眼笑,嘴上还是客气道:“怎么还带了东西啊?昕华你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也不方便,下次我打电话说她,我们家秀秀真是太麻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