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腾耀很着急:陆哥,你快看看墓碑上几个字了。
陆渊的心紧了紧:他的名字全了,之墓的之字出现了一半。
腾耀急得团团转:这怎么办,把墓碑砸了?
陆渊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处理,老教授命悬一线,他很怕他们某个随意的举动害得老教授连最后一线生机都保不住。
腾耀狠了狠心,说:陆哥,你和嘟嘟先出去。
陆渊直觉不妙:你要干什么?
腾耀从背包里取出小铲子,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准备的:我得找几个知情人问问破解之法,你和嘟嘟在,他们都不敢出来。
胡闹,陆渊的语气不自觉地重了几分,你以为这是闹着玩么,不想要命了?
腾耀干巴巴地笑:我当然要命,不光要我自己的命,我还要老教授的命。陆哥,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们耽误不起,只能冒险。
不行,陆渊拒绝得很果断,这儿离大门太远了,一旦出事我根本来不及救你。
腾耀晃晃气味熏人的膏药:我肯定能撑到你来救我。
黑暗中,腾耀看不见陆渊气黑的脸,他的态度很坚决,只要能救人,冒险也要尝试。
僵持片刻,陆渊妥协了:那好吧,我先退出去,你这边情况不对就叫我,我听得见。
腾耀压抑着内心的惶惶,笑着说:好。
陆渊离开之后,腾耀再度丧失视觉和听觉,他摸着老教授的墓碑左右对比,终于确定了小孙母亲的墓地,他挥起小铲子,顺着大理石的缝隙插了进去。
盖住骨灰盒的大理石在下葬之后会用水泥封边,腾耀也没指望黑灯瞎火的真把老太太的墓给撬开,他只想用这种方法逼老太太现身,如果说这个墓园还有一个人不希望老教授的话,只能是他的老伴儿了。
阴寒之气在墓碑的后面凝聚,腾耀停下手里的动作,扬起了脸,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直觉告诉他老太太已经现身了。
您是孙教授的夫人吗?腾耀站起身,铲子被他扔到了脚边,孙教授现在生命垂危,都是因为他的名字被刻在了这块墓碑上,您知道怎么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吗?
没人回答他,腾耀不死心:你们的儿子现在就在医院里守着孙教授,您过世这些年他们父子相依为命,您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失去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吗?
这话似乎对老太太有所触动,墓碑后的寒气凌乱起来,腾耀一鼓作气正要继续劝,突然,这块夫妻墓地周围亮了起来,数十张绿油油的鬼脸浮现出来,诡异莫测地盯住他。
腾耀的头皮阵阵发麻,脑门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不过很快他便镇定下来,借着这些幽光看向墓碑后面。那里果然飘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然而此时,老太太的表情似是一言难尽,想帮腾耀救自家老头又拗不过墓园里其他的亡魂。
腾耀冷冷地问:你们喜欢这里吗?
亡魂们直勾勾盯着他,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腾耀挥了挥膏药: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你们和我之间没有实质上的利益冲突,我既然接了孙教授的委托就一定要把他安全带走,你们无权阻拦。如果你们非要从中作梗,我也不怕你们,大不了同归于尽。我友情提醒你们,你们杀了我,我会变得跟你们一样,可要是你们被我制住是个什么后果,相信上次我来得时候你们都见识过了。再提示一句,我的朋友就在外面等消息,你们收拾得了我,对付得了他们吗?
许是最后这句话起了效果,亡魂们面面相觑,没有进攻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腾耀心里着急,他眼见着墓碑上的之字马上成形,亡魂们再拖上一段时间就够了,压根没必要跟他动手。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腾耀故作深沉地从包里摸出一盒朱砂安神丸,这是他买膏药的时候顺手买的。他捻起一颗药丸,瞄准老太太身边那个最凶的大高个儿掷了过去。
药丸碰触到大高个儿的时候亮起一簇光,大高个儿吼了一嗓子,跳着脚退出老远,看腾耀的眼神既凶且怕。
一招奏效,腾耀心里有了底,他压住嘴边的笑意,义正言辞地说:这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警告,如果你们继续胡搅蛮缠,别怪我用更狠辣的手段。
众鬼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并不好惹,除老太太之外全都在向后退,可他们依然没有让开路的意图。老太太脸上的焦急更甚,她比腾耀更明白时间的紧迫性。
腾耀记得陆渊说得那些关于墓园封住亡魂的话,他问:你们没办法离开这里对不对?
这次老太太点了下头。
腾耀狠下心使出杀手锏:您被困在这儿十年,您难道希望您的老伴儿和您一样也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永远入不了轮回吗?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老太太甚至这里所有的亡魂都带出去,但他清楚自己没这份本事,做不到的承诺就不要随便许下,否则受牵连的可不只他一个人。
老太太双目含泪,频频摇头,努力开阖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腾耀内心升起了希望:您说,我看得懂。
老太太有些语无伦次:老孙阳寿尽了,就算没有墓碑上的字他也活不长,他不该在这里买墓地,所有墓地的主人不管死的还是没死的最后都要来到这里,履行他们当年和墓园签订的购买契约。我不想老头子和我一样永远困在这里,可我不知道怎么阻止他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太太无声哭泣的同时,其他鬼魂的嘴巴也开始张阖,腾耀快速扫了一圈,他们都在说同一句话:进入极乐之域就能摆脱无休无止的轮回,外面的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好福气,你这小子不要扰了孙老先生永世的清静。
被打过的大高个儿仗着身高优势被腾耀捕捉到了他多说的一句话:有情人只有在这里才能永远相守,孙老夫人在这里,她先生心里有她的话会心甘情愿来陪她。
老太太疯狂摇头,似乎很不赞同他们的观点,却又无可奈何。
墓碑上的最后一个墓字已经完成了日,腾耀懒得再跟这些死脑筋的鬼浪费口舌,他从包里拿出个尖头凿子,又拿了把锤子,对准本该是土的部位一通猛凿。大理石墓碑异常坚硬,他震得双臂发麻也没能把这块石头敲下来。腾耀双眼赤红,他想到了网上所说治鬼最管用的一招:舌尖血。
虽然摆在他眼前的难题并不是那些鬼,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情急之下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从舌尖窜至大脑,腾耀疼得脑仁都麻了,他忍住吸冷气缓解疼痛的冲动,一口血喷在了墓碑上。
霎时间,石碑如同泼了浓酸的皮肤,表面泛起细碎的红色泡沫,那慢慢刻上墓碑的字停住了笔画。噼噼啪啪之声打破了极乐之域的禁制,清晰地传进腾耀的耳朵里。腾耀晃晃眩晕的脑袋,执着地举起锤子和凿子砸掉书写最后半个字的墓碑,随即整个墓碑糊成了一片,连已然成形的几个字都消失了,他踉跄着蹲在地上抱住发胀的脑袋,胸膛里的跳跃声在耳膜上越来越响,扰得他心慌。
意识模糊间,他轻轻地叫了声:陆哥。
第16章
腾耀是被晒醒的。正午炽烈的阳光照在他光溜溜的身上,那滋味犹如铁板烤人油。腾耀的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着,愣是没敢睁开,光是透过眼皮的亮光就让他适应黑暗的双眸刺痛不已,真睁眼大概就瞎了吧。
极乐之域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阳光?难不成是物极必反,极乐之域由极黑变极白就为了烤干他这个多管闲事的入侵者?天地良心,他不是多管闲事,他只是履行找回老教授的契约罢了。
脑子乱糟糟的一团,时不时传来针刺般的疼痛,腾耀吃力地抬起右臂,肌肉的酸痛感伴随体力消耗殆尽的疲倦席卷而来,他强忍着不适用手臂遮住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晕倒前似乎叫了陆渊。
心有灵犀般,陆渊的声音出现了:现在有什么感觉?
腾耀咧开爆皮开裂的嘴,要死不活地问:我的牙晒黑了吗?
陆渊好半天没说话,腾耀费劲地把手臂往上挪了挪,露出那双眼睛,他看见陆渊撑着那把塑料黑伞站在他身旁,日光造成的刺目眩晕让他看不清陆渊的表情,他只看到伞下的阴凉,明明离着那么近,他却连动一下身体都做不到。
啊欧啊欧。这是嘟嘟带着炫耀的叫声。
腾耀又往下歪歪脑袋,这才看见立在陆渊脚边的嘟嘟,小家伙巴掌大的脑袋上顶了个花里胡哨的伞帽,身前还摆着杯加了冰块的鲜榨果汁。
这种打击对此刻的腾耀而言是致命的,他哀嚎着伸出颤抖的手:嘟嘟小可爱,求求你快给我喝一口。
嘟嘟善良地抬起小脚丫,在腾耀的注视下踢翻杯子,果汁洒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声响,冰块冒出白气。
腾耀的心都在滴血: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浪费呢!
嘟嘟大张着嘴巴,嘎嘎笑得特别开心。
陆渊在它的伞帽上弹了弹:差不多得了,小心他以后不请你吃好吃的了。
嘟嘟秒变凶狠脸,忿忿地冲腾耀瞪眼,最后踩着黏糊糊的果汁气呼呼走了。
咸鱼一样的腾耀感叹:真该让那些抱怨女朋友不好哄的人来见识下嘟嘟的小脾气。
陆哥。腾耀把毕生的撒娇卖萌功力都使出来了,两只预想中水汪汪、实际被太阳烤得跟死鱼差不多的眼睛眨啊眨的,就想从陆渊那讨杯水喝。
谁知他这点简单的要求都没能得到满足,陆渊面无表情地说:太阳下山后再说吧。
腾耀知道陆渊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可他实在晒得太难受了:那我换个要求,你让我晕到能吃能喝吧。
这次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陆渊的手在他面前随意一晃,腾耀就晕了。
~
再次醒来的腾耀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他睁开眼就瞧见床头柜上放着杯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把水杯端过来一饮而尽了。
噗咳咳咳,怎么是热水。
其实水没有很热,但他干瘪了一整天的口腔和食道变得十分敏感,水温刺激之下,疼得他像是吞了根钉子。
这次感觉怎么样?陆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倒也不是在生气。
腾耀捂着胸腹,恢复了血色的脸皱成个包子:陆哥,疼。
陆渊白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疼了?前几天在极乐之域玩命玩得不是很开心么。
腾耀讨好地揪住陆渊的袖子:陆哥你就别笑话我了前几天?
陆渊拿起床头柜上那部属于腾耀的手机,按亮屏幕让他看上面的日期,那晚已经是三天之前了。
腾耀的喉咙动了动,满眼的不可置信。
陆渊的目光柔和下来,他有些无奈地说:你该庆幸这几天都是大晴天,不然你还不知道要晕到什么时候呢。
腾耀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试探性问道:我不会是在外面晒了三天大太阳吧?
陆渊给他个不然呢的眼神。
腾耀抬起胳膊看了看,不可思议地说:这都没晒黑?陆哥,莫不是你给我擦了防晒霜吧。
他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四角裤,暴晒三天别说黑了,晒焦都有可能,他唯一能想到合理的解释就是陆渊给他涂了防晒,看看陆渊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腾耀觉得貌似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看他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陆渊板起了脸:阳气外泄导致阴寒入体,整个墓园成千上万亡魂盘踞十数年形成的阴煞之气,加上西市郊地气的阴性加持,短短几秒内全部涌进你的身体,你还想晒黑?
腾耀听不太懂,但也知道这是很严重很糟糕的情况,他忍不住再三查看自己的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中午那会儿的难受全都消失了。他下地走了两圈,体力也已完全恢复,稍稍安心的同时,他虚心求教道:陆哥,你能详细给我说说吗?
你就把自己想象成完全密封的容器,外界阴气再重也不会对你产生实质的影响,但你主动咬破了舌头,相当于在容器上戳了个洞,结果不用我再说了吧,你没被撑爆已经是个奇迹了。即使现在想来,陆渊还是一阵后怕,他怎么都没想到腾耀能使出咬舌喷血的招数。在那种极阴之地,这个举动无异于引火自焚,瞬间闯进身体的阴气足以要命。
腾耀听得头皮发麻,他很想从陆渊的表情里看到对方故意吓唬自己的痕迹,可惜并没有,陆渊说得是实话。
他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面岔开话题:那个,老教授怎么样了?我听他夫人说他情况不大好,可能
他比你醒得早,陆渊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你再多躺两天,他都能提着水果篮来看你了。
腾耀一愣:醒了?
陆渊嗯了一声,这时厨房传来嘀嘀声,他便往门口走。腾耀巴巴地跟上,刚出卧室,他余光瞥见门边站着个人,还挺眼熟。
孙老夫人?这下腾耀彻底惊了,不是说极乐之域的亡魂出不来吗,孙老夫人怎么会出现这儿?
孙老夫人无措地搓着手,关切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腾耀愣愣地点了下头。
孙老夫人怪不好意思的:那天真的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家老头子就死定了,谢谢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救下他,也谢谢你救了我。
腾耀后背贴墙,螃蟹似的挪到厨房,小声问正在盛汤的陆渊:陆哥,那怎么回事啊?
陆渊像是感觉不到汤碗烫手一样,端着碗看着腾耀夸张瞪眼、手一个劲往外指的模样,半晌,他弯起了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毁了老教授的墓碑救了他的命,我带你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血洒在了孙老夫人的墓碑上,于是她也被我带出来了。
腾耀的眼睛更圆了:就这么简单?
陆渊反问:你以为有多复杂?
腾耀闭住嘴,腮帮子憋溜圆。
陆渊实在受不了他这蠢样,招招空着那只手:过来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