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断翅孤鸟
苏滢住到隔壁之后,睿暄明显变懒了,怠于校对也不练书法,有人来求名字,他就把新华字典扔给人家。
他终于肯出门了,架着拐杖到商场挑选衣物,在4s店看车,收集各处楼盘信息,成了一名空想家。
这一日,他很严肃地跟方知文谈判。
“你有多少钱?”他简单明了,“借我,买车。”
方知文满口应下:“我当什么大事,送你一辆,等你脚好了就骑车出去逛逛。”
“汽车!张韵初那款就还可以,钱不够的话,就选个低配的。”睿暄认真道,“还有,附近新开的楼盘我研究过了,心院花墅性价比最高,带院落的就快售罄,我想尽快定下,付全款他们能再让两个点,很值。”
方知文眼珠险些掉下来,吞了吞口水:“你怎么突然有了买车买房的念头?”
睿暄解释道:“买车是刚需,买房是因为便宜。”
方知文拒绝跟他谈下去,找个由头溜掉了,而身后的苏滢笑得直不起腰。
三天来,睿暄习惯了她的尾随,吃饭只找他点餐,果汁要他亲手做的,房里电器坏了叫他来修,可根本没有故障,是她没通电源。
对此,方家人建议:苏滢是个难缠的客人,对待她越冷漠越好!
可睿暄不忍,她的每一个小把戏都像颗蜜糖,此刻,看着她的笑靥,他不由自主将手里的橙汁递过去。
苏滢问他:“你喝过的?”
“当然不是。”他慌乱道,“我还没碰。”
“你先喝一口。”她下令。
虽然不明所以,睿暄还是照做了。苏滢这才抢过来,从他嘴唇触过的地方入口,喝掉整整一杯,而后对他说:“以前我认识一个人,问他爱看什么书,他说楼书,虽然选了很多房子,可他说这辈子只会买一套房,当作他的燕子窝。”
睿暄锁眉而叹,呢喃道:“他缺的,是安全感。”
苏滢问道:“那你呢?你有安全感吗?”
“这个问题可能要去请教maslow。”睿暄抬目而笑,他并非有意卖弄,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苏滢赞道,“真有文化。”
“你说的这个人,跟我很像。”他敛眉凝睇,眸光如涟涟水波,撩人心怀。
“你是说买房安家,还是……”苏滢目眩魂摇。
“我之前病了一场,记忆有些片段还是模糊的。”他苦笑,笑中尽是释然,“但我忘不了那种感觉,就像没了燕巢的断翅孤鸟,天高地阔,无处安身,一隅宁静也寻不到。”
苏滢急问:“可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并不想回到从前。”
“嗯,不想回去,从前的我,太疼了。”他垂目暗悔,对她轻易言痛,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懦弱?她的眼光,她的看法,她对自己的评价,他都在意得很。每句话都该认真推敲,可她的眼睛逼出了他的潜意识。
苏滢又问:“原来的生活里,没有等你回去的人吗?”
“没有。”他很坚决,“我确信这世上没人被我拖累,往后,我也绝不亏欠于谁。”
苏滢不甘,在他的记忆里,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模糊片段,抛却了,从此了无牵挂,从心所欲。
她一瞬泪下,呜咽不止。
睿暄慌了,抚在她肩上:“又饿了吗?”
苏滢在他掌心的温度里轻轻一颤,止了哭声:“我想吃炸酱面。”
“菜单里没有。”他顿了顿,“但我会做。”
睿暄转身要去厨房,却见不远处,方依咬唇冷笑着,抬手捧心,缓缓蹲了下来,似乎身体哪处疼得厉害。
他抱住她,挑开她的头发,问她怎么回事。方依不理他,埋首在他胸膛。
扶她回房之后,方依用力推开他,砸掉他书案上的东西,又体力不支地坐在地上,木然静止着。
“为什么呀?”她问,“你从来不跟我说这些的。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睿暄与她并坐,轻笑:“当你是兄弟!”
方依狠狠打他:“苏滢呢?当她是什么?”
睿暄还是笑着,可是很明显,他的笑中掺了饴糖,支吾道:“她真的很像前世的愈儿,说不清,我也不知道,只想靠她再近些,望着她,或被她望着。”
听到此处,方依没了力气。血淋淋地从心里剜去的人,再度遇上,还是会悸动至此吗?
方依抱膝不语,她想起了张韵初,站在斜阳下的石桥,一目不瞬望着她家大门,他说,他要在她出来的第一刻就看到她,日积月累,就可以看她久一点。
“你把苏滢当女人?”方依不忿,“就她那干巴巴的身材,要哪儿没哪儿,麻杆儿一根,你稀罕她?我为了照顾你,自毁名声跟你同吃同住,你却当我是个男的?”
睿暄知她无理取闹,撞她肩膀笑道:“你这妍姿艳质,哪里像男人?不过,你跟她不同,你哭,我抱你,纯属安慰,但她哭,我就……就想亲她!”
方依确信,他是真把自己当兄弟了,扶额道:“别压抑自己,想亲就亲!”
“你不是男人,不会懂,真喜欢,根本舍不得碰。”睿暄郑重其事,近乎庄严。
方依瞬目,曾经,张韵初也说过类似的话。
睿暄对她道:“我本发誓红妆不近,香靥远避,但你不同,方依,我特许你待在我身边,直到嫁给心仪之人。”
“是你赖着我好吧?”方依叹着,“你对她是认真的呀?”
“嗯。”他目色一痛,“帮我确定一件事,我和苏滢真的从没见过?为什么我之前会莫名写那么多滢字?”
方依颇为不耐:“我怎么知道你以前欠了多少桃花债!”
睿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匆匆跑掉,苏滢还在等他的炸酱面。
他在后厨的时间比写字还多,这一点让方依很不舒服,更让她郁结的是,他提出了分房单住的要求,未经允许就把她的东西搬到楼上。
方依被他气得胸闷气短,可他却一本正经回道:“重色轻友,人之常情。”
房间里驱除了方依的味道,睿暄里里外外仔细清扫,添了些古色古香的摆件,装扮成一尘不染的仙府。
书案上码放整齐的宣纸上,写满了工整端方的“滢”字,若是之前不相识,那么他与苏滢的邂逅便是一场命中注定。
她定是愈儿转世无疑。
正憨笑着,没察觉苏滢悄悄潜了进来,她一跃跳到书案前,翻看他校对的批注,抚过他的笔墨纸砚,目光停在宣纸上,他慌乱拿身子挡着,还是被她发现了。
苏滢从心底涌出甜蜜,丝丝缕缕酿成了酒,让她沉迷不能自拔,扭捏道:“尹学辰公布恋情只用一张纸,写了50遍她女朋友的名字,还按了手印,你……你写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背过脸去,无端害羞,明明结过婚了,怎么对着他又变回了豆蔻之年?
哪知他默默收了宣纸,而后对她说:“练字而已,与你无关。”
苏滢的期待化成了灰,那感觉与表白遭拒不同,猜测着他是喜欢自己的,鼓起勇气试探,他却给出意料之外的反应,还从他轻轻浅浅的一句话里听出了冰冷。苏滢感到有些东西正在失控,心里的萌芽也渐渐枯萎,不待他气息靠近便夺门而出。
她恨透了这没完没了的湿冷天气,看不到太阳,绝望就肆意疯长。
几日相处,他对自己很好,可细想起来,不过是店家对客人的迁就,偶然长谈,怕是因为除了方依没别的朋友,才找她解闷的。至于他的羞赧和动不动就脸红,也许对任何女孩子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