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三年
乔汐看了会书，接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得很浅，呼吸也很细微，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突然痒痒的，带着酥麻，还有一股好闻的栀子花味，很淡但能明显嗅到，等再次醒来，一切都像一场梦，深刻又真实的梦。
当看到手里的书放到了桌上，房间的灯也被安然关上，乔汐知道这不是梦。
易昭在病房里只待了五分钟，却来了无数趟，每次见到乔汐小小一只躺在病床上，就觉得自己混账的很。
闭上眼睛，脑海又浮现出乔汐惨白委屈的脸，眼角还挂着泪，明明都这样痛了，自己还狠得下心去欺负她，那晚乔汐昏倒在他怀里，易昭惊慌失措抱起她就往医院赶，等上了车才意识到自己喝了酒，平日的镇定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是高估了自己。
直到乔汐被安好的送进了病房，医生说没有大碍，他才松了口气。
有人说过，爱一个人时生命都可以不再是自己的，果然，在那一刻易昭深刻的体会到了这种感情。
医院不让抽烟，他忍着出了住院楼，坐在长廊里一根接着一根，住院部三个字散发着昏暗的红光，四下静谧，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低迷颓唐的自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的烟雾拢住了红光，然后散开，接着被遮挡，被一个人影挡住。
“易昭。”何辰轩喊出了他的名字，“是你吧，易昭。”
来的人出乎易昭意料，不认识，但隐隐约约还记得声音。
易昭透过细微的光线打量他，太暗了勉强只能看见他的寸头，低声问道：“你是？”
“何辰轩。”他径直坐到了一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年我和乔汐在烧烤摊见过你。”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易昭在回忆，然后渐渐清晰，好像是有过一面之缘。
他就是当年乔汐的小男朋友。
“找我有事？”
都没想着给互相面子，何辰轩嗤笑了一声，直接破口大骂：“真是不要脸啊你，三年前你抛下了乔汐，你现在还来招惹她干嘛！？无聊还是找乐子？还是你他妈的就喜欢装好人？”
“老子算是发现了，她只要靠近你就没什么好事。”何辰轩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易昭淡睨了他一眼，错愕之后好像没那么生气，抽着烟静静等着他骂完。
何辰轩气恼着骂骂嚷嚷，等他嘴皮子骂累了，坐着平复情绪，易昭问他：“骂完了吗？”
或许放在十年前他会意气用事和他打一架，信誓旦旦去反驳他的那些胡言乱语，不过他现在三十了。
“抽烟吗？”他递了根烟给何辰轩，说：“黄鹤楼，不知道你抽不抽的惯。”
何辰轩接过，点燃，深吸了一口，讥笑：“你这种人不仅不要脸，脸皮还真他妈厚。”
易昭没有理他。
何辰轩沉沉叹了口气，望向住院部的十三楼，乔汐的方向，他说：“兄弟，和你打个商量行么。”
易昭：“商量什么。”
“你能不能离乔汐远一点。”
没有思索，他直接拒绝：“我做不到。”
“真他妈假。”何辰轩盯着他，好像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僵硬表情，他看着碍眼，“但凡你三年前这样说，乔汐也不会过上那种日子。”
“什么日子？”
易昭的胸腔一紧，无法在表现的淡然，忙问：“你什么意思。”他抓紧何辰轩的手臂，沉声：“话说明白，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装啊，继续装啊，你不是喜欢装好人，装的大义凛然吗。”
易昭忽而有股怒气在胸膛燃烧，愈来愈旺，直到无法控制，他捻灭了烟头，狠狠将何辰轩推搡在柱子上，他比他高，就这样俯视着何辰轩，冷声低骂：“他妈的能不能说重点。”
何辰轩嗤笑：“总算有点反应了，老子还以为你不是男人。”他没想和他打架，“家破人亡，这四个字够了吗，够让你理解了吧。”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乔汐又一次家破人亡了。”
又一次又一次家破人亡。
易昭松开了手，感觉脑子在发懵，每一次呼吸都厚重起来。
只听何辰轩继续说：“她外婆死了，就在她生日的第二天，你知道怎么死的吗，被他亲生儿子气死的，真他妈讽刺。”他又点了一根烟，顿了顿，“她舅舅厂子倒闭了欠了几百万，骗了他妈退休养老钱，甚至乔汐学费都骗走了，但都是杯水车薪，最后把他妈留给乔汐的房子也抢走了，卖了也不够抵债。一家老小躲到了浙江，把烂摊子全扔在了乔汐身上。”
说起这些，那天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乔汐背着大包小包蹲在街头，飘着大雪，走投无路的给他打了个电话，她说她没有家了。
不知道一个人到何种境地才会寻求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去帮忙，尴尬又难堪，何辰轩说要带她回何家，乔汐不愿意，借了四十块钱住在了小巷里的破旅馆，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甚至第二天住哪都不知道。
他叹气后继续说：“一个女孩，刚刚成年，没有钱没有住所，东宁那时候零下十八度，就这样在外面流浪，甚至连她外婆的殡葬费都出不起。”
何辰轩不说话了，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寂静的可怕。
“所以你他妈抛下她抛下的果断，还好意思说是乔汐的家人，老子呸！”何辰轩攥紧了拳头，“那个时候，你他妈在哪，你这个家人他妈的又在哪！”
他的这些话就像无形巨大的阴霾，倾覆下来，狠狠拽着易昭心，紧紧攥着，让他喘不过气。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易昭沉声，心在隐痛，“如果我知道的话，绝对不可能让这些发生。”
“哪有什么如果。”他瞪着易昭，“你易昭，大老板，生意越做越大，什么也不缺，家庭美满，其实就他妈是个胆小鬼。”
“乔汐不联系你，你他妈联系她了吗，你有问过她过得好吗。”何辰轩的话无疑戳到他软处，“我知道，这些跟你没什么关系，无亲无故的，你没义务管她，但是兄弟，你早该放手的，收起你的善心，不让乔汐拿你当唯一的支柱，这些破事都没有。”
易昭颔首：“我知道了，感谢你把这些事都告诉我。”他现在很恍惚，在思考也在自怨，但好像都是徒劳，当时自己的确逃避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何辰轩的脑子“轰”一下子就炸开，拽住他的衣领，靠近光源，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神，怎么形容呢，那个词他想了半天，无动于衷，对，就是无动于衷。
“老子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感谢我的，老子要你离乔汐远点，越远越好，她好不容易开启新生活，你没有资格去打扰！”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论资格易昭终于找回了点主权，“你和乔汐才认识了多久，你了解她吗，而我和她认识了十年，就算我缺席了那段时间，以后我也有能力和信心去保护和照顾她。”
何辰轩气急一拳打了过去，易昭嘴角渗血，轻擦了下，很疼。
“别他妈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没有你她一样能活的好好的。”他气愤，大喘着粗气，“本来有些事情不想说的，但我就想让你看清自己的嘴脸，你祸害乔汐还少了吗!”
“李捷你还记得吗。”
他提起了当年李捷被退学的事情，全校都再传乔汐的谣言，以至于她休学，混混沌沌走过了高中的最后几个月。
到后来乔汐才知道始作俑者就是易昭，是他通知一中开除了李捷，还断了他所有的求学之路，导致了他母亲自杀未遂，至今都是植物人。
悲剧不是突然发生的，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致使了悲剧，因果之中，乔汐却成了仇恨的载体。
李捷疯了，发了疯般骚扰她，那个时候她还住在何月家，每天都会收到一个新快递，死鸽子，死老鼠等等，她很害怕但渐渐麻木，乔汐有愧，所以一直视若无睹。
何辰轩回想，印象最深的还是何月出殡的那一天，东宁大雪一直下个不停，乔汐找何辰轩借了几千块钱用来安葬外婆，她没有亲友，独自抱着何月的遗像在殡仪馆坐了一整天，没有哭没有闹，就这样静静坐着。
晚上何辰轩下班来找她，那边是东宁的郊区，他们走在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两边都是枯枝，风一吹就会发成生硬萧条的簌簌声，乔汐突然笑了，不知道她是用怎样的心情笑出来的，但那个笑容何辰轩他妈的一辈子都记得，到了旅馆楼下，她说，何辰轩，我又是一个人了。
平静无奈，更多的是麻木。
何辰轩没说话，等她上去，足足在楼下抽了两包烟，破旧的小旅馆几乎没有安保，他注意到门口的电灯泡忽闪了两下，之后就是声凄烈的惨叫。
他不敢想象那天晚上自己不在，会是怎样的结果，何辰轩拼了命的跑上楼，李捷那畜生跑得很快，他拦不住他，没工夫想太多，他来到乔汐的房间，那一秒他好像都无法呼吸了。
乔汐瘫坐在地上，她浑身都被泼满了油漆，猩红的油漆，触目惊心。
再后来报警李捷被关进了精神病院，而东宁乔汐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