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从斗场到有间客栈的路不算遥远，偏偏今日走起来格外漫长。冬忍不知道是不是受青风说的话影响，一路上总觉得有人藏在人群里面用目光窥视着，不由提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好在路上并无异样，回客栈后几人依照时留的指示聚集在其房中。
“斗场那边的消息一向传得快，现在正午已过，白天不会有什么，但是今夜暗探的人不会少，甚至预备直接出手的人也不会少。”时留说，“冬忍，今天晚上你跟惠茗呆在一起，一定警醒着点，若是遇到夜袭，在保证你二人安全的情况下及时提醒我们。”
冬忍感觉自己承担起了重任，重重地点了下头，“没问题。”
到了晚上，冬忍不管惠茗如何劝说，坚持拿了两床褥子铺在床下边休息，一边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向来睡觉浅，听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迅速地醒过来。然而子时刚过片刻，外头微不可查的脚步声被惠茗捕捉到，在她睁眼的一瞬，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竹管捅破纸糊的窗户悄然伸进来，吐出一阵让人沉睡的迷烟。
蓬莱的这些东西几乎都是从人间传过来的，用的材料也与人间一模一样，因此这迷烟对惠茗并无效用，反而冬忍实实在在中了招，哼唧几下彻底睡过去。
未名剑已交给离舞修复，动用含光剑又有些小题大做，惠茗料想外面放迷烟的那人只会暗中行动，不会直接进来，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之后把桌边的小凳子拿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放迷烟的人等了一阵，应该是在等自己的迷烟发挥效用，而后出于谨慎，从腰间摸出六枚飞镖，左右比划掂量了一下轨迹后将飞镖从手上发出。
这飞镖行进路线极为刁钻，出手之人必是个用惯了飞镖的老手。暗夜无光，惠茗只能靠飞镖前行发出的声音辨别数量和位置:两枚是正对着窗户发出，直线行进后钉在窗户对面的门上；两枚射向左边，在左侧回旋一圈后钉在了住进来那天就被惠茗移走的屏风上；余下两枚飞镖向床铺袭来，一高一低，恰好是惠茗和冬忍两人的位置。
惠茗侧身躲过袭向自己的飞镖，任其没入床头柱，随即俯下身用手头的凳子接住射向冬忍的飞镖。确定房间内再无其他飞镖而窗外人没有动作后，惠茗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取下扎在凳子上和床头柱上的飞镖，掂了掂重量确认手感如何，比照窗户上已有的飞镖扎出的缝隙原物奉还。
窗外黑衣人本是从高处倒挂下来，又对自己的迷烟效用十分自信，压根没想到屋内人还是清醒的，更不曾想自己的飞镖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归还。故而飞镖近至眼前时他才反应过来，迅速卷腹起身，整个人在空中翻腾一圈后单膝跪在客栈二楼的屋顶，目送那两枚以同力道被扔出来的飞镖向对面的客栈二楼飞去，最终碰到不知是何利器，“叮叮”两声在黑暗中擦出一线光后掉到了地上。
随着飞镖落地，隐于黑暗中未曾叫人发觉的女人也抱着自己的剑现身。这女人从上到下都是男装打扮，头发全被发冠高高束起，显然是不想这点细微的东西影响自己与人交手，她站在有间客栈对面那间客栈二楼的走廊里，一手撑着栏杆翻身落在屋顶上，拔出剑隔空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对这人的出现倒不意外，只是眯着眼睛说出了女人的名字:“于星穹。”
“你蒙着面我不认识，不过既然你认得我是谁，说不定是我的手下败将。接下来的话你且听好了，不管你奉谁的命，那间屋子里住的人是我看上的对手，在我没和我的对手交手分出胜负前之，任何人出手我都会阻拦。”于星穹说完脚下用力，从对面跃至有间客栈二楼的屋顶，在黑衣人反应过来前把剑架在他脖子上面，颇有“你不听话我就血溅当场”的架势。
于星穹在北城里头是出了名的怪人，剑术高超，又酷爱与人比试剑法，为了让人答应跟她比试能够追到天涯海角，名副其实的“剑痴”。今天早些时候她听说北城斗场上出了位一挑五的剑客，剑术了得，顿时心潮澎湃恨自己有差事在身没能亲眼见识到当时的盛况，回城复命后马不停蹄赶往有间客栈，正瞧见有人欲暗中对惠茗下黑手，于是大方地现了身。
黑衣人在心中暗骂一句“晦气”，早知道于星穹会过来，白天的时候他就在街上趁人多的时候出手了，还有一线机会，何至于等到晚上结果功亏一篑。他心想眼下既然于星穹放了自己要保人的狠话，定是认真的，自己扭着不放讨不了好，倒不如送个人情脱身，免得招惹上于星穹弄得一身腥。
打定主意后，黑衣人开口:“受人之命而已，今夜我不会再出手了，告辞。”
于星穹见他如此识时务，又心系着要与惠茗大战个痛快，利索地收回剑，放任其离开。等黑衣人远走后，于星穹如他先前那般上半身倒挂下去，自认为很有礼貌地敲了敲窗户，“屋里那个人，我晓得你醒着，那偷袭的小人已被我赶走了，你快拿上剑出来与我比试比试。”
惠茗没理会，把睡得很香的冬忍转移到床铺上。
于星穹等了一阵不见人应答，直接把窗户从外向里推开，翻身进屋。谁料惠茗刚才放回凳子时随手在窗边放了个花瓶，于星穹的衣摆连带着花瓶往下落，好在她反应很快，在花瓶落地惊醒其他人之前稳稳地接住了这个花瓶，将其放回原位的同时目光捕捉到惠茗所在。
惠茗自然知道有人进来了，但凭着于星穹和黑衣人的对话她断定于星穹不会随意对自己出手，于是慢悠悠地忙完手上的事后才回过身去，与于星穹对视。
于星穹见是个女人，倒没有惊讶，只是又催促:“速速与我比剑。”
惠茗觉得这人真是奇怪，不想过多与于星穹纠缠，说:“你从方才起就嚷嚷要同我比试，比不比试另说，起码你得知会我你的姓名。”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北城护城长老于星穹是也。”
惠茗心头嘀咕原来是和青风一样的护城长老，难怪刚才黑衣人撤退得痛快，一点都不过多纠缠。
于星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我既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别再想着拖延。快拿出你的剑，和我分个胜负，待我赢你后，我自会离去。”
哪怕于星穹的自傲来源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但不得不说，她这笃定胜利者必是自己的口气在惠茗听来挑衅意味十足，心中很有一种与其分个高下的冲动。不过即便是要比试，今夜是不成了，因为从迷烟中醒来的宿戈已经过来了。
有赖于丰富的被暗杀经历，宿戈对于人的呼吸非常敏感，简单说就是他能从呼吸声中辨明有几个人。于星穹在进屋后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宿戈一靠近惠茗这边，自然发觉除了惠茗和冬忍外，屋内还有一陌生人。
惠茗和冬忍的呼吸都十分平缓，不像是受到了什么胁迫。宿戈推测屋内的人还未来得及下手，遂决定打草惊蛇，敲响了房门，高声询问惠茗与冬忍是否睡下。
于星穹没想这时候还有人搅局，琢磨了一下自己是立刻出去把外头问话的人解决了还是改日再来，不等她决定，惠茗已出声说两人睡了。
屋里那不知是谁的人还没有离开，宿戈打算先让惠茗和冬忍转移到安全地方，于是一边应了句好，一边用足力撞开房门闯进去，手中未出鞘的承影剑向站在中央的于星穹攻去。
于星穹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便有了准备，轻松接下宿戈的一剑，决心把和惠茗的比试放到后头去，又从窗户离开。
宿戈追至窗边，有心将人扣下，奈何于星穹脚下功夫了得，眨眼的功夫就踏着各处的屋顶远去，寻不见踪影。
“你受伤了么？”宿戈回头问惠茗。
“并未。”惠茗回答。
宿戈在屋里没有嗅到血腥味，料定惠茗和冬忍确实无人受伤，稍稍放下了心。他隐约只见惠茗站着，疑问道:“冬忍去哪里了？”
惠茗告诉他刚才有黑衣人放迷烟，自己吸入少只晕了很短的时间，冬忍却是彻底沉浸在梦中，看剂量得等明日早上才能苏醒过来。
“照你所言还多亏了后面这人，替你赶走了出手狠辣的黑衣人。”
惠茗不置可否。
宿戈担心后半夜还不会安宁，反正明日无需去斗场，便说:“后头或许还会有人靠近，你休息吧，我去外头屋顶坐一会儿吹吹风，有什么异样也好及时解决。”
惠茗睡下之后，宿戈如所说那般拿着剑来到二楼屋顶，席地而坐。夜风寒凉，万物皆静，只偶尔响起夜行鸟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