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友人
“因为发现了一些线索,案件有了新的进展。”
警官的一句话像一滴水一样,滴进了大厅这暗中涌动的巨大油锅之中。
众人哗然。
在真相不明的时候,旅馆内人心惶惶,担忧着自己与真凶是否共处一室,又或者担心着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可当警官说出案件有进展,掌握了关键线索的时候,本应该放松下来的气氛却反而愈发紧绷起来了。
警官在大厅内扫视了一圈,在某个地方停顿片刻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绪方先生,您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他藏在帽檐下的眼睛锐利的盯着站在门边的男人,男人因为突然被点名而显得有点惊诧和不自在,却还是很快的露出了一个苦笑。
那是第二位死者的友人,也是之前询问过伪装成为侍者的费奥多尔案件进展的企业家。
众人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如果他是杀人凶手,那么被抓获后他们是不是就安全了?
然而企业家也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您尽管问吧。”他说。
表情十分沉着,完全不像是罪犯被点明真相后的心虚模样。这样一来他的嫌疑无疑减轻了许多,企业家甚至能够感觉到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因此少了一大半,这让他唇畔的笑意不禁深了一分。
“你曾经多次与你的友人艺术家有过争执,是吗?”警官却完全不被嫌疑人的反应所迷惑,直截了当的问出了自己追究中的问题。
话音还未落下,企业家沉稳中带着笑意的脸陡然沉下来,却又极快的转变为愁苦。
“是的,警官,我们确确实实发生过几次无关紧要的分歧,也只是我们关于旅行时关于目的地,旅行顺序诸如此类小事的讨论而已。”
他一脸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被当面问出这样的问题的困惑,嘴上却依旧十分配合的回答了。
看起来确实十分诚恳。
警官无视了他的表现,仍旧执着的追问。
“那么,你知道你们的争执曾经被人目击吗?”他说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男人的脸,终于没错过那一瞬间企业家因为被问及关键问题而抽动了一下的脸皮。
企业家努力将表情控制在疑惑的区域。
“不,我并不知道。”他说。
“那种争执了两三句的小事情,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需要被目击的必要性。”
“哦?那么你承认确实有过争执,对吗?”警官的声音听起来意味深长。
“是这样没错。”男人这次犹豫了一会,答的十分勉强。
看着这一幕发生的众人迷迷糊糊的好像看了一场默剧,最初的猜测被这俩人的问答逐渐推翻,现在,他们也放弃思考,开始等待着警官口中所发现的线索了。
索性提问者也不是喜欢吊人胃口的性格,他在等待嫌疑人确认过后,果断的拿出了证据——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一小瓶红色颜料。
那是一小瓶油画常用的丙烯颜料,瓶子里仅剩不多的红色杂乱的晕染在塑料袋内测,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凌乱感。
“有点熟悉……”
有个声音小小的冒了出来。
警官笑了一声,没有把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是继续盯着嫌疑人等待一个答案。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你曾经和死者为了某事发生了争执,那么不妨再来解释一下,这瓶颜料,是怎么一回事?”
企业家绪方先生的脸,在看见那瓶颜料时,已经悄悄变得惨白起来。
“怎么……怎么会……”他哆嗦着,惊疑不定的喃喃自语。却在对上警官冷硬目光的下一刻就变了神色。
他从那道目光里敏锐的捕捉到了某种名为空隙的东西,那是他的生机。
“这瓶颜料?”他扬起调子,又是沉稳的企业家形象了。
“这不就是我死去的,可怜的朋友平日里画画的用具吗?他因为画廊的事情穷困潦倒,不得不买最便宜的颜料,趁着这次采风画出满意的画作用以筹得款项,却不幸的,凄凉的死在了这种地方……”他捂着脸,似乎说不下去了。
“可是你们上岛来,真的只是为了采风吗?”
另一个声音又急又快的挤了进来,质问着满脸悲伤的企业家。
是之前与警官一起消失在众人视线里的毛利小五郎,他这时同样带着一本牛皮纸密封的卷宗,大踏步朝着人群而来。
“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企业家声调不自觉拔高,睁大眼质问这个突如其来的侦探。
“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毛利侦探高大的身形停在了嫌疑人面前,双眼注视着已经开始不自觉目露凶光的企业家。
“十年前修学旅行失踪案的幸存者,绪方知一先生。”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声势极高的企业家顿时像糟了雷劈一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怎么会?!”
男人颤抖着声音问出声。
还没有人来得及回答他,一声巨响就打断了大厅里紧张的气氛。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朝大门处看去,发现是站在门边的旅馆主人三郎呆呆的立在原地,脚边还有一大包袱什么东西,显然之前发生巨响的来源就是这包袱砸地的声音,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了,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这个面目严肃的中年人呆站片刻后,竟然朝着企业家所在的方向拔足狂奔。
“是你!”他说。
那声音紧绷,好像从紧咬着的牙缝里传出来,又好像是从冷幽幽的地狱深处飘到企业家面前。
中年人此刻形如恶鬼,伸出手就想要掐到企业家脖子上。
警官这才从惊讶里反应过来,同毛利侦探俩人冲上去,一左一右的扳着旅馆主人的臂膀,制住了他过激的行为。
“冷静点!”毛利侦探急促的警告,“有什么事情你先说出来。”
“……好。”
在旅馆主人终于妥协了之后,侦探和警官这才松开手,警惕的看着他们两人。
在明晰了十年前的真相后,他们轻易的可以联想到守在此处的开着孤僻旅馆的中年男人又大概会与企业家绪方有着怎样的联系。
“你是谁?”
差点被掐死后,逃生的企业家怒瞪着眼前的陌生人,愤怒却依旧掩盖不了他眼底深刻的疑惑。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
他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或者说,他不记得他们曾经有过什么恩怨。
这样的迷惑无疑更深刻的激怒了眼前的人,可这一次,他却冷静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包裹在灰白布料里的东西。
企业家的脸色陡然变了。
他的视线带着惊疑在中年人的样貌和他手中还未掀开的东西上来回转移,离他极近的旅馆主人甚至能从他眼里看到一抹恐惧。
他在恐惧?
“你果然还记得这个东西。”他冷笑一声,“当年从你手中不慎遗失的,最后一枚珍珠。”
三郎先生小心翼翼的展开了手中的小布包,里面是一颗光华流转的正圆形银灰兰珍珠,在简陋的布料表面仍然表现出闪亮甚至于接近金属色的光泽。
“天啊!!!”
“好亮的珍珠!”
靠的近的人在目睹这极漂亮的宝石后,情不自禁的发出低低的惊呼,而作为珍珠的主人,三郎却完全不在意旁人的关注。
他盯着目睹珍珠后颓丧的企业家,眼里的恨意几乎喷涌而出。
“还记得吗?”他哑着嗓音问。
“你们当年,在发现珍珠后,不惜杀死我父亲也要毁灭消息的罪恶行径。”
“……”
企业家却反常的沉默了起来。
他在听到质问后好像一瞬间失了所有的心气,像死了一样的垂下头,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现在被发现真相,而想着如何杀死我们这些目击者,然后带着珍珠光鲜亮丽的回到城里继续你的事业吗?”
三郎先生却紧追不舍,尖锐的逼问着仇人。
良久。
过分沉默的绪方知一终于发出了一声过分明显的吐气。
“……我承认,人是我杀的。”
十分钟之前还在警察面前灵活的表演着,试图洗清嫌疑的企业家此刻像一尊石像一样。
“我最好的朋友,在多年前意外发现我发家的财富来源不干净,他凭借着好奇心或者是别的什么,一路追查了下去,隐隐约约察觉到我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但是他在将要查清一切真相的时候,反而罢手了。”
“他坦诚的告诉我,而我们也多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我们的友谊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今年年初,他想要经营的画廊惨遭失败,积攒下来的身家也在这时全数消失后,变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极光镇有缘人可以寻觅到珍珠的传说,又联想到我曾经的事情,于是他找上门,逼问我这件事是否是真实的。”
“我当然否认了。”企业家说着,表情重新变得狰狞。
“但是他不该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从我身上勒索钱财,房产,甚至我公司的股份。”
“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东西。”
“包括他。”
“所以我早上给他喂了一颗我带来的化学药剂,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亡。可这个时候,更好的机会来了。所有人都集中在楼下,我趁着这个时候,将毒发的他拖到了二楼,画上了与早上死去的家伙一模一样的花纹,然后等待你们发现他。”
绪方知一这时笑的十分恶意。
“作为与他多年交往的友人,我多少也学了点绘画技巧,用来伪装凶手简直是再适合不过。所以我在画完后迅速的把颜料丢弃进下水道,按理说天衣无缝的计划,却不想被你们找了出来。”
“事已至此,我认了。”
“……”
痛快的承认了罪行的企业家说完,却没想到,面前的警官和侦探都不是想象中的反应。
他们的脸色很怪异,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也许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最终是警官开口了。
“这瓶颜料并不是从下水道里找到的。”
“而是死者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