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公道
“大人，我们还是去驿馆吧。我们这么多人借宿，寻常百姓也负担不起啊！”
黎澈并未能登上权力的绝顶，如今的朝堂，如果不是农民军自发武装起来，他们可能并未意识到，朝廷对地方的权能早已被世家贵族架空，国内的军队，也早已成为冗余的空架子。
数十年来，农民军在有志之士的带领下，居然化身成了国家的医师。
老牌的世家贵族被暴力击溃，千百年的积蓄一方面分给农民，一方面上交国家，成为支持国家边境战争的经济基础。
老的地方统治正在百姓的频繁流动中解体，农民中的先行者担起了撑开一片天的责任。
农民武装占有了贵族的土地，他们均分田土，人耕其地，并以一种意料之外的热情回应着国家税收。
统治者也终于清醒，什么叫“水能载舟”？
元国是一个农业国家，可是元国的土地却被世家贵族大量非法占有，土地回到了农民手中，小额税收就可以打造一个更富裕的国家。
“阿大，永远不要小看百姓，百姓才是我们国家的基础。先走走看吧，我们只是寻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夜，难道我们还要他们奉养吗？”黎澈说道。
“嗯。这户人家看起来是当地的大户啊！”查看了不少地方，黎澈看着一处宅子说道。
阿大瞧了瞧，“恐怕是个落魄的大户，想来以前对待百姓十分恶劣。如今遭了报应了。”
黎澈不置可否，报应可不是因果轮回，如今各处便是如此，世家贵族赶下台，农民翻身做主人。
早在十五年前，朝廷为了全身心抵抗北胡入侵，不得已在世家和农民的角力中下场站位，最令人乐道的举措，便是开放了全民科举，让寻常读书人和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有机会进入国家的治理。
这一番举措激起了众多贵族出身官员的反对，最终以于家的全力赞同得以施行。
贵族们以为可以用家世笼络平民，他们错了，的确有屠龙者变成恶龙，但更多的人幻想着天下为公，并为之奋斗。
“不要太早定论。去叫门，看是否愿意收留我们。”黎澈吩咐道。
“且慢动手。”远远传来喊话声，黎澈闻言看去，来者虽是便装，一旁却有差役保护。
人近了，“黎大人虽是私访，奈何下面人通报了消息，恕下官只能前来迎接了。下官杜徵，正是这一亩三分地的县令。”
“杜大人客气了，你我是同时入仕，虽不曾见面，黎某却听说过你，原来你拒绝留在朝廷，却来了此间任事。”
闻言杜徵有些惊讶，“这，当年我只是陪同东家学习。东家抬举，让我领了个身份入仕，但毕竟是假的，只好请辞外派。”
黎澈更加惊讶对方的坦诚，却见一旁差役早已知晓的样子，看来以对方的成绩，最终被外派，正是因为身份的缘故。
“英雄不问出处。如今正是变革年代，以杜大人的才华，必然可以大展拳脚。”
“去给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做事有什么好的，别想几句话就把我们杜大人骗走。”一旁的差役突然说道。
黎澈错愕之余，看了看同样尴尬的杜徵，笑了。
二人多少有些同窗友谊，三两句话便熟络了。
黎澈问道，“你先前叫我们不去借宿那家宅院，看起来似另有隐情。”
“一个可怜人罢了。你一路走来也瞧见了，眼下这情形，我们这儿已经没有所谓的豪绅贵族了，以往那些阔绰的大宅院，要么被百姓拆分了，要么自己交出来免了骂名。唯独这处宅院，没有人动过。”
“哦，具体如何？”
这事情却久远了。
当年此处有两个名气不小的小家族，柴家和宋家。
估摸六十年前，两家联姻。
那时候的两家，都已经没落。宋家家主至死都没留下儿子，两个女儿勉力打理家业。柴家过去铺得太开，如今是主家没落，分支欺主。
柴家少主迎娶了宋家长女。不久柴家家主及夫人去世，谣言说宋家女有天煞孤星之命，专克父母。
那纯良的柴家少主便亏了宋家女，两家不合。
少了宋家女的计较，柴家少主把家业打理的一塌糊涂，最后直接搁置不管，却要去专心读书。
柴家的分支趁机掌握了家业。
此后又制造谣言，宋家女不守妇节，竟然勾引男人，实情却是柴家内有意图染指不成，恼羞成怒。
偏偏此时宋家女有了身孕，丈夫听信谣言，终于在孩子生下后将宋家女赶出了家门。
之后，柴家原本的少主却撞破了分支的阴谋，不仅策划了现在的一切，还曾经给家主下毒。
柴家少主也是无能，没办法处理自家的纷争，却去寻宋家女。
那宋家女经此种种，心灰意冷的她并未返回宋家，反而带着孩子不知去了何方，那柴家少主一路追寻，最后也不知所踪。
且说两家，那分支占有柴家产业过后，野心膨胀，开始夺取宋家的产业。
宋家次女却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本就对姐姐遭受的一切感到愤怒，长姐如母，她是由姐姐带大的。
最终，这场家族之间的战争以宋家胜出，以斩草除根的决绝完成了报复。
此后，宋家女散尽两家的产业寻找姐姐，最后只寻到一个消息。
宋家长女当初带着孩子外出，寻了僻静的地方隐居，数年后却被好心收留的放浪子弟看中，劫掠回家中，受尽折磨后自尽了。
她的孩子，也在寻母途中被拐卖为奴，杳无音讯。
而得知一切的宋家次女鞭长莫及，无力讨回公道，最终半疯半傻，在宅院里孤独地过着余生。
“后面呢，那逼得母子走投无路的败类就没有受到惩罚么？”阿大问道。
“怎么没有？当初大人听说了此事，便派了我们兄弟前去询问当地的官员。我们去的时候，正看见那一家人被逼迫认罪过后，游行路上便被人用石头砸死了。”
两个差役说道。
“你怎么会离开京城？”杜徵问道。
“为了看见这样的真实，为了见证公道。”黎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