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断袖
除夕夜，南阳。
靳无双在南阳当年的遗址上重建了楚王宫，虽没有从前的气派，但对他而言，这里始终是家。
自从打下吴州后，每日楚王宫里的议题，便大半都是治国之策，而非战事了。
百废待兴，楚王忙的脚不沾地，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项晚尘比他更甚，他像个不用睡觉的神仙，从税制、官制、礼法的建立，到屯耕、水利、驿道的兴修，再到各府各郡的开支，事无巨细，他都一一过目，事必躬亲。
”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项晚尘与靳无双共勉。
他要为大楚建立一套完善合理的制度和体系，在他百年之后，这套制度可以保靳无双和他的江山万世太平。
就算是，他送给靳无双最后的礼物。
除夕夜，楚王在宫里大宴群臣，靳无双和项晚尘这君臣二人总算是放了半天的假。
楚王宫里的宴会配置比军营中好了许多，有歌有舞有美人，吃的酒菜也讲究了许多。
靳无瑟不在，项晚尘便坐在靳无双身边。
项晚尘还是一如既往的只饮酒不怎么吃菜。
”最近忙的厉害，你熬心费力，要多吃些肉。“靳无双将一道项晚尘喜欢的酱鸭推到了他的面前。
项晚尘笑着接过，摆在面前，偶尔动筷子吃两口。
这些年靳无双对他愈发纵容，没有规矩，军中朝中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只有程扬在侧，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他日日跟在靳无双身边，是最了解靳无双行踪的人。只要不是太忙的时候，靳无双每天夜里睡前，都会去找一趟项晚尘，少则片刻，多则半个时辰，会在项晚尘房中逗留。
起初程扬并不觉得什么，只觉得主公要与军师商量军务。
但每次靳无双从项晚尘房中出来，都眉开眼笑。就算是心情很差的时候，只要见过项晚尘，主公就会心情愉悦许多。
日子久了，程扬不得不多想。
毕竟，时至今日，靳无双不仅没有娶妻纳妾，连个侍寝的姬妾也没有。
席间，有人借古喻今，暗示楚王应当顺应天意祭祖称帝，被楚王委婉的搁置了。
“主公是要考虑称帝的事了。”项晚尘附在靳无双耳边道，“纵然主公没有欲求，但是这些兄弟跟着你出生入死，不是无欲无求的。他们希望自己追随的主君，能给自己带来富足的未来。主公不可寒了他们的心。”
靳无双点点头，道：“我明白。我在等一个时机。”
项晚尘看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明白轻重，不是假意推脱，便不再劝言，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不多时，又有老臣借古喻今地暗示楚王该娶妻立妃了。
靳无双揉了揉眉头，心道：怎么一个个的说话都这么拐弯抹角，难道说以后登了大统，每天都要听他们文邹邹的借古喻今？
但这个提议却得到了众多附和，虽然这老臣的借古喻今不一定恰当，但是显然起到了抛砖引玉的效果。
“主公，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南阳也重现昔日繁华。主公心愿既了，是时候考虑个人大事了。”说话的是军中的言官。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主，主公，此事不仅是您个人大事，也关乎我大楚安稳。国无储君，军无副将，山河不安稳。”说话的是朝中的文官。
“主公，你眼看都要三十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快当上爷爷了。你要是再不娶媳妇，会被怀疑断袖的。”说话的是赵植。
他此话一出，席间有一瞬的沉寂。
楚王笑容一滞，军师眸色一暗，程扬眉头一皱，席间众人一惊。
”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上你的狗嘴。“楚王抬手向他扔去一只鸡腿，赵植只手接住。
楚王的玩笑让席间的气氛又松懈了下来。
“诸位不必忧心此事，事关江山社稷，我已有打算。”楚王没有多说。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项晚尘一眼。
宴席直到深夜才散去，项晚尘也随着众人告了退。
他不是楚州人，又没有成家，军中朝中事情总要找他，他便一直都住在楚王宫中，也方便些。
他踏着月色回到自己的院落，才发现院子里有个人在等他。
是个出乎预料的人。
程扬从阴影里踱出步来，对着项晚尘行了一个郑重的礼。
项晚尘还了一礼。
他和程扬虽然挺熟，但远没有熟悉到深夜促膝长谈的地步，程扬也不是那种自来熟的性格，他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事来找他。
“我这里有些竹雾茶，希望程将军不要嫌弃。”项晚尘十分和气地引着程扬进了屋内。
程扬坐在桌边，看着项晚尘煮水泡茶，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身影，却没有说话。
项晚尘泡好了茶，在程扬对面坐下，笑道：“程将军，你我相识多年了，有话不妨直说。”
程扬喝了口茶，又看了他良久，才下定了决心，道：“今天席间赵植所言，军师可有感想？”
项晚尘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他看着程扬，眼中阴晴不定：“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程扬皱了皱眉：“有一阵了。三个月吧。”
“除了你，还有人知道吗？”
程扬摇了摇头：“赵植说那话，完全是无心。军中都说主公仰仗军师，事事都要同军师商议，因此食同席，军师重伤是甚至寝同榻。只道是君臣之谊，甚至传作一段佳话。但末将跟了主公二十年了，又日日都在他身边，我看得出来，主公对你和旁人不同。你在五里坡挨了那一箭，主公守了你三天不曾合眼，后来他撑不住睡了过去，还拉着你的手，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你的名字。那时末将还以为，主公是因为你为他犯险，对你有愧。后来，日子久了，我发现他对你，远不止战友或者君臣。”
程扬突然在项晚尘面前跪了下来，道：“军师，末将自幼长在楚王宫中，先楚王和王妃对末将有养育之恩。如今主公有此不孝大过，末将虽为人仆，也不能罔顾。军师是心怀苍生之人。还请军师念在江山百姓，能劝劝主公，纵然他心系于你，也要为大楚将来着想，让江山后继有人。”
言罢，程扬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他这是死谏。
项晚尘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些话，你可曾对主公透露过一星半点？”
“不曾。以主公的性格，若是认准了，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程扬答道。
“那就好，这些话，你同我说过就好，不要让他知道。”项晚尘伸手去拉他起来，道：“我答应你，你先起来。”
程扬有些惊讶的站起了身：“军师答应末将了？”
“我命定短寿，不能陪他白首，他自然是要娶妻生子的。能陪他这几年，已是苍天厚待我。”项晚尘笑了笑。
程扬又吃了一惊，问道：“军师为何会短寿？主公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但我会找机会告诉他。我已筹谋许久，在我身后，会让苏谨代替我辅佐他。”
项晚尘像是在交代着后事，却没有半分哀色。他始终微笑着，笑容中却有些遗憾。
“主公能得你这样的忠臣在侧，是他的福气。但这些话，别让他听到。”
“军师，我……”程扬突然湿了眼眶，“我一直不大喜欢你。但是，我也承认，你真的很厉害。军中朝里都知道，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大楚。其实，你和主公，你们在一道也挺好的，只是……”他有些哽咽。
“我明白。主公他也明白。从前他的肩上担负的是弟兄们的期待，现在他还肩负着大楚百姓的期待，肩负着江山和未来。”
程扬点了点头，道：“军师，你要活久一点，你若是有事，我想象不到主公会怎么样。”
项晚尘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程扬走后不久，靳无双便来了。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项晚尘正在看着桌上冷透的茶水发呆。
靳无双反手锁上了门，两步到他面前，将他拉进怀里，便吻上了他的唇。
他身上有馥郁的酒香。
项晚尘闭上了眼，伸手绕住他的颈，忘情地回吻着他。
他饱读诗书，何尝不知这是错的，是违背人伦，是罔顾江山，是天理难容。
但爱了就是爱了。
眼前的男人，是他的劫难，他却甘愿沉沦。是烈火，但他飞蛾扑火。是噩梦，但他不愿醒。是毒药，却又是他的解药。
世人总说，楚王靳无双像一把没有鞘的刀，锋芒毕露，世上没人能拦得住他。
若要这样说，他项晚尘便是一支离弓的箭，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决定的事，从不回头。
项晚尘捧起靳无双的脸，狠狠的吻了下去。
他要靳无双记得他。
纵然有一天，他妻妾成群儿孙绕膝，在他垂垂老矣江山太平的时候，他要记得，曾经有过一个项晚尘，为他熬尽一生之才，用自己的命护着他的命，用自己短暂的一生，守护着他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