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道
他在和善地微笑。
他的模样玉秀，卫仲休却从他漂亮的黑眸中看出狠来。不是凶神恶煞的暴，是被揉淬在骨子里的毒。
好好一个俊俏的少郎，卫仲休却被吓得冷汗乱漓，全然忘了少郎对他的称呼。等定睛一看，再仔细一想，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何况也没有得罪过这么大的小少年。
于是他稍微缓了口气，做出副慌张无辜的表情，连声解释道:“小侠饶命，我是被那恶贼梁栋青强抓了来的，他是这一片的霸主，拿我的命要挟硬要做那求财阵，我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
他闻言又亲和地笑了笑，说:“这关我什么事呢？他求他的财，我又不求财，碍不着我。”
卫仲休呆了下，立即又反应过来，赶忙再道:“我完全被他胁制！并无心害那女童，是梁栋青嫌设坛不够非要抓幼女来祭阵的，不是我！”
月光下的小少年轻轻笑起来:“这便更与我无关了。”
卫仲休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但实在是想不出了，只能试探着问:“那小侠是？”
“老卜官果真不认得我了？”
称谓一出，卫仲休立刻惨白了脸。
“老卜官不记得了，我来帮您记一记。”
桂魄下一片素采，少郎浴在清荒皎洁中，蓝采和的衣被映的又峻又冷，他迈脚向卫仲休踏出一步。
“星辰之变，表象之应，以显天戒，明王事。”
“荧惑者,天罚也；心者，宋之分野也；祸当于君。”
“荧星挂九月，异子祸乱国;诛妖邪，复神明。”
他每说一句，卫仲休的脸色愈惨一分。
“卜官我说的怎么样？和您当日在颂王面前说的，是否一样？”
迎着卫仲休煞白又恐异的皱面，他噙着笑再进了一步，“纯阳刚健，故为天。天生万物，如君王治理万民，如父亲主管家庭一样，故为君，为父。三阳爻，位西北……”
“您听，您今晚念的摄财令，我也会。”他凑近卫仲休的脸笑的和善却阴异，古怪的不得了。他又问:“卜官啊，这些年，我是不是学的很好？”
卫仲休已是面如死灰。
暮恒十一年，他以窥天机遭天谴之由告离楚颂王，自此逃出泽都，再不近不闻。他以为早被火焚乱葬一个人，不仅好端端的活着，今夜，鬼魅一样站到了他面前。
“我原先以为你是受了卫王后的贿收，但始终没明白，怎样大的恩遇，让你连天地不容的妄语都敢捏，后来才想通，你姓卫啊，四大家啊……”
卫仲休脚离了地，脸色变得涨红，五官怪异而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占星术借着天上星象的变化，来谈种种吉凶祸福，是来为帝王占卜建策的，不是让你们来用谋权铺路的，下辈子记住了。”
“我母亲是吊死的，想必不好受;我姊姊饮了寒烈毒，也不好受。可惜了，这里无绳也无鸩，不能供卜师享用。”
刀光掠过，卫仲休的唇齿堵不住血，他慌痛地想用手去捂嘴，但手脚都被剔断了，只稍一动就带来更加灭顶的痛苦。他双眼都瞪得凸出来了，但也叫不出声。
“别怕啊，你献祭的柴木不会白备，我帮你来用，卜师这么喜欢使人火祭，不如自己来试试？”
西北角霎时间火光暴起，诡异的八卦图中，扭着个蛆虫一样的老巫。
小姑娘脚力弱，梁栋青只在被踹翻的一刻惊了小下，待看清廊下站着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时，就更加放心了。
他爬起来拍拍手，脸上的表情吃惊又无辜，问道:“你踹我做什么？”
女孩神情纯然，仿佛还带些懵懂，说:“我踹你还需理由么？”
梁栋青心里一啐，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仍是一副无知又无害的样子，道:“那你让我进去，我要睡觉了。”
女孩欣然地应道:“好哇。”
梁栋青嬉笑着走过去，在路过女孩时还无比客气地低了低头。女孩没管他，也没挡他的门，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梁栋青疑云重重，根本不知道这怪异的女孩要干什么，但选择赶紧先进密室，毕竟外面还有个修为高深的修者。
他伸手去拉门，但脸色很快就变了。门好生生的，半点异常也看不出，但就是怎么都拉不开，好像在无形中被人加了把锁。
梁栋青想起那会御剑会仙法的缟衣人，这女孩分明跟他是一伙的！
梁栋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扭头去看女孩，女孩仍笑睨着他，他糊涂地问道:“门怎么打不开了呀？”
话音未落，梁栋青徒然出手，小刀从他袖中掉出，他握住刀，横刺向云珞。
云珞却像早就知道了似的，微微错步躲开，反手钳住梁栋青的手腕，顺势一扭，他的刀就掉了。
梁栋青心头一惊，并着另一只手的攻击抽回了这只手，同时出脚横扫云珞。
云珞毫不吃力地避开，一只脚斜踩住梁栋青脚腕，就着力腾空而起，旋身将梁栋青踹飞出去。
梁栋青重重摔在地上，胸口一瞬间窒住，接上的是狠狠一阵疼。他这才知道，这小女孩刚开始那轻飘飘的一脚哪是没力气，是故意逗他呢。
被打乱的气息还没缓过来，余光却瞥见云珞朝他走了过来，梁栋青失措地连连后爬。
他满脸的害怕模样，惊慌地说:“姐姐别杀我、姐姐别杀我，我改过自新，我重新……”
云珞半是疑惑半是厌恶地做了个表情，这两种情态在她面上毫不违和地展现出来，她说:“我这样小，你还叫我姐姐？你好不要脸。”
梁栋青边后退，边一个劲地说:“对对，我不要脸、我不要脸、我不要脸，姐姐饶了我，姐姐放过我……”
梁栋青功夫不好，是逃不出云珞掌握的，她不能自己处置梁栋青，便准备着和他玩一玩等白楚过来。刚预备说话，斜光却见山石盆景后藏了一角别色。
她几乎是一瞬间改了主意，云珞知道梁栋青一直想往屋子边靠，屋里一定有别的东西。她原先是一直有意堵着他的路，但此时往另一侧跳过去，把路放开了。
云珞的视线不再投向山石后，而是盯住梁栋青说:“放过你呀，我为什么要平白放了你？”
梁栋青见云珞无意中让出了路，心中大喜，面上还是惧怕地说:“好姐姐，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能给。”
云珞脚步逼向梁栋青，实际上是在助他往回退，她道:“我要什么都能给？”
梁栋青已退至走廊下的台阶，讨好地说:“对，对。”
云珞见梁栋青手已经杵上了台阶，知道他要有所动作了，于是配合地转过身，背着手晃首道:“那我要……”
就是这个时候，梁栋青借力翻起，在云珞背上击了一掌，同时以自己的身体为器，硬生生撞开了门。
云珞被这掌打得扑了地，听见梁栋青撞开门的同一刻，她侧面掠过一片浓黛衣袂。
山石后的人出来了。
梁栋青原本欢喜地以为自己逃生了，谁知道他才刚起来一只脚，立马被人扣着肩重新按下了。
他吃痛地回头，望见一张俊秀的脸，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梁栋青右手从靴中摸出匕首，反手刀向扣着他的人。那人见刀锋瞬时放开了他，他趁机左手往门后摸去，屋里太黑了，根本看不清他摸出了什么，只听“啪喀”一声，机关中冷箭骤出，射向慕凌。
慕凌旋身躲开一阵箭，此时梁栋青借机跑了开来。机关器拴在他手背上，他跑到哪，刺箭就从哪射出，一时间冷箭乱发，好像四面八方都在射箭出来。
慕凌跃着身避开，冷箭“铮铮”钉在了桌椅上、门扇边，从机关器里发出来的箭刺，气势并不弱。
下一阵箭矢发出来，慕凌挥出一张椅子挡下，借这个间隙，他手势突变，就在手上结出法印来。云珞见势，突然息下了掌中的灵法。
冰蓝光层在他手中化出，将他整个人囊括在内，后出来的箭矢打在保护圈上就被反弹下去了。
这时梁栋青已经跑到了正堂里的供案前，他为慕凌化出的保护圈惊羡了一刻。但只是瞬间，他抓起案上的弩机，对准了光芒中的慕凌。
“咔嚓。”
扣拉弩机的响声不大，但落在云珞耳朵里已经不是细小的声音了。她立时分辨出那不是普通的弩机，也知道慕凌的保护圈挡不住了。
她两指间结出法印，在□□射发的后一刻打出结印。
□□先是穿破了慕凌的冰蓝保护层，慕凌被其力震住，眼见那箭矢就要击在他脸上了，一道劲风滑过他耳畔，直直把整支箭推了回去。
两力相撞击出巨大的声响，云珞提住来不及跑的慕凌，腾身退出一段距离。□□被劈成几段，碎屑迸溅着飞出。
□□毁了，但梁栋青手上还有机关器，他抬起手背，再次将刺箭发向刚站住的两个人。
慕凌反手挥出一道冰蓝光波，击开这轮箭羽。
空隙中他沉冷地看向云珞。
但云珞的目光盯在了梁栋青身上，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监住他的动作。无端的，云珞觉得梁栋青好像在笑，他的手放在了供案的案桌下方。
很微弱的声息，云珞觉得不对，但下一瞬，他们脚下方的地板就塌了下去。
重心顿失，两个人凭空掉下去。稳不住身体，云珞慌乱中抓住了慕凌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