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53-56
53
日本人的圈子又多又小，你在意的和我在意的往往不是一个东西，两人在人前能有点头之交都算关系亲密，是公开承认的重大举措。或者说，圈子和圈子虽有壁但彼此尊重，故很少出现什么一呼百应、众目睽睽盯着一个人的状况。
每个圈子当然有王者，但是因为圈子多，王者也显得没什么特别的。
但现在不一样。
今年的县大赛在神奈川市中心的松川体育馆举办，奈奈子和幸村他们坐校车来到体育馆大门口时，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始比赛了。
场馆中人声鼎沸，跳跃时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咯吱声、网球重击地面的声音、挥拍的声音、少年们热身时的喘气声，还有各个校队友好交流的声音。
“今年我们黑泽日光一定会一雪前耻！”
“哼，今年你们也只会是手下败将，还是早点准备回家休春假吧。”一个穿着蓝白运动服的刺猬头抱臂挑衅，他胸前赫然是两个大字“银光”。
银光中学，去年县大赛第二，止步关东大赛。
“哈——？”那个要一雪前耻的一米九男生目露凶光，握紧了拳头，被后面纤细的半长发少年拉住了：“不许打架！”
在这样混乱的现场里，体育馆的大门被推开了。大门足有八公分厚，金属转轴缺少保养，开门时在门框上擦出刺耳的噪音，这种存在感十足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对峙。
外面正是九点多，阳光很亮，一群人站在光中，身形挺拔。为首的人有一头紫罗兰色的卷发，他闲庭信步地走进体育馆内，身后部员鱼贯而入。
幸村精市面上的笑意很和善，和部员们直视前方走向立海大的休息场地——网球部的人并没有和任何人对视，他们的步伐自然地同频落在场地中，仿佛看不到这满场的对手一般。尽管如此，吵闹的场地里的喧嚣声微妙地停滞了一瞬，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哒、哒、哒。”
有一瞬间，场地中可以清晰听见立海大网球部整齐的脚步声。
那个身材高大的肌肉男收回了拳头，很小声地“嘁”了一声，跟着半长发的队友回去了。身着“银光”队服的刺猬头歪头哼了一下：“派头很大嘛。”也回到了自己的队伍。刚刚凝滞的气氛重新恢复热闹，各校队该干啥干啥。
“哔——”负责县大赛的教练吹响口哨，他放下口哨，大声宣布：“请各校代表来活动准备室登记。”
“什么嘛，立海大又踩点到。”有人窃窃私语。
“他们不就那样嘛。”另一个人靠在墙上，抱怨：“所以我们来比赛的意义是什么，反正也……”打不过。
“卧槽！真是柳生奈奈子啊！”同队的男生睁大眼睛，仿佛视线能拐弯一般，想从立海大土黄色的波涛中再看一眼大腿。他双手撑地，努力吸鼻子，陶醉道：“我闻到香味了。”
“喂，岩立，你好恶心。”他的同伴靠在墙上，嫌弃岩立的做派，但不由自主地看向立海大队伍。
很多人都看到了。讲真的，在一群男孩子中一眼看到美女大概是所有半大小子、不、是所有雄性生物的天赋技能。
柳生奈奈子冷着脸，走起了模特步。她的亲和力完全是由刻意练习的神态和平和的心态堆起来的，一旦板起脸或者面无表情，就会让人很有距离感。她被夹在真田弦一郎和柳生比吕士之间，别人只能从人群缝隙中看到她垂落的发丝和摇曳的裙摆。
立海大部员们熟门熟路地准备好各类东西，幸村和柳生奈奈子说了什么，她点点头，拿着报名表格走向了活动准备室。
她从部员们组成的屏障中走出来。
要怎样形容呢？
当人们看到图片上的模特时，会自然又得意地想“也不过如此嘛”、“学校里的谁谁谁不也很好看嘛”，但是当模特从平面中走出来时，当她站在现实世界中时，当她就站在你面前时，没有人能够否认她的美丽。
那是一种氛围。
这个氛围像烟雾，即使她被明明白白地遮掩起来，一闪而过的发丝、裙摆、侧影都会从缝隙中探出缱绻的枝丫，给人以未知但笃定的美感。
而当她从遮掩中走出来时，她仿佛自带圣光，另一种微妙的沉默气场出现了。
与其说是荷尔蒙，不如说是一种联想——她似乎代表了一种梦幻的生活方式和高洁的品行。看到她，不仅让人想到美好的生活、缓慢流淌的时间，然后后知后觉地听到胸膛中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
还是那句话，年轻人啊，太早见到的美丽是会灼伤人的。
奈奈子察觉到有很多人在看她。
打起精神来，奈奈子，网球部的很多部员第一次参加县大赛，至少在球场以外的部分，你要做好。
她越发杀气凛然，运动鞋天然会增加身高腿长，踩着运动鞋的她硬是走出了带刀侍卫的气势。
“立海大网球部报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一些沙哑，糟糕，因为太紧张忘记喝水了，声音会不会太小了？
负责登记的是一个面嫩的女生，很年轻。她本来低着头在核对名单，随口接话：“好的，参赛人员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奈奈子想了想，补充道：“种子队伍今天不参赛。”
立海大网球部，是关东大赛十四连冠，当然也不仅仅是县大赛十四连冠。作为去年的全国大赛冠军，立海大是保送关东大赛的种子队伍，只需要在县大赛决出前三名时候参与一下比赛。
闻言，那个面嫩的戴眼镜的女孩子抬起头，呆了一下，下意识说：“好的。”
奈奈子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见这姑娘有点呆，就跟她确认道：“没有别的问题了吧？”
“没……没有了。”
“谢谢，麻烦你了。”
“不，没关系的。”女孩子脸红了一些，但明显放松了许多，她把赛程表递给奈奈子，真心实意地笑道：“立海大今年很有把握的样子啊。”
奈奈子顺嘴说道：“嗨，今年也会是冠军。”
奈奈子面上保持着平静的样子，快步走回立海大部员的专属场地。但是她的灵魂体已经裂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啊啊啊不要给孩子们压力啊！你说话已经不过脑子了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围果然惊起一层层涟漪，但这话由上一届全国冠军学校网球部经理来说确实挑不出毛病，由柳生奈奈子冷淡且笃定地说出来更是叫人很难想去反驳。
不知道幸村听没听到她说“立海大会是冠军”，但按照奈奈子对他的了解，他大概不会觉得是一种施压，说不定会很开心。
“今天状态很好啊？”幸村轻笑着问。赤也和哥哥跟着柳出去热身了，网球部空出了几个位置，这让奈奈子感到有些不安。
“不是的，”奈奈子靠近幸村，小声说：“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我稍微有一点……紧张。”
“我不是故意的，”奈奈子纤长的睫毛轻垂，像蝴蝶一样脆弱。她难得展现示弱的样子，靠近幸村精市，寻求安慰般坦白：“我稍微有点紧张。”
“没关系的，你只要享受胜利就好了。”
她得到了幸村君的外套作为披风。幸村精市的长相精致昳丽，身材精瘦挺拔，长期运动的身体自然地延伸出干净又恰到好处的线条，他脱掉外套，将它盖在奈奈子身上，直视着她的眼睛，安慰她——
“这里风还有一点凉，等到全国大赛的赛场就好了。”他的双手隔着外套放在奈奈子的肩上，热度和安全感也回归奈奈子身上了。
——“全国大赛冠军的经理会被安置在最明亮和温暖的地方，今天请先忍一忍吧，奈奈子经理。”
幸村精市的好看和温柔毋庸置疑，但他像哄孩子一样把她裹在外套中以示安全和保护，这让奈奈子有些不自在。
她撇开脸，小声抗议：“我知道了，我又没觉得冷。”
她裹紧外套，乖巧窝在长椅上。这里的长椅是塑料质地，由钢铁架子连成一排，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坐起来很凉，还是细心的柳给她带了一个软垫。
外面的阳光更加热烈了，从窗户打进来，在场地上映出漂亮的金黄色光块，看起来让人温暖又放松。
周围运动员做热身运动和进行战术布置的声音在奈奈子听来像白噪音，奈奈子不合时宜地感觉有些困，旁边递来一块口香糖。
丸井文太吹着泡泡，含糊不清地说：“趁我没有后悔，现在快吃掉。”
胡狼桑原在旁边很无奈，语重心长：“一会儿动起来呛到怎么办，不要在运动场地吃口香糖啊。”
丸井才不管，他反驳道：“今天咱们根本不用打比赛啊，不会有动起来的机会的。”
“我在释放压力啊释放压力。”说着，他又吹了一个大泡泡：“柳生和切原不是紧张得出去跑圈了吗？还有你！杰克！不要一紧张就婆婆妈妈啊！”
对哦！今天根本不用打比赛！哥哥他们完全就是在无效热身啊！
仁王雅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伸手要抢奈奈子的口香糖，被奈奈子机灵地（即捂在胸口）躲过去了。白毛也不介意，他又伸手抢了丸井手中最后两个青苹果味儿的口香糖，两人在奈奈子旁边两个座位的距离爆发了一场大战。
奈奈子碎碎念：“原来大家都紧张啊，那去外面为什么不带我……”
最终大战以丸井怒气冲冲拽了仁王雅治的辫子，仁王含糊不清地直接嚼了两个口香糖告终。仁王抢了丸井心爱的口香糖之后明显精神了许多，他吐槽：“puri，跑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带你，你只会变成比吕士的负重吧……唔！唔！”
奈奈子把第三个口香糖也塞进仁王嘴里，拍拍手上的灰：“吃！多吃点！”
无语死了我为什么要陪着这群幼稚鬼紧张啊？！
最终大家在真田的监督下都吐掉了口香糖，仁王和丸井挨打了，桑原安心了，奈奈子满足了。
几人跑圈回来，奈奈子左边是柳，右边是幸村，他们俩夹着她，每一个问题都直冲天灵盖——
“银光学园的长卷发为什么要挑一个高球？”
“唔，可能是手抖了。”奈奈子死鱼眼。
“不排除这种可能，概率在百分之一点二左右。”柳连笔记本都没打开！
奈奈子抓狂，她忍辱负重：“那最大概率是因为什么呢？”
切原赤也从后排身出一个脑袋：“是因为他的对手对正手带旋转的底线球苦手啦前辈！”
奈奈子把幸村的外套蒙到脑袋上：“饶了我吧各位，让我去给你们端茶送水吧……”
幸村精市不为所动。他继续提问：“刚才那个挑高球和现在这个挑高球的区别是什么呢？”
奈奈子蒙着脸作大死：“银光的球技和咱们的球技有什么区别吗？”
周围安静了。
诶？
奈奈子把脑袋伸出来——网球部的成员们都在看她！你们知道唐僧的四个徒弟围在你头上说“师傅你醒啦！”的惊悚画面吗？
先是切原委屈的声音：“前辈看不出我们球技的差别吗？”
奈奈子心虚：“如果对手是你们的话，一定会把银光打得落花流水的！”
好……好像没有用。
丸井大呼小叫地拱火：“奈奈子你怎么可以把我们两个的球技相提并论啊？”
仁王使坏：“从明天起跟我们一起上球场感受一下吧pupina~”
真田不赞同的眼神好像两把火苗，烧得奈奈子又钻进幸村的外套里。
哥哥拍了拍她的脑壳，表示爱莫能助。
她听到幸村精市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战术的补习还需要时间，”他双腿交叠，在虚空向球场一指，仿佛君王在号令臣民，“如果能和银光学园交手，请大家以自己的方式让经理理解我们、和银光的差距吧。”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