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六月十五，苏月桐一早便带着秋蓉来到了灵台寺。
今日她穿着红色襦裙，裙摆绣了两只白鹤，这可是她专程找城里最好的师傅连夜赶出来的。
她带着秋蓉来到上次遇见林衍时的那间禅房，这里应该是林衍给他母亲单独供奉牌位的屋子。
苏月桐轻声推开房门，正对着的就是阮氏牌位，七盏长明灯因风过摇摇晃晃。
屋内陈设也十分简单，几把木椅，一张土炕，再无其他。
苏月桐走到蒲团边，点燃三柱香，虔诚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信女苏月桐，今日特来看望夫人，愿夫人早登极乐。”
她刚把香插上，门内把风的秋蓉小声的呼喊她：“来了，来了。”
苏月桐又赶紧跪了下去。
林衍每月十五都会来看望阮樱，今日出门稍迟了些，待他来到时，远见房门大开，以为是寺内小和尚正在打扫。
却听到一个女声从屋里传来。
“冒昧来此，还请夫人见谅，我呢很喜欢很喜欢您的儿子，纵使他百般拒绝，但是我对他的情意是至死不渝的，我想一直陪着他，不管以后经历多少风雨，我只愿得他一人心。”
林衍站在门外，看着苏月桐跪坐在蒲团上，如同谈笑般对母亲诉说对他的爱意，他竟有点羞耻。
“你在这里干什么？”未经他的允许进入此地，林衍是有些愤怒的。
苏月桐假装不知道他已来，转头微笑道：“王爷你来了，我来看看夫人。”
林衍盛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门没锁我便进来了，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苏月桐试探的问道。
“出去。”林衍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想让她走，不要扰了母亲的清净。
“哎，我还没说完呢，正好当着你母亲的面，好好说说我俩的事。”
苏月桐上前去牵他的手想将他带到阮樱牌位前，被林衍不耐烦的狠狠甩开。
力气之大让苏月桐险些站不住脚。
“出去！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
“王爷这是为何？”苏月桐不可置信的看着林衍，以前就算她再胡闹也见他这般生气。
“本王受够了你的胡搅蛮缠，从今日起，你我形同陌路，你若再纠缠，本王就让苏家陪葬！”
从未见过林衍如此愤怒，苏月桐被吼的愣在原地，连一旁的长喆也惊呆了。
“我不过是喜欢你而已，我有什么错。”苏月桐语气中带着哭腔，她隐忍着，不让眼泪滴落。
“你的喜欢就是强加在我身上吗？你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那里不好我可以改，什么琴棋书画我都可以学，为何你就不能对我有一点点喜欢？”
“我讨厌你，讨厌你像只苍蝇似的在我身边乱转，讨厌你做的所有一切。”
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倾泻，她的心如同冬日里结冰的寒潭，轻踩一脚便碎了。
林衍强忍着不去看她悲伤的模样，背对着她说道：“念你是太子妃亲眷，本王一再容忍，若你再纠缠不休，你们苏家就别想在盛京混下去。”
苏月桐失望的跌落在地，秋蓉心疼的上前轻叫了一声姑娘。
“呵，我不信，你敢在你娘亲牌位前发誓吗？说你从未对我有过一点真心实意？”苏月桐指着牌位发狠的说道。
“发誓何难？听好了，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
几月以来所有的悸动随着林衍的这句话消散了。
“江南你不告而别，我以为我们有缘无份，可我依旧盼望着能与你再次相见，果然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再见到你时，你成了旭王，我成了别人口中不要脸的贱人。”
苏月桐像失了心般跪坐在地，任凭秋蓉怎么拉扯都不动，口中一直念叨着。
“但我不怕别人笑话，喜欢一个人为何要害怕？自古以来女子追夫是闻所未闻，我就想做那个先例，我不相信我得不到你的心，经过翻墙和马球会那次，我以为你对我有感觉了，没想到，王爷的心太硬了，我根本撬不动。”
自嘲的笑了声，苏月桐抹了抹眼泪，可还是止不住。
“王爷既然拿我苏家威胁我了，那我也没必要恬不知耻的跟着你了。”
苏月桐不顾秋蓉的搀扶，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从袖中拿出了那把短刀。
她抚摸着上面的宝石，依稀还记得上次打斗使用它的场景。
她将短刀轻放在桌上后，走到门外，停了下脚步说道:“王爷珍重。”
苏月桐走后许久，林衍都没有变过姿势，他收在袖里的双手早已青筋暴起，止不住的颤抖。
灵台寺依旧清净如旧，敲钟声铛铛铛的响起，惊扰了栖息在树上的鸟儿。
长喆看着一动不动的林衍，又看向了乌云密布的云层，默默的叹了口气。
如果说林衍对苏月桐无意，他长喆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从江南而回后，林衍时常看着月色发呆，偶尔还望向苏宅的方向。
太子成婚那日，他驾着马车分明听到了林衍在马车内含笑的声音，他以为林衍会接受她，可他却下令不准苏月桐靠近他。
长喆知道林衍心中有仇恨，杀母之仇未报那有心思谈儿女情长之事，可每次都是林衍在打破他定的规矩。
翻墙那次，他就在旁边可以接住苏月桐，林衍却强了先，还被苏月桐轻薄了。
林衍脸红害羞的样子他可是亲眼瞧着呢，这是不喜欢的人能做出来的？
林衍一贯是不喜欢参见什么马球会的，就算去也是皇上下令他不得不去。
那次是他主动要求跟苏月桐比一场，不知是乐在其中还是怎样，长喆觉得他比赢了任何比赛都开心。
事后还去找了太子算账，以前的王爷可不这样啊。
今日，林衍狠心的再次拒绝苏月桐，言语犀利，不留半分情面，明明喜爱着却要装作毫不在乎，这下人都走了，还杵着缓不过来。
‘轰隆’一声，乌黑的天打响了一阵响雷，林衍这才转过身子，长喆一眼便看出了他哭过的痕迹。
“王爷。”
林衍拿起那把短刀，端详片刻后收回袖中。
转身又给阮樱上了一炷香，看着苏月桐点的香火烧的只剩根木棍，林衍觉着他什么都没了。
“走吧。”
苏月桐恍恍惚惚的坐上了马车，却不想半路下起了大雨，车轮子陷在土坑里出不来，马夫与秋蓉下车推车，苏月桐撑着伞失魂的站在一旁。
绣花的鞋面被土黄的泥水打湿，艳红的衣裙也沾上了泥土。
她却毫不知觉的就那样站着，任凭风雨吹打在她身上。
长喆驾着马车远远的就看见了苏月桐，他不忍的小声问了林衍：“王爷，苏姑娘马车坏了，可要去帮忙？”
“不用。”林衍手里拿着那柄短刀，绝情的回了他。
当苏月桐看见他们的马车从她面呼啸而过，就如第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
风吹起了帘布，林衍决绝的脸庞或许是最后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素月桐拿着伞柄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也是抓紧了衣裙。
马车已经远去数仗远，苏月桐扔下纸伞提着裙摆不管不顾的追了上去。
秋蓉只觉一阵红色身影从她眼前划过，仔细一看那是她家姑娘啊。
苏月桐全身早已被淋湿，眼睛也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但是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求你，只求你回头看一眼。”
马车越来越远，远得她根本追不上了。
秋蓉拿着雨伞跟在后面一直叫她，她听不到，此刻的她只想林衍能再回头看她一眼。
“呃。”
苏月桐被石头绊倒在地，跌落在一滩泥水中。
许是累了，也许是放弃了，她没再起身。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秋蓉赶上来扶起她，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吓坏了。
“姑娘，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
“姑娘，姑娘，来人啊，救救我家姑娘。”
苏月桐多想告诉秋蓉：“不要哭，我还活着呢，但是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