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无心插柳
秋天的时候,农村就开始忙了。许则欢坐客车回家,沿途看到秋叶缤纷,平原风景怡人。她不由得想起和文因朝说过的话:“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吗?”
文因朝最初可能被她给问懵了。
她:“不是指眼睛的形状。是说,有没有一双会发现美的眼睛。”
那还是他们初相识的时候,许则欢对他描述了一通,自己家乡的美。也不知道他在电脑那端,有没有听得昏昏欲睡。好在那时,她打字还慢,能够留下充分的时间,让他回味,或是打岔。
想想这一幕,她都忍不住笑了。真是少年情怀,而今的她,就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她只会独自去欣赏窗外的美景,并不想与哪一个人分享。
可她不由自主,还是会想起文因朝来。因为他听她讲那些时,只是静静地听。最后回复她的是:“我醉了。”
每一段恋情,其实都是那么庸俗。只是当事人觉得心醉而已。落在旁人眼中,全部都是拿肉麻当有趣。
许则欢叹口气。看着秋日天空,那高高的云朵。恐怕不会再有哪个人,让她有那种心情,对他讲一朵云的形状了。
哪怕是面对此刻的文因朝,她也没有了那种年少时的心境。
到家里的时候,父母正忙得热火朝天,更是没有任何心思遐想。爸妈去地里,拉了很多玉米杆回来。怕她干不惯那么累的活儿,安排她在院子里,扒玉米。
她其实也去割过玉米杆的,只是力气有限。人家一刀能砍断,她用了好几刀,也没把玉米杆割断。磨磨叽叽,实在跟不上父母的速度。但从割好的玉米秆上,往下扒玉米,难度就小得多。
一层层剥下玉米皮,露出新鲜的玉米棒。再把它们扔到玉米堆上,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中午估计父母快回来了,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做饭。已经注意到,院子里栽了很多果树,仓房也扩建了。难道,爸妈真的听了她的话?
农忙的时候,吃饭也跟打仗似的。母亲也没有太多心思跟她详细讲解,只笼统地告诉她:“你县城里的季大爷听说咱们村可能要移民,估计大家伙能栽点果树,就去买了一批树苗来,想在附近卖卖。没想到,老百姓早就不相信搬迁这事儿了,没有一家买的。你爸不是跟小季关系好吗,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邮赔那么多啊。没办法,咱家就买了一些树苗。我俩起早贪黑,把它们栽上了。”
许则欢听得很兴奋,真想欢呼:“栽得好!栽得对!”
不过,秋天栽树能活吗?她总觉得,春天才是萌生希望的季节。
许父:“闺女都快让你惯成书呆子了。呵呵。连是啥树苗都没问。”
许母:“北方当然秋栽了,南方冬天栽树,胜于春栽。在咱们这儿,秋天栽上,果树的根受到的伤容易愈合,短时间就可以全面恢复,明年开春以后就可以正常生长了。唉,我给你讲这么多干什么。倒是你爸,抹不开面子,这不,多花了这么多冤枉钱。”
“以前孩子上学的时候,开学一没钱了,就管人家小季借。他卖果树,我能不支持么。”
“可不,你爸还劝别人家买。人家说,宁可上山去挪些野山丁子树,才不花钱买这种树苗。”
许则欢又问仓房是怎么一回事。许母:“上回你提到仓房,其实我早就觉得仓房盖得太小了。别的不说,放辆农用车都挤挤插插的,太不方便。就算房子暂时不能翻盖吧,也得有个过日子的样儿。这不,我老催着你爸,我俩抽空就把它往外加盖了一截。”
“等忙乎完这个仓房,发现还剩了些材料。我和你妈就把房后的那个小偏岔子也修了修,扩了扩。这样冬天能放些煤,堆点柴火什么的,省得下雪天落雪,抱柴火不方便。”
许则欢听完就笑了。本来,她对说服执拗的父亲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一切却都按照她的期望前行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母亲还在抱怨父亲。但许则欢挺开心,无意中也在感染着父母的心情。本来许母还打算磨叽几句,让许则欢打岔,给打过去了。
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吃着饭,没想到邻居张大娘过来了。农村人都热情,吃饭时都会让一句:“吃了吗?坐下一起吃点啊。”
张大娘说吃过了。和往常不一样,对许则欢贼拉热情:“到底是城里人了,这闺女一上班,气质都不一样了!瞅着也比以前白了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平时叶明媚总是笑话许则欢皮肤黑的。
张大娘对许则欢的尴尬浑然不觉,继续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地夸:“还是你们两口子有远见,这不,把孩子到底供出来了。听说小欢出息了,都出书了。连村长都知道了,说在报纸上看到的,没少给你们赚钱吧?”
“也没多少。”许母提到这事儿,也觉得脸上有光。“她从小就爱写,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钢笔水,点灯熬油的,大人都睡了,她还不睡,还在那儿浪费稿纸。”
“那时候我就觉得,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是个有出息的!”
“刚毕业那会儿,我们也挺担心的,也没少让你们跟着操心!”许母说。当时村里议论纷纷的,有不少人等着看笑话。自然也少不了张大娘一个。提到这事儿,张大娘多少有些不自然。不过,她还是把话圆了回来:“小欢有福,这不,咱们村到底还是飞出了金凤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许则欢特别不喜欢吃饭时被打扰,感觉饭都不香了。她等着张大娘说出来意,怎么感觉对方是冲她来的呢?
张大娘:“还是村长说得好,小欢是咱们村的光荣,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脸上也有光啊!这不,听说她出书,还赚了不少钱?最近家里正好遇到些事,本来不好意思求你们的,知道你家刚买了不少果树。可是实在没办法啊,张萍那个该死的爹,又出去跟人家赌了,欠了不少钱。人家说,再不还钱的话,要把他手指头剁掉!现在还没秋收,哪来的钱还账啊?家家户户都这么紧,只好求小欢帮忙了……”
许则欢无语中。许父已经不高兴了:“张大哥做事也太不靠谱了。这什么时候,农忙的时候,他还有心情出去耍钱?你家又不像我家,得供两个学生念书,孩子都早早下来种地,又没盖新房,又没买小毛车,钱都哪去了?都让他赌了?”
许母也觉得张大娘过分了:“小欢哪有啥钱啊,出书听着好听,有点收入,不够在她在外面花销呢。倒是老张,你应该管管了,哪能一直纵容他这样呢?”
“我哪管得了他啊?”一听借不到钱,张大娘的笑脸也收起来了:“他就是那种人,喝点猫尿回家,不是骂骂咧咧,就是磨磨叨叨。我哪敢说他,一说,他就想动拳头打人,连萍萍都怕得跟小猫似的!他爸一回来,走路都不敢发出动静!”
“要我说,你就是太软弱。这种日子还跟他过啥!要我,早就领着孩子走了,出去要饭,也比跟这种人强!”
“一家不知道一家的难处。我是能走,我妈怎么办?他都知道我娘家在哪,能不去作,不去闹?有时吵架,还威胁要杀了我全家呢。”
“那你还出来借钱,堵他那个无底洞啊?”
“不借拉倒!”张大娘有些恼羞成怒了。转过身来要走,还瞪了许则欢一眼:“小时候白塞给你那么多好吃的了!”
许则欢有些迷糊了。等她走了,问自己母亲:“张大娘给过我啥好吃的啊?”
“能有啥,一把瓜子算不算?”
许则欢听完,忍不住笑了。要不是张大娘来,她都忘了跟父母解释钱的事儿了。总不能告诉爹妈,她把出书的收入全买茅台的股票了吧?估计妈妈一听,脸都得气白了。他们也不懂啥是股票,肯定以为和张大哥的赌博差不多。
许则欢只能撒谎,说用那钱买了三个平房。其实,她心里挺后悔的。房子还要等几年后才拆迁呢,早知道还不如都买那些回报率高的股票。
不过现在,跟父母解释起来,还是房子更有说服力。
母亲感叹,这小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大,没跟家里人商量,一个人敢办这么大的事儿。再说,为啥一下子买了三个房子?
许则欢:“到时候,我一个,弟弟一个,你和我爸一个。”
母亲还想说她,又感叹了,有些欣慰。女儿还是懂事了,知道为她分忧了。
“妈,等冬天猫冬的时候,你和我爸去街里吧?有个屋子大,将来我想在西屋办个补课班,到时候,你和我爸住在东屋,还能帮着烧烧火,做做饭的。”
这是她的计划之一,想提前将父母带出农村。
许母:“现在有学生补课吗?”
“都开始计划生育了,独生子女得到的投资多,父母都开始重视教育了。”
但许父一时半会还转不过弯来,他是那种老守田园的思想。果然,他反对:“你好好上班,别老琢磨那些没用的。把工作干好,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明年我老弟就毕业了啊。他那学校又不包分配。我利用下班时间补课,也不占用上班时间。等我干好了,他回来就能接手了。”
母亲拭泪:“还是我闺女想得远。”
“妈,你怎么哭了?”
“没啥,妈这是高兴的。”
许父还在犹豫不决。许则欢告诉爸爸,她先在县城试试,等干好了,冬天就叫爸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