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婚
明景王府，酉时三刻。
青洛站在书房窗下，听着前院众多宾客们的嘈杂声，沉思着。
门轻轻推开，铭儿进来了，手里的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
“谁让你送来的？”青洛蹙眉问。
“洛王妃亲手做的，命奴才送过来。”铭儿回答。
为了与昔日的明妃相区别，府内大小都称忆香为‘洛王妃’。
青洛苦笑着摇摇头。
大婚之日，忆香竟然悄悄溜去后厨做什么莲子羹，还真没听说过这样的新娘。她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新房才是。
“端出去吧，我不想吃。”
铭儿一脸为难。
“洛王妃说了，如果王爷不吃，奴才今晚也不能吃东西。求王爷可怜可怜奴才吧。”铭儿苦着脸，摸着肚子。
青洛无奈地端起碗，勉强吃了两口，感到食不下咽，于是放下勺子。
“行了。”青洛挥挥手，“你可以交差了。”
铭儿大喜。
“谢王爷。”他转身欲走，忽地想起什么，“禀王爷，渲王爷来了，要见您。”
“让他过来吧。”青洛静静地说。
铭儿出去了。
青洛已经决定待会儿天黑入宫。昨晚绿影走后，青洛便前去步军统领驻地找宁坦将军，让他今日务必加强城内各处巡逻，尤其皇宫。
宁坦听罢有些诧异，旋即明白，笑道，“王爷明日大婚，是不是担心万一出什么事，不吉利？放心吧，如今越安国天下太平，王爷不必操劳，只管洞房花烛就是。”
青洛脸微微一沉。
“宁将军，我说的是京城防守的大事。”
宁坦仔细看了看青洛，忙正色起来，拱手行礼，“请王爷放心，臣定然奉公职守，保护京城乃至皇宫内外安全。”
青洛看得出来，宁坦并未当回事。然而该说的都说完了，青洛也不好过于强调什么。
宁坦是个从不得罪人的圆滑人物，皇子也好，百官也好，关系都不错。青洛无从判断他私下是否与明青潇暗中来往。听说，上个月中秋，明青涟曾派人送了几框进贡的西域果给他。宁坦开始不收，后来还是收下了。
青洛和朝中官员平时素无私交。这会儿心中有事，却无从下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平时似乎过于清高孤傲了。
他离开步军驻地，回到王府，已经是深夜。想到明日大婚的种种繁琐，心中不免烦恼。
紫袍玉带金冠都已备好。典礼执事辰时一刻就在王府门前等候。他必须先进宫觐见皇上，然后前往皇家祖宗寺庙进香，宫内宫外忙的不亦乐乎。
当年和明妃就是这套程序，如今还得再重复一遍。寻常百姓人家续娶是没这么多讲究的，可他是皇子，忆香是轩辕国长公主，仪式必须隆重，这样才能彰显皇家气派。
拜过堂之后，将忆香送入洞房，前院宴席便开始了。来的都是朝中大臣，少不得一番应酬。
期间，青洛找了个机会悄悄离开，回到书房，待了还不到一刻钟，铭儿就来了。
婚礼已经完毕，从今日起，忆香就是堂堂正正的明景王妃，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皇家姻缘向来与个人感情无关，这点青洛再明白不过。
他必须对她客气一点，哪怕爱不起来，尊重也是必须的。他只希望从现在起，忆香不要再像从前那么任性跋扈，多少沉稳些才好。
“二哥好清闲。”青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青洛回头一看，明青渲刚刚走进屋。
“四弟什么时候来的，我忙得眼睛都花了，没注意到。”
“我才来片刻。”青渲随口说，待铭儿奉上茶，转身出去，方看了眼窗外，低声道，“我今日见到绿影了。”
青洛微微一惊。
“她对你说了那件事？”
“嗯。”
青洛摇摇头，叹道，“她不该告诉你的。是灾是祸，我一人担着就是，何必让你卷进来。”
“二哥这么说就远了，”青渲正色道，“咱们四兄弟，我自幼跟你最近，有什么事情自然应该分担。再说我也不小了，什么事情看不明白。这事儿明摆着是三哥干的，大哥作壁上观，准备伺机出手。”
青洛微微点头，“我也知道。可如今父皇病着，唯今之计，不可将事情闹大，否则一旦宫内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今天下午，我去找卫忻帮忙，他答应今晚派五百名禁军防守皇宫。”青渲说。
“你全都对他说了？”青洛睁大眼睛。
青渲自信地摇摇头，“怎么会。我只说有线报，有人想趁着景王爷大婚闹事，所以城内各处必须加强防守。卫忻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一听就明白了。”
青洛点点头，“昨晚绿影走后，我前去步军驻地找宁坦，叮嘱他今日务必注意城门各处，他就根本没当回事儿。”
青渲微微一笑，“宁坦是个懒散的滑头。卫忻不同，他向来忠于职守，什么都放在心上。今晚戌时咱们俩悄悄进宫。那些胆大毛贼若真来了，咱也放手教训他们一番。我素日在练武场学的一番功夫好歹验证一下。”
他摩拳擦掌，甚是兴奋。
青洛默然片刻，哑声道，“绿影，她还好吧？”
青渲望着青洛愁眉不展的脸，轻声道，“她挺好的。放心吧，二哥，她很清醒，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做非分之想。”
青洛叹口气，“她的确清醒。那日合宫宴后，我约她去青花阁见面，问她是否愿意嫁我为侧妃，你猜她怎么回答？”
青渲努努嘴，“自然是拒绝咯。”
青洛愕然，“你怎么知道？”
青渲扬起眉毛，“枉你认识她这么久，视她为红颜知己，竟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若真的不在乎这些，她会始终待在回香苑那种地方吗？不说别人，就说扎博格，她连他都敢拒绝，哪里是寻常女子所为？”
青洛郁郁不乐。
“说白了，她还是不够在乎我而已。”
“依我看，这世上最在乎二哥的人唯有明妃姐姐一人，”青渲目光凝重，旋即意识到什么，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这话无论如何不该今日说，是我失言了。”
“这有什么，”青洛不以为然，“事实而已。洛王妃就算待我再痴心，在我心里，也及不上明妃丝毫半点。”
“我哪里不及明妃了？”说着，门开了，盛装照人的忆香出现在门口。
青渲忙上前施礼，“见过二嫂。”
忆香微微还礼，始终望着青洛，目光幽怨。
“你怎么到处跑，”青洛不高兴地说，“新娘应该好端端地待在房中才是。一旦被客人瞧见，岂不成了笑话？”
“怕什么。”忆香淡淡道，“再说王爷不肯来，我一人待在房中岂不憋闷，出来走走散散心。正好路过此地，听见你的那句话。王爷若对臣妾不满，直说便是。何必总提明妃？她再好，也是过世之人。如果被他人听见，知道我在王爷心中毫无份量，那我才真的成了笑话。王爷须得先管住自己才是。”
一番伶牙俐齿，噎得青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渲看看青洛，又看看忆香，然不住哈哈大笑，拍了下手。
“好。这才像个新婚夫妇该有的样子。得，我去前院吃酒去。二哥，待会你来找我。咱们一块走。”
不待青洛回应，青渲便大步走了。
青洛面带愠怒，默然不语。
忆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王爷待会要出去？”
“嗯。”
“去哪儿？”
“有事进宫。”
“何时回？”
“看情形。”
忆香咬着嘴唇，忽地凄然一笑，“王爷不是为了躲臣妾吧？”
青洛诧异。“我躲你做什么？”
“不是躲我，是躲今晚的洞房花烛。”
青洛一脸无奈，“我有要紧事，必须进宫一趟，处理完就回来。”
“那我不睡，等着王爷。”忆香低声说，脸颊泛红。
青洛“嗯”了一声，转过身，等着忆香离开。
然而，忆香依旧站在原地，望着青洛的背影。忽然，她朝他走了过来，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脸贴在脊背上。
青洛飞快地瞥了眼门口。
“被下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他试图分开她十指交扣在身前的手，反被她紧紧握住，怎么也不肯松开。
“我等了七年，”忆香喃喃道，脸贴得越发紧了，“七年啊，王爷，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当不成你的女人了，心里好苦。”
青洛的心颤了颤，手上的力道松懈下来。他任由她紧紧抱着自己，心中凄凉。
他想起七年前与明妃的洞房花烛夜，何等甜蜜，只恨春夜苦短。而今不过短短数年，已经物是人非，一切索然无味。
他明白忆香心里的苦，无奈却消减不了这份愁苦，因为他自己的心也是苦的。
“行啦，回房去吧，忆香。”他柔声说，“我早些回来就是。”
“你若不回，我就去找你。”忆香赌气说。
青洛不气反笑。
“届时宫门上锁，你怎么找？”他故意问。
“不管。”忆香收紧手臂，“翻墙跃壁也要把你找回来。反正你别想甩掉我。”
青洛无奈。
“知道啦。我惹不起你，答应就是。”
忆香笑了。
青洛叹了口气，默默凝视窗外。此时，暮色四沉。戌时就快到了。
他原本并未将香檀帮那些人当回事。本来嘛，数十上百的毛贼而已，能成气候才怪。
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今夜之后，他真的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