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百合香

一连几日，清水早出晚归，忙个不停，几乎腾不出整块时间来陪紫云。

紫云虽心中遗憾，却愿意他以工作为重。

葵儿曾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大少爷在忙大事，能惠及很多很多人。”

紫云心中一喜，虽不知是什么大事，却觉得男人本该如此。若是清水如一般男子，整日沉溺儿女私情，缠绵不离左右，或许，她还真心瞧不上呢。

没他陪伴，紫云尽量让日子过得丰赡些，免得分他的心。读书，闲游，做美食……每一件事，她都做得津津有味，并且乐在其中。

说也奇怪，自石舫相遇后，涟漪就没再来过梧桐院。紫云隐隐猜到原因，却也很惦念她。闲游老宅时，她曾数次特意经过芰荷苑，想着若能碰到她，也是好的。谁知却一次也没能如愿。

紫云觉得，老宅突然空寂得很，不复初来时的新奇有趣。路上仍会遇到一些人，大都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有种很疏离的感觉。

当然，也有例外。芍药居的二叔公，路遇她，就热情地邀她去用餐，过程很愉快。当她跟葵儿说，二叔公如何如何和蔼可亲时，葵儿笑得很开心。她说：“那是二叔公喜欢你。平时，他可是老宅最严肃的人。”

除了二叔公，还有紫竹馆的清隐大哥一家。清隐大哥有着跟清水相近的气质，让人不由得觉得亲近。紫云很喜欢他的儿子淘淘，才四五岁，真是个小机灵鬼，找人喜欢极了。

这几日，淘淘会掐着点来梧桐院，吃紫云手作，新鲜出炉的玫瑰糕、豌豆黄、菊花饼、麻薯、菠萝包……每每吃得肚子溜圆。紫云怕他撑着，拉着他的小软手，在院子里遛弯。转圈时，她又怕他觉得无聊，就吟诵李白的诗给他听。

“阿姨，您读诗像唱歌，可真好听。淘淘也想学，您能不能教淘淘？”

紫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温柔地说：“当然，可以啦。”

于是，寂静的梧桐院，响起双吟调，干净又美好。随着声音越来越高，穿过墙院，传到更远的地方。院外偶有经过的人，听到这美妙的声音，忍不住驻足聆听，几乎忘了匆忙赶路。

这天，涟漪从蔷薇院出来。在何瑶的建议下，二人蜿婉转转，经过梧桐院，去看牡丹园。涟漪知道，瑶表姐又要追忆她的初见。所以，听到双音调，虽然觉得新奇有趣，却并不敢停留。

几日不见，牡丹园大变了模样。放眼望去，哪里还有牡丹花枝？不过一片平整的绿茵茵罢了。何瑶确信，没有走错地方。这里，她太熟悉了，就算闭着眼睛，也不可能走错。只是，眼前之景，她不禁怀疑起来。

恰有园丁在浇水。何瑶快步上前一问，才知道是葵儿吩咐的。她明白了，葵儿的意思，就是清水的意思。他可真狠心，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给她留。

园丁望着一片绿油油，遗憾地多嘴：“真是可惜，刨了名贵牡丹，只是种了一片狗尾巴草。有句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回，大少爷为讨叶小姐欢心，真是丢了西瓜，拣了芝麻喽！”

何瑶听园丁说的话，可谓句句剌心，生疼生疼的。她望着尚浅嫩的狗尾巴草，发了疯般乱薅乱扯。不一会，手触之后，变得一片狼藉。

“瑶表姐，不要啊。”涟漪过去抱住她，想要阻止，却因一个不小心，与何瑶一起，摔倒在狼藉中，还蹭了一身的泥。

这时，梧桐院，又传来吟诵的声音：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是她！都是她！抢走了清水！何瑶恨恨地想，不顾涟漪，独自挣扎着起身，往前奔跑而去。

涟漪临去追前，退下腕上的玉镯，对园丁说：“这个，你拿去。毁掉的草，你偷偷地补好。还有，今儿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园丁虽不识玉，却也觉得很值钱，何况，他也不敢违拗，听说，厉害的夫人就快回来了。老宅，风水轮流转，他可不敢得罪。

“二小姐，您尽管放心。”他拍胸脯保证，继续装作无事发生过，继续浇他的水。

追上何瑶，涟漪已跑得气喘吁吁。反倒是何瑶，气似乎顺了些，又是常见的高贵模样，虽说身上挂着泥，却难掩逼人的气质。

“涟漪，那款百合香，你送给叶小姐了吗？”

“嗯，几天前就送了。瑶表姐，那香是你亲制，说要留着新婚时用。送给叶小姐，你就舍得？”

何瑶幽幽叹气，回望一眼梧桐院，说：“不舍得又如何？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大哥心里，自始至终没我，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既这样，我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也好落个眼不见心不烦。那香难得，所用檀、降、沉等十数种高级香料制成，比你的芰荷香也不差。只是不知叶小姐用了没有？若是舍不得用，也就太暴殄天物了。”

涟漪觉得有理，“不会的。我回去换身干净衣服，这就去看叶小姐。谁心里话，瑶表姐，你能想开，我很高兴。大哥是很好，但我觉得，你肯定能找到比大哥更好的人。”

何瑶苦涩一笑，挽上涟漪的小臂，温柔甜腻地说：“真好，我的涟漪妹妹，都会安慰人了。等后天见了姑妈，我就离了芰荷苑，去找比你大哥更好的人。”

这日，淘淘父母有事，便将孩子托付给紫云，让她帮忙照看一天。

紫云当然乐意，淘淘这孩子，她是真心喜欢，几天相处，又生发出许多感情来。葵儿笑道：“叶小姐，您这是母爱泛滥，无处释放了。以我说，您不如早点嫁给大少爷，生几个小少爷小小姐，那才是正理。”

紫云撇了撇嘴，心说：除了蜻蜓点水外，虽夜夜同床，也是清清白白的，怎么生孩子！这话她跟薇薇打电话抱怨过，谁知薇薇听罢，神经兮兮地说，莫不是山清水秀有毛病吧？紫云也想过这事，觉得不可能。有几回，她能感到他，想要亲近的样子。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没了后来。

在母爱泛滥中，紫云陪着淘淘玩了一天，竟不感到疲累，反而觉得很是有趣。

暮色渐暗。

淘淘玩累了。紫云抱他上楼，安置在贵妃塌上。很快，小家伙就睡着了。

紫云拿来毯子，给他盖上，确认无恙后，才转身去拿《李太白江南行迹图册》。明天又要开讲了，她想着再翻翻，以达到温故知新的效果。

拿书的时候，她触到一个长而窄的小盒子，就顺手拿出来看。这才想起来，这是涟漪送的礼物，说是什么百合香。

前天，多日不见的涟漪，再次出现在梧桐院。紫云见到她，真是又惊又喜，还拉着她说了不少的话，并让葵儿把新作的点心统统拿来。

涟漪吃了几块就不吃了，说着要都吃了，怕大哥嫌她偷嘴吃。后来不知怎么绕来绕去，就说到了何瑶。

紫云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何小姐，她……还好吗？”

涟漪说：“还好。她已经想开了，知道感情的事，勉强不得。对了，那日送您的礼物，实际上是瑶表姐亲手制的……”

百合香？百年好合的意思吧，也难为何瑶的这份心。紫云想了想，转身去找香炉，又上网查了点香方法，便燃上了百合香。

不一会儿，香烟袅袅，弥散开来，馨香满屋，很是醉人。紫云看了几眼书，很快也沉沉睡去。

－－－－－－题外话－－－－－－

百合香，源出《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原文道：“这边贾母花厅之上共摆了十来席。每一席旁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读后引为雅事，今用于此章情节，觉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