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他自小靠着侯府的庇佑锦衣玉食地长大,祝渊诚常年在外征战,鲜少管他,这才得以让他一心扑在作画之事上,虽最后仍旧一无所成,文不成武不就。
原本他在虞城就时常闹出笑话,如今倒好,自己的爹仿佛成了别人的亲爹,自己的府成了别人的府。
他见到祝尹渊直挺挺跪在祖先牌位前,却毫不恼怒,只是心生一股悲凉,将他对侯府对侯爷的眷恋全部浇灭,他并未上前去打扰这“入宗仪式”,只是静静在门外看着,看着自己的亲爹将别人的孩子一步步引入侯府。
他原本就对侯府爵位不上心,也并不想要,他只想做一个闲散仙人,却不曾想有一天他所拥有的一切被剥夺时竟也是这样痛心,明明他什么都不想要,可偏偏还是难过得眼眶发红。
侯爷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言难以言说,目光便又回到了沈渊身上。
侯爷这一举动太过火,虽是收养之名,可试问世间谁人能做到如此这般,纵两人关系再好,也不至于在自己有亲生孩子的情况下什么也不为他留,而将一切都留给养子。
除非侯爷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除非侯爷从前做了什么对不起沈明的事,如今需要补偿、除非这沈渊原本就是祝尹渊……
若一切都不是,那就当侯爷这个至情至性之人疯了吧。
终于等入族之礼都完成时祝尹和发出了声,可他始终都站在祠堂外,除了身子稍稍有些倾斜,其余未踏进门槛一步。
“爹,此事你不同我商量?”他的声音淡淡的,眉宇间也无丝毫怒气,仿佛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在问爹爹为什么今天不给他做饭,只是这声音毫无生机。
“此事事出紧急,未来得及与你商量。”
说罢侯爷看了一眼祝尹渊就离开了。
无暇?沈明你也探望了有一月,如今告诉自己不过是无暇顾及?每日若是无事都要与你抬头相见,一个府中父子相见很难吗?即便很难,为何就不能留下书信一封告知此事,是害怕我不让出这个爵位,还是害怕我不认你这个爹?
所以最后就这样事发突然地领回来一个养子,还是一个如此大的养子。
祝尹和不明白,他不明白侯爷的想法,也不明白为何沈渊愿意放下父姓只为了侯府一个爵位。
是侯府的荣华富贵令人迷失本心了吗?
他抬头正视这个所谓的忽然出现的“兄长”,他叫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祝尹渊静静看着他,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对视良久沈渊才淡然一笑开口道:“今日委屈你了,日后我便是你兄长。”
他答不上话,随即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原来忽然多了一个兄长竟是一个该大张旗鼓广而告之的好事。
他祝尹和多了一个兄长。
这兄长是姓沈的。
他感到无比难过,却不愿去质问侯爷,也知道侯爷不会告诉他什么,无非是在大怒时将他绑起来丢进柴房。
失魂落魄间他撞进了一个碧色衣裳的怀中,她的体香极其轻柔,一会儿便直击他的内心,令他突然之间卸下所有防备。
他抬眼一看,是木娘。
是那个自己费尽心思娶回来却不曾见过几面的女子,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画师。
一瞬间他想逃离,却又很快因她别样的声线而沉沦。
“木娘,爹有新儿子了,我不过是外头捡来的,如今正牌主子回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能给你了。”
他觉得甚是委屈,就这样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只听见微微的啜泣声,还有男子温热的气息在她脖颈间流转,她默默将伞往下压了压,试图挡住他的面容。
以手势屏退雀儿,她的手慢慢覆上了他宽厚的背。
她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的背还是厚实的,只是这份厚实她从未见过。
她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安抚他,他整个人的重量就差不多靠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身来,只能将他扶起来立住,定睛看着他,眼里装满了温柔。
“随我回去休息。”
说罢她便牵上他的手回他的屋,任凭他恹恹的,只将他丢进床上之后就离开了。
她觉得更为可笑的是自己,才嫁进侯府一月她就不再是府中的正夫人了,如今她不过算是旁系,日后若真的沈渊掌权,她不知道祝尹和与她最后会落到什么地步,纵然她不愿认为人心本恶,可她还是禁不住多想。
她该带着卢沄去见新嫂嫂了。
只是卢沄,她从不愿与她亲近,即便是如今也不愿,可还是皱着眉头去找她了。
只是她还未出门就见卢沄自己过来了。
“父亲虽并未将此事与我们说,可他今日如此大张旗鼓便是要我们承认他们的地位,故而妹妹今日来请嫂嫂一同过去。”
柳妤裳点点头横过她走在了前头,两人一会儿就到了祝尹渊住处,此事赵眉正与他说着话,见外头来人了忙出来迎接。
“可是妤裳和沄儿两位弟媳?”
她生得一双丹凤眼,眉梢细长细长的,双唇也稍稍薄了一些,双目有神,一头秀发高高挽脑后,给人一种疏离感,虽她声音举止都十分热情,并无傲慢感。
“嫂嫂好。”
柳妤裳远远便知这是赵眉,心中也并不惶恐,只是余光瞥见卢沄似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拽着帕子,一直低头跟在她身后。
赵眉一见到他抬头的柳妤裳时不由轻轻出声,虽不是被吓到,却也是被惊到。
只见她淡然一笑便大方抬头,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盯得赵眉有些不自在。
赵眉即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引进来,连连道了好几声“莫怪嫂嫂”,可气氛依旧尴尬无比。
她见到了祝尹渊,长相竟与尹和还有几分相似,只是尹和的面容偏向柔,是京中贵公子的标准长相,只是这沈渊则更为粗犷,带着几分战场将军的血性与豪迈,虽远远看去仍是个文人,但凑近些不难发现他身上的一股肃杀之气。
这是上过战场的人该有的。
若是女子见了他该是更喜欢他这般男儿吧,祝尹和虽比他白净,却失了几分阳刚。
她就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哥,这便是见礼了,祝尹渊对她们两点头一笑便负手离开,说是外头还有要事处理,耽误不得。
他很有分寸,知道她们都是女子,于是自己马上便离开,走之前还与赵眉对上目光。
看得出来,他两关系很好,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三人很快就熟稔起来,尤其是赵眉,惯会说话,更不会让其余二人窘迫,总能接得住话,还能接得十分有趣,很快最为拘谨的卢沄就与赵眉打成一片,只有她总是安安静静,若是谈及了自己就说上几句话,若并未谈及自己则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露出抬头挑眉示意她在听。
卢沄则与她举止亲昵,一会儿便如亲姐妹般亲近。
三人有说有笑,并不觉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发现已经近黄昏了,便告辞离去。
柳妤裳离开后步子显然是朝着祝尹和的房间走去,而卢沄看着她的方向咬了咬唇还是未能跟上,只能偷偷跺了跺脚看她离开。
她察觉到后头的不对劲,便回头嫣然一笑,“你若想看他就跟上吧。”
卢沄被她这一笑弄得更是恼怒,仿佛那日情景又发生了一遍,府中大多人想必都听说了此事,都听说这卢姨娘对小公子下药,以至于小公子昏迷在她床上在,甚至还对外呼救。
她如今连下人的眼睛都不敢看,只要听到了什么人似在她耳边嚼舌头便要罚了去干苦活,主要是明面上不敢动手,只好以这样小女人生气的法子惩罚。
可如今连柳妤裳都如此取笑自己,这个丑女人怎么敢?
她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自那次之后祝尹和便再也未踏进过她的房门一步,甚至都不愿再看她一眼,仿佛只要多看她一眼眼睛都脏了。
她大叫了一声就被连溪拽着回了房,接着只听到各种摔东西的声音。
柳妤裳对伯阳点点头,伯阳就为她开了门让她进去,接着就又守在门口。
“木娘你来了。”
祝尹和迷糊中听见了外头有声音,发现睡了一觉之后心情舒畅了许多,甚至有大彻大悟之感,他欣然起身扶她一道进去,又叫伯阳将晚膳送来,说今日要与她一道用膳。
柳妤裳微微颔首答应下来,正好觉着有些饿了。
“木娘,我想通了,爹与沈伯父兄弟情深,我身为儿子自该理解俩人情谊,何况如此一来我们侯府也热闹许多,何况又多了一位嫂子照顾爹爹,实乃幸事,我不该如此心胸狭隘,更不该因此恼怒,与爹置气,何况我长这么大从未为侯府做过半分,只怕日后会毁了侯府声誉,算来算去,我竟白白捡了一个哥哥回来。”
柳妤裳点点头,神色却并未舒展,脸上已久挂着淡淡愁容。
待他一口气说完才发现木娘的神色不大对劲,于是凑上前问道:“我如此想可是不对?”
木娘叹叹气接过筷子道:“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