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半柳
她闭上眼叹了一声。
祝尹和又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摇摇头不敢相信此事,但如此说来才一切都通了,若是沈明真的只是要托孤何必如此,嘱咐父亲好好照顾他就是了,又为何非要让他入了侯府,这明明是入祖归宗。
“所以之前父亲都不知道此事?沈叔叔过世的当天才知道?”
盛妃点点头,“沈哥哥本以为他若是回到了侯府他可以一帆风顺,借着侯府的力前景一片光明,也就不至于被赵家看轻,不至于只能蜗居在那方小地,沈渊明明有才华,不该囿于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能给他的沈明。”
“所以沈明在他临终前逼两人答应。”
“沈哥哥原来多好,非替祝渊诚接了这个烂摊子,还有那南阳郡主,沈哥哥待她多好,可她仍旧郁郁寡欢,这才早逝。”
“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他失魂落魄地推开了门出去,出了门后一路狂奔,奔到了一片林子中,朝天大吼了几声仍无法释怀,于是掏出手中的配剑就开始乱砍。
等他终于停下来时在,周围的绿竹悉数倒下,还有几颗大树应声而倒。
他用剑撑着跪在了地上,泪水和汗水交杂在一起流下,一阵阵夜风吹来又渐渐风干。
他带着泪与汗还有灌木交杂的气息回到了家中,仿佛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根本没有意识。
伯阳看到公子终于回来忙上前来迎,手一碰上他的手就发现滚烫不已,他的手一靠近就被甩开,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不敢打扰他,默默看他进了屋门之后砰地一声被他关在了门外。
他无奈之下只好将此事告诉赵妈妈,赵妈妈知道他这是又发烧了,于是赶忙让伯阳叫来大夫,自己则按着从前的方子给他熬了药,可是端上药来了之后在他门口敲了好几次都敲不开。
伯阳也请来了大夫,这么晚还要出诊他本来就不乐意,如今病人还不愿自接收治疗,更是积怨。
“你们到底治不治,不治我就走了。”
伯阳心急之下只好找来了工具将门撬开,费了好大劲才将门打开,进去之后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发着高烧,一动不动已经失去了意识。
大夫才赶紧前来帮忙,为他扎针,终于费了近一个时辰才稍微退下烧去人,然后开了一个方子叮嘱一日三次服用,这才被伯阳送了回去。
赵妈妈抹着眼泪看着躺着的他,忍不住拿着手中的帕子打了他几下。
“真是不孝,若你出事我该怎么和侯爷交代,怎么和夫人交代”
第二日近夜他才醒过来,才渐渐回想起昨夜他知道的事情,也不顾身子好不好就要去找沈渊。
赵妈妈忙将他拦住,训斥了一番,最后拗不过他还是逼他将药喝完了再走。
“这孩子是遇上了什么事在,怎的如此着急。”赵妈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叹气,说着就给他整理床褥,只是依稀听见有人喊赵妈妈,她向门外一看,竟是卢沄。
方才还未消气,如今又来一个,于是直接没好气就要将她赶出去。
她拼命拉着门边不走,非要留在此地,她只好应对,“你来做什么?看笑话?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了,居然看上你这毒妇。”
卢沄一脸委屈巴巴,进来时祝尹和正好要出去,可他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就离开。
“您误会了,我就是想回来看看您。”
赵妈妈别开她想要抓住的手,冷眼道:“我可没这福气。”
可她依旧不罢休,“那木大娘比我走得早,我一开始回家也是为了想法子救他,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
“你可别乱说,我可不喜欢她,不过是比起你来那孩子更省事罢了。”
赵妈妈看出来她的意思,也不过多与她掰扯,只是将祝尹和的房间关上然后就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她今日来不过是以为她们都知道她在哪,至于她为什么想知道她在哪那就不得而知。
祝尹和去沈府时正好他不在,而赵眉也快生了,她耐着性子一脸和善地同他说话,还留他在家用晚膳,他也只好答应了下来,毕竟他还未回来,如此也只能等着。
终于等到夜幕降临他才回来,手里还拎着给赵眉的酸枣,他一进屋就看到了祝尹和,面上的笑容收了收。
他热切地叫了声阿和,可两人还是隔着什么,终究不似从前,“阿和来了。”
“你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祝尹和淡淡道,此话一出赵眉和沈渊的神色都有异样,赵眉自然接过话,“自然是亲人,我还是你大嫂呢,以后还有你的小侄儿。”
他看出来他的异样,所以就知道两人早已知道此事,只有他不知道,所以当初父亲带他进侯府时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而他们也从未将自己当过外人。
只是他不解,为何大哥明明知道他应该姓祝却还是执意离开,非要回到从前。
沈渊一时语结,沉思了片刻后还是开口了,“从小养我的是沈明,不是祝渊诚,若可以,我自然希望我从来不曾姓祝。”
他的言语冰冷至极,令祝尹和错愕不已。
原来自己以为的家人并不是他的家人,他也不愿承认曾姓祝,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即便父亲是想要将他的位置传给大哥。
曾经他还嫉妒过父亲为何对他如此好,还因此生过不少闷气,如今看来一切都不值得。
他今日来找他是带着高兴的,想和大哥重归于好,但这位沈大哥与他终究是两路人。
一个姓沈,一个姓祝,怎能是兄弟。
沈渊看他落寞离开的背影终究还是不忍,“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弟弟。”
祝尹和挥手一笑,又觉释然,至少他在这个世上还算是有一个亲人。
他回去时又收到了茹春的来信,信里记录着她们三人在青郡的日常起居,尤其是如何认识元大娘,以及她们一家如何照顾她们,尤其是那元琸,对待姑娘彬彬有礼,儒雅有度,更值得庆幸的是姑娘脸上的那道伤疤好了大半,姑娘如今容光焕发,比以前话更多了也更爱笑。
他将她送来的信反复看了好多遍,时而蹙眉,时而浅笑,得知她过得一切安好心中也就宽慰了许多。
许久未给茹春回信,他提笔就写,可一写到木娘二字他就弃笔重写,他实在不知要对她说些什么,他拿着笔换了一张又一张纸,最终还是写下了八个字,“保重身体,一切平安。”
他忽然很想去青郡,想去看看那里的风光,然后在街上偶然遇见她,便装作不认识地从她身旁经过。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以为他会渐渐淡忘她,却发现他收到的信中的每一个字都牵动着他的心,如今的一切悲喜都与她有关。
他想告诉她,他有一个大哥,还有一个小侄儿马上要出生了,一想到这里,他又满怀着期待。
赵妈妈敲了敲门,将今日卢沄来了一事告知了他,尤其是她问及柳妤裳住处,究竟去了何处,也多有留恋之意,她想着既然木娘已经走了,那如今也就只有卢沄了,若是她能再回来也是不错,哪怕如今她并不喜欢她,但只要明侁不至于孤身一人就好。
他听了大概,也明白赵妈妈的意思,但还是冷冷道:“今后就别给她开门了,断了她的念想。”
赵妈妈答应了一声是,又眼睁睁看他喝完药才离开。
如今赵家风头正盛,沈渊与祝家又正好割离,如今颇受器重,何况赵眉也即将临盆,确是双喜临门。
祝尹和已经开始想他要给新出生的小侄儿买什么贺礼了,还特意请来赵妈妈作参考,想了不少法子,最后干脆让赵妈妈全买了。
柳妤裳听说了侯爷的事,终究忍不住还是作了一套画作。
第一张是一个年轻的士兵;第二张是他变成了一个小将军,已经可以作为先锋上场了;第三张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将军,他屡战屡胜,势如破竹……
大家也都一直在等着最后两张画作。
连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少年郎一心为国,最后却被国所弃,葬身异乡。
比侯爷还惨烈,也没有到达侯爷的荣耀,而是一辈子凄凉,军功被抢,祸事被扣,每当他要看见曙光时总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压下去,让他无法翻身,最后只是一个小将,平平无奇操劳一身,死时还背负骂名不得安生。
知道她的画的人都清楚她所画的大多是她亲眼所见,如今她换了一个名,在青郡还是名声大噪。
她的名字是半柳。
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画风却还是一如既往,犀利尖锐,直中人心。
不少人为画作的主人公难过哭泣,甚至经她允许之后给他写了一个话本子,但话本子的故事结局很美好,他封侯拜相,良妻相伴,儿女双全。
祝尹和在虞城也看到了这幅画作,当然只是在暗道流传,并未上明面,知悉她的人一眼就看出来她所叙述的是谁,而他自然也是一眼就知道。
她如今叫半柳,半柳居的半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