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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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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正好是八月十五,是中秋了。

从前在虞城的时候她不怎么喜欢出去,只喜欢坐在院中泡茶赏月,雀儿则每次都要出去凑凑热闹,她也知道自家姑娘在中秋这一天过得很是辛苦,听说她原先也是有家人的,当然只是听她偶尔提过一嘴,每次提过之后都会沉默很久然后暗自神伤。

可这次不一样,元大娘十分热心,元大娘之子元琸正好在中秋夜回来,于是请几个姑娘一道热闹热闹。

元琸自幼受父亲影响,醉心医术,且比元大夫更甚,之前是因为在古籍中了解到有一种药只有虞城以北的长休有,于是一路向北,路上也忙着治病救人,所以才去了一月有余,这才赶上中秋回来。

她们一进屋就发现多了一位男子,经元大娘介绍才知这是元家子,也是个小大夫。

元琸见了三位姑娘进来,一时不大自在,于是只埋头吃饭,不敢过多与她们说话,但他平日又不是如此害羞之人,何况身为一个大夫也见过不少人,只是未曾这样与女子相处过,何况爹自小就教他要知礼数,不可随便亲近女子,行事当正派大方。

元大娘倒是看出来了儿子的不自在,倒忍不住打趣,“平日都怪爹娘管你管得太过严格,那是怕你欺负了人家姑娘,这几个姑娘举目无亲,以后怕是长居此地,总免不了多来往。”

雀儿和茹春闻言都忍不住偷看这个男子,这一看就把他脸都给看红了,也忍不住打趣一番。

元琸虽易脸红,但听了娘亲的话还是答应了一声就开始大大方方同她们说话,哪怕这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还仗着他害羞将他欺负了一番。

一番交谈过后大家都彼此熟悉了,他见柳妤裳话少就一直盯着她看,雀儿直接就拦住道:“看什么看呢,想问什么直说就可。”

元琸自知失礼,也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但心中的疑惑还是大胆说了出来,他问的是她脸上的疤如何来的,多久了?元大娘都忍不住示意他问此失礼。

他也自知失礼,经娘如此一问才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更和爹探讨了一番,当时元大夫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有了成算,如今等到儿子回来终于可以探讨一番。

“你去长休采的药或可一用。”

元琸也心中一喜,如此正和他意,只是不知面前的姑娘是否愿意一试,柳妤裳静静吃饭听他们说着,心中已了然大概。

雀儿更是大喜过望,连连问了好几个当真,可有把握?

可他低下头来,“我并无十成把握,我并非觉得姑娘不好看,相反,姑娘生得极好,只是我正对此有所研究,不知姑娘能否允我一试,虽不能保证一定好,但绝不会让姑娘受伤。”

雀儿听了倒是来气,敢情这是拿姑娘试手呢。

柳妤裳从前因为脸上这道痕迹不敢出去见人,更多的是害怕会有不少人问及如何来?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后来嫁给祝尹和之后便也不甚在意了,她不可能永远将自己笼罩在面纱之下,该她面对的她总该面对。

如今倒也不在意外人异样的目光,但也看出来面前男子的诚恳,何况他其实并非没有把握,也并非真的将她试手,不过是怕她多想才如此说,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虽还只是一试,但至少有了希望,雀儿茹春还是因此高兴了几分。

饭后元大娘特意安排元琸带她们出去逛逛,甚至还偷偷给他拿了银子,说是若是姑娘们看上了什么就给她们买上。

雀儿和茹春很是活泼,刚一出门就被满城红灯吸引住了,于是两人牵着就小跑往集市走去,柳妤裳则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闹,她们一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就回头招呼她,很快就将她中秋的思念感怀驱散,还时不时被她们逗得笑出声音。

元琸则静静跟在她身边,看着三个姑娘打闹,倒也十分高兴,“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

她因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止住了笑声,心中想的是她当真不会笑吗,明明每次雀儿一逗她她就会笑,但还是自然接过话,“我还会哭呢。”

元琸倒是被她逗笑,想不到她也会开玩笑,陪着她沿着街道走到了石桥,此时正好烟花绽放,而此地无高楼阻碍,一抬眼就看到绚丽的烟花绽放,点亮了整个夜幕。

他一扭头就看到她,她的脸在烟花的照耀下瞬间清晰,弯弯的睫毛一颤一颤分外安静,她兴奋地冲他大笑,“虞城可没有这番光景。”

他也回之一笑,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着她,她看着天幕。

今夜,那张脸在她脑海中,明亮了无数次。

他送她回到家中,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他欺负你吗?”

柳妤裳忽然被这句话问倒了,但很快就想起来她当时对元大娘说过夫君打她,好不容易才和他和离成功,想必元大娘也告诉了他此事。

她笑了笑摇头,“都过去了。”

一切好的坏的都过去了,她的野心以及她在虞城的一切都过去了。

包括她的家人。

他点点头就离开了。

因他这一问,她忽然想起来了远在虞城的他。

他是否安好,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些念头有些可笑,他怎会不好,他可是虞城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还有侯爷护着,公主也与他交好,娶的还是户部侍郎的千金。

哪样不好?

她打消了自己想他的念头,在心里自嘲了一番。

赵府私宅。

祝尹和从梦魇中惊醒,醒来时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忽然外面就来了几个人,给他看了诊,再然后就是赵陵进来了。

赵陵就嬉皮笑脸地看着他,“你臭小子命还挺硬,还挺扛得住,还好他们打人不打脸,要不然你这张脸我都心疼了。”他的目光转向了他扣好衣服的上身。

祝尹和忙将衣服一拢,骂了声看什么呢。

忽然他的头一阵疼,像是要把他撕裂的那种疼。

“我父亲呢?”他质问道。

赵陵才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脸色变得凝重,“祝尹渊已经接他回来了,停在家中。”

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紧握的拳头冒出了青筋。

那个最受人们爱戴的平远侯忽然崩塌,谁也没有预料到他,他回来那日正好是中秋,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挂上了大红灯笼,可城门拉进一具棺木,白绫加身,百姓还是忍不住围了上去,有人在冷嘲热讽,有人在低声啜泣,还有人嗟叹唏嘘,还有人破口大骂。

曾经那个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人人称道的侯爷终于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曾经熠熠生光的星星顷刻落幕,毫无征兆,他们不曾见过他疆场上的艰辛,也不曾见过他一步步走向的辉煌,只见证过他的无声落幕,还有无数诋毁和贬低。

大多数人们只信他们看到的,当然也容易被外界所左右,被许多判不清真假的真相所左右,别人如此说了那便如此信了。

皇上仁慈,虽平远侯确有通敌之嫌,可他一辈子都在沙场上拼搏,为酉国的百姓拼搏,也算得上是劳苦功高,故对私藏兵器有造反之嫌不予追究,至于其他功过想必这两件事来说都不算大,故撇清不问。

只是平远侯封号收回,侯府不收。

也只是简单地被“抄”了干净。

祝尹和回去时门口的牌匾已经换成了祝府,一阵哀嚎入耳,他心痛如绞,满目白绫高挂,他悲恸欲绝。

可一切早已成为定数,无法改变。

面对此景,他怦然跪下,一步一步跪了进去,直到跪到了父亲的棺木面前,他扶棺大恸,连叩三首,额前已红,双膝已破,然不觉。

祝尹渊慢慢走了进来,替他戴上白绫,披上素衣,同跪之。

“父亲是死在沙场上的,这也是他毕生所求。”

祝尹和闻言更恸,嚎哭不已。

“待父亲出殡,我还是沈渊,我原本就是沈渊。”

他静静将此事说完,可祝尹和并无反应,只有一瞬间难以置信的神情,转而消失不见。

今日是中秋,本该阖家团圆举杯共庆,只有祝府阖府悲恸,送侯爷最后一程。

此后祝府只有祝尹和一人。

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连大哥都离开了。

原本祝府就人丁稀薄,他也以为他能一直有大哥,可他错了,大哥原本就信沈,不信祝,更不是祝家人。

大嫂日后的孩子也该是姓沈吧。

或者是姓赵。

横竖都不是姓祝。

侯爷出殡那天,百姓夹道相送,就如同他战胜凯旋百姓夹道相迎那般,从前是一片喜庆,如今是满目疮痍。

父亲也可安心了,不是每个人都会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事情,也不是每个人都会随便被人所左右。

祝尹和送父亲离开的那天,他一滴泪都没落,只是已经心死了,如今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就是查明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还有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他要将那些人一个个找出来。

然后一笔笔清算。

这笔账不会这么快就算完的,父亲也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蒙受不白之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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