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黑鹰在帐中幽幽踱步，心平气和：“你的意思是，若想把此次瘟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就要将此地封锁，得病之人全部火化？”
“瘟疫之事非同小可，从那三名遗寇的话来看，他们计谋已久，你们既已发现，就该及时应对。”橙儿叙述道。
“不妥！”康殷沉不住气：“你说得倒轻巧！我们好歹是官，你让我们行杀人放火之事，还打着为百姓好的名义？届时让百姓如何看待我们？我们官威何在？”
黑鹰微微挑眉，确实，也想听听她怎么回答。
令绾莞尔一笑，话中不乏黑色幽默：“早便听闻不良人是个随性的组织，今日看来果真莽得厉害。我这么跟你说吧，这杀人放火之事，你若不敢行，便求求我，我替你行。反正啊，我看你担心的也不是全城百姓，也不是潭镇百姓，而是你那好大的官威哪。”
“令崖主生得如此能言善道，独身待在西乐崖可真是怪可惜的。”黑鹰淡淡调侃她。
“黑鹰大人说笑了。”她双手一合，抱了个拳，“你们要想办法便慢慢想，我先去解决问题了。”
“若调医者进镇，你有几分把握保他们平安。”
“啊？”
黑鹰很认真地问她，有几分把握。
这认真和期许的目光让令绾莫名烦躁了，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她几乎确认自己跟黑鹰是旧识，但从黑鹰身上又摸不出半分线索。
“我提取过毒蛇身上的毒株，将它做成医剂打入医者体内，产生部分抗体，可保他们七日平安。”令绾拿出药皿，坐在桌边铺开纸张，故意像大爷似的使唤康殷：“去帮我准备药锅，量称，还有一切配药所需的东西。”
康殷看了她一眼，不大友好，冷哼了声没挪半步。
令绾突然戏从心生，不知从哪掏出个帕子，抖了下，委屈巴巴地望向黑鹰，故作姿态叹气道：“哎，小女子一无所有，纵有一身医术也无法施展。现下大家一起待在这镇子里，搞不好哪天就会染上瘟疫，虽说令绾与大家萍水相逢，但好歹死前也有个照应”
康殷很是无语：“你！下作！”
她瞄了一眼，黑鹰给了康殷个眼神，不忍打断她演戏，摆口型道：去。
康殷虽不服，觉得此手段很不齿，但在黑鹰凌厉眼神之下，还是选择乖乖服从，去准备东西。
令绾撑着下巴，得意地看康殷的背影，拎着帕子漫出一个笑。
黑鹰淡淡扫她一眼：“演够了？”
令绾迅速将帕子往袖口一塞，端起姿态，假意数落：“下属如此不服管教，你这个当领导的属实不怎么样。”
“哦？”黑鹰怼人什么时候输过呢？
“那不知令崖主在西乐崖是如何教导下属的，说来让我学习学习。”
“”
令绾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她一个光杆司令，向来独来独往，哪来的什么下属。本想打趣他，却被人原封不动地打击回来，丢人，丢人。
不过这步棋，她坚信自己没下错。
瘟疫之事重大，若她不将此事告知这些官兵，最后怕是没一个能活下来的，甚至举国遭难。她虽叛逆，看不惯一些狗官，但也不是拎不清之人。
若靠自己一人之力灭了这个镇，可能性不大，还会落人口实遭人诟病，还不晓得会背什么黑锅。不如让朝廷插手解决，跟这个黑鹰实话实说，他虽看起来冰冷严肃，但总归能听得懂人话吧？
但他的下属好像并不跟他一条心。
医者尽量在医治时将自己包裹严实，但医疗效果并不显著。
其中一名老者先前是宫里的太医，出宫后便一直避隐，此番是主动前来了解疫情的。令绾来为他打防御针剂，他非常慈爱对黑鹰道：“这是你们家程儿罢？十多年前我出宫那会儿她还这么矮呢。”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
橙儿？
令绾心知他是认错人了，又不好驳了老人家的情谊，收了针将针头包好交给下属，双手背后偏头道：“瞧您说的，我今年也还是小姑娘呢。”
那医者乐呵呵的：“对对对，程儿永远都是周家的小公主，倒是黑鹰，眼看就是婚娶的年纪了”
不知怎的，令绾对“程儿”这个称呼并不陌生，甚至熟悉得过分，他人这样称呼自己，自己竟觉得理所应当。
“万伯，你对此疫情有何看法？”黑鹰将话里拉回到正事儿上，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万伯脸上堆着的笑脸瞬间消失：“在四十多年前我曾经历过类似的疫情，只能等所有的病毒宿主死亡才能不再传播。”
令绾皱眉：“但只要人活着一天就会传播，在他们死之前会传播多少人我们谁也不知道。昨夜甚至有镇民冒着生命危险逃出潭镇。”
万伯十分郑重地看向黑鹰：“目前已染病之人空出两天治疗期限，若能治愈便治，两天后人治不好归西了只能立刻焚烧化灰，阻止病毒进一步传播。”
万伯出去后，令绾冲他抬抬下巴：“我没说错吧？”
得瑟黑鹰无奈摇头一笑，打开门，微微弯腰，十分绅士，出口却带着几分玩味：“请吧，妹妹？”
令绾往他小腿踹了一脚，“别占我便宜。”说完提裙迈出去。
留黑鹰一人扶着门框出神。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令绾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有无比熟悉之感，难道这就是旁人常说的一见如故？
天庭神圣禁地，天火依旧灼灼焚着，白衣妖孽的男子再一次避开天兵绕到此处来。
“我想见见她，以确认你口中之话是否真实。”哪吒早没了以前那般玩味，一身白衣冰冷，腕上的粉莲也无法使他看起来更温暖。
阴蚀王故作为难道：“你不助我出去，我如何帮你找？二公主已是上一世的事儿了，这一世本就没有她，即便我找得到，我也不会轻易告诉你她的去处。”
哪吒冷呵一声，幽幽道：“我怎知你不是在诓我”
阴蚀王思量了下，“过几日凡间会有一场连续七日的暴雨，那时阴气最重，我的法力也是极盛，届时帮你探知一二，如何？一旦你确定那就是二公主，你就一定要配合我出去。”
“可王母娘娘和父王不准我离开天庭。”
“三太子，你不会真的幼稚到因二公主一句话就乖乖在天庭耗着吧？你可从不是乖巧之人，如此这般泯灭天性，可不是你的作风。金吒太子跟三公主情投意合，在你父亲眼里你远不如他，论听话，你也不如木吒，依我看，你回天庭根本就是断送前程，而二公主依旧不会喜欢你。”
哪吒皱皱眉头，转身离开。
阴蚀王胸有成竹，他知道，哪吒三太子从出生开始便是与众不同，自他重生，天庭对他处处提防，不会给他什么实权差事，与混吃等死没差别。他定不会甘心在这天庭做个碌碌无为的神仙。
“程儿。”
令绾跪坐着低着头记录处方，将方才研究出来的新药写上去以供医者们参考，太过认真，没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唤她。
“程儿？”万伯又叫她一次。
这次她听到了，但并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用镊子夹着灯芯放在油灯里，那点小火苗瞬间变大，映衬着她平日坚硬的外壳都温柔起来。
黑鹰蜷起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她才迷茫地抬起头来，那神情莫名有些可爱。
他嘴角不自觉弯起，移开目光清咳：“妹妹，万伯在叫你。”
令绾瞪他一眼，腹诽道这些被占走的便宜早晚有一日是要讨回来的。换上一副微笑起身扶万伯在靠椅上坐下。
“万伯您年纪大了，忙了一天，怎的不去休息休息？”
万伯道：“现情形严峻，老夫来你这处瞧瞧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疫情之事，令绾也是十分焦虑的，镇里的人一个又一个死去，几乎全都染上了病，官兵和医者只敢把帐子建在镇外，每日打上毒素血清全副武装再进镇医治，可并没有什么显著效果。
令绾想了想，犹豫道：“我还是觉得只有焚镇一条路可走。但”
即使这个方法会令众多镇民不满，即便这个方法可能会引发民怒。但这依旧是最好的办法。
“我即刻出发，将此情况报给皇上。”黑鹰知道，有这个权力的人，只有皇上。
“不行！”万伯道：“当今圣上十分在意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定不会会做如此决定！”
也是，哪位脑子不坏的君主会下令焚镇呢，一纸下令就能让他遗臭万年了。
令绾沉默半晌，支开万伯：“万伯，您先去歇息罢，我和黑我和哥哥来想办法。”
万伯回自己的帐内去，这边只剩下令绾和黑鹰。
“我想清楚了，这件事——”
她话说到一半，被黑鹰沉声打断：“我回趟京城，你不要乱来。”
他仿佛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
令绾没拦他，任他消失在夜色里。转头就唤来了康殷，命他遣散所有医者和官兵。
康殷一哧：“你要干什么？”
“焚镇。”
“什么？”康殷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黑鹰才刚离开。
“焚镇，立刻！”
她这个决定做得不是没有道理。这些为官之人只会维持表面功夫，到了真正需要决断的时候却畏首畏尾。今日已是最后期限，若再不进行医治，总会被各种途径传出去的。这里里人口密集的京城如此之近，万不能让这个病症蔓延开来。既然这件事让她知道了，她就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