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金闪闪的惨白
伊莎贝拉做了一场梦。
梦里面,有一颗香气扑鼻的超级大的金色水蜜桃，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之下。水蜜桃的体积巨大，甚至足够让贪心又懒惰的巨龙小姐整头龙都爬在上面,每天只用“嗷呜”一口张嘴，就能啃到香香甜甜的水蜜桃果肉。
这场梦美到伊莎贝拉不愿意醒过来，只想趴在水蜜桃上当阿宅。
然而突然有一天,水蜜桃的底部开始重新抽枝发芽,悄无声息地长出一条条粗壮坚实的深褐色藤蔓,在巨龙小姐一无所知的时候,猛地缠住正趴在桃子上啃果肉的银色巨龙。
藤蔓迅速收紧，将她的四肢紧紧缠住。
伊莎贝拉陷入梦境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原本水灵灵非常可爱的大桃子,竟然突然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巴,将白胖胖的银龙直接整个吞进了肚子里，关在了被藤蔓一圈圈缠绕的深色桃核之中。
想睁开桎梏逃出去。
可藤蔓竟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材质还要坚韧。
甚至在伊莎贝拉张开利齿,试图去咬开手腕上那条顺着手臂紧紧爬上去的藤蔓时,被另一根-旁边支出来的藤蔓直接堵住了嘴。
“唔……！”
粗大的藤蔓撞到了喉咙,伊莎贝拉被呛的呜咽一声，想要吐出具有腐蚀性的巨龙唾液。
但由于这只是一场梦，被困在精神世界的巨龙小姐什么也吐不出来。
腮帮被藤蔓撑的隐隐发酸。
似乎感觉到巨龙小姐对自己束手无策,藤蔓更加变本加厉,搅弄得伊莎贝拉眼底逐渐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生理性泪痕。
才缓缓退了出去。
但四肢上的藤蔓绕城圆环,紧紧箍在她的手腕和脚踝，限制了她的行动。
从此以后，肉嘟嘟的水蜜桃果肉只能和巨龙小姐隔着桃核的阻拦。
永远眼睁睁的看着流口水,却一口也吃不到。
——？？！
什么鬼！
只能看不能吃,这对于一头巨龙来说真的太残忍了！！
伊莎贝拉硬是被吓得一个激灵,从这个诡异到有点涩涩的梦里醒过来。
她下意识往身边另一半床上一捞。
然而大床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窗外的月亮还没有落下，雾蒙蒙的天气，让空气都显得有几分灰尘堆积，呈现出灰扑扑的阴郁感。
学院一向是被一个巨大的恒温环境模拟器的魔法阵笼罩着，很少出现这种灰暗无光的天气。
只不过最近恰好魔法阵到了该修理更新的时节，而法师塔诸多大魔法师们都去参加某个重大的会议，暂时没有人修理魔法阵。
伊莎贝拉抱着被子坐起来，看了眼墙上安静流淌的魔法时钟。
竟然才三点半。
这是伊莎贝拉第一次晚上失眠。
竟然梦到自己被一颗金桃子吃掉了，还……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腮帮。
总觉得梦里那股被撑到微微酸胀的感觉，到现在还残留在口腔里。
太诡异了！！
伊莎贝拉连忙甩甩脑袋，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莉迪亚非要塞给她的某些不可言说的颜色书籍。
可怕！
然而光顾着揉腮帮的巨龙小姐，忽略了手腕上两个藤蔓造型的深褐色木镯。
她戴着这两个镯子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兰斯洛特当时很巧妙的，把镯子设计成基本没有任何感觉的款式，伊莎贝拉都忘记了手腕上木镯的存在。
“太怪了……下次再也不看莉莉塞给我的书了，乱七八糟的容易做噩梦。”
伊莎贝拉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声，缩回被子里决定继续睡觉。
可是这一次，她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却怎么也都没有睡着。
不可思议！
往常睡眠质量非常好的巨龙小姐，竟然失眠了！
失眠容易胡思乱想。
伊莎贝拉想起了四年级考完期末的那个晚上，她和兰斯洛特的那场……很混乱的对话。
……
在伊莎贝拉脱口而出：“巨龙怎么可能和食物结婚呢？”之后。
兰斯洛特的脸上出现了将近一分钟的空白。
那双明亮而璀璨的金眸，像是第一次听不懂最简单基础的通用语。
茫然的目光轻轻眨了好几下，进而充满疑惑的望向伊莎贝拉。
纯粹的，真实的。
疑惑。
“贝拉，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精灵的脸色白得比天上的月光还要白。
四目相对，兰斯洛特的眼神经历了从茫然到疑惑到不可置信。
像是摇摇欲坠的希望，在那双缱绻爱意还未完全褪去的眼底，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烛光。
精灵轻声重复询问，“谁是食物？”
哪怕事实已经摆到了面前，兰斯洛特仍然不愿意相信。不肯将“食物”这个充满捕食者对猎物最无情冷酷的词语，和伊莎贝拉眼中的自己对上号。
伊莎贝拉：“……”
她安静沉默着。
在说出这样残忍的话语之后，巨龙小姐竟然没有一丝辩解。没有像往常那样绽开恶作剧的笑容，告诉兰斯洛特她是在开玩笑的。也没有扑上来抱住浑身冰凉的精灵，缠着他的脖颈懒洋洋的撒娇。
而是一直安安静静的，注视着兰斯洛特。
让精灵眼底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碎湮灭。
所有的喜欢都是假的。
他默认为的，两人已经相知相恋、缠绵悱恻的每一次接触，都是假的。
都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所有的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呢？
这个世界还有真实吗？
真实就是……一只皮薄肉嫩的森林精灵，在伟大而孤高的巨龙族眼里，永远都是一道菜吧。平常伊莎贝拉嘴里说着的“喜欢”，是不是心里却在嘲笑而轻蔑的想着，该从哪一块肉开始下口呢？
“原来……这么多年，我在你的眼里竟然只是一道菜吗？”兰斯洛特残忍地撕开真相，似笑非笑看向伊莎贝拉。
精灵眼尾通红，猩红的血丝布满原本清澈柔软的眼眶，几乎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
怎么会……这样？
并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伊莎贝拉呆了呆。
慌忙结结巴巴表示：“不是的，兰斯。我是喜欢你的，不是说只是一道菜。”
兰斯洛特忽然抬眸，“喜欢？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的金发，我的眼睛，或者是我这张脸？”
精灵本来就是聪明的，只是之前陷入浅薄的情爱之中，哪怕看出一些不对劲的小细节，也自己将自己劝服。
可现在，把一切真相撕破。
伊莎贝拉在兰斯洛特眼里看到痛彻心扉的疼痛。
那双漂亮的金眸几乎要破碎成没有痕迹的光。
“不是、不是的。”
伊莎贝拉慌张的组织语言，她很想条理清晰的告诉兰斯洛特，她刚才的话的意思只是在阐述巨龙族观念里的一个事实。
巨龙族将婚姻视作是神圣而唯一的。
身为天生的捕猎者，他们本来就不会和食物缔结婚姻。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
伊莎贝拉并不想在婚姻这种事情上，再像之前那样含糊其辞的欺骗精灵。
所以她才告诉了他真相。
但这不代表她不喜欢兰斯洛特，她是喜欢他的。
而且，不仅仅像兰斯洛特自己以为的那样，只喜欢他的金发，喜欢他的眼睛和容貌。
她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觉。
可当对上精灵那双几乎要破碎的眼眸，伊莎贝拉忽然就结巴了。
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站在气愤悲伤的家长面前，紧张到连呼吸和眨眼都忘记要做。
伊莎贝拉磕磕巴巴半天，竟然一个字也没有憋出来。
兰斯洛特心底最后一丝奢望彻底破没。
唇角挂起一抹嘲讽的惨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掉我呢？”
——六个学年。
精灵忽然想起，伊莎贝拉下午考完试回家时，异常高兴振奋地在家里快乐倒计时，提到的期限就是“六个学年”。
“原来是这样啊。”精灵低头喃喃自语，自嘲地轻轻呵了一声。
或许对于伊莎贝拉而言，到了毕业之后，兰斯洛特这只精灵的存在，就没有任何作用了。而没有作用的食物，当然就要成为盘子上的一道菜。伊莎贝拉有理由顺利将他吃到肚子里。
所以。
“怪不得你说起毕业回家时，计划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我的名字。”
原来、原来那个时候，他已经被伊莎贝拉彻底吃掉了。
伊莎贝拉被精灵的推测惊呆了。
如果按照最初伊莎贝拉在巨龙领地的山洞外看到精灵第一眼，那时候巨龙小姐的心里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两人现在已经相处了这么久。
伊莎贝拉身为巨龙天性里再冷血无情，也不至于会把兰斯洛特真的吃掉。
她甚至有考虑过，将精灵自由放生。
伊莎贝拉想要解释，抬起手去触碰兰斯洛特，却被他忽然猛地挥了一下袖子，打开了手臂。
“啪”。
清脆的响声在宁静的暗夜里格外响亮。
周遭落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之后，精灵抬手用指尖轻轻抵住眉心，垂下的眼睫遮挡住眸中逐渐变深的神色。
他的嗓音低哑而暗沉，似乎是从绝望的深渊里开出了一朵破碎的花，在凌冽的悬崖上摇摇欲坠。
他说，“不好意思，伊莎贝拉小姐，我刚才有些失态了。”
“……什、什么？”
好多年没有听兰斯洛特再次这样称呼过自己，伊莎贝拉茫然抬起头。
“我需要暂时冷静一下，失陪了。”
伊莎贝拉这下彻底慌了，感觉现在的情况比自己想到的还要恶劣很多倍。
她用力扯住精灵落下的袖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让他挣脱开自己。
“不是的，兰斯！你听我说完，我真的没有把你当成食物的意思，刚才的话只是……”
可说到这里，伊莎贝拉也觉得好像有点自相矛盾。
她只能疯狂弥补，“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可这一次，无论伊莎贝拉再说任何漂亮的话，兰斯洛特也不肯相信了。
精灵定定地看着伊莎贝拉，看着她那双看似真诚无辜，永远充满了清澈的眼眸。
半晌，清冷淡然地说：“请允许我独自冷静一下，可以吗？”
“那你、你别真的生我的气啊。”
见精灵面上重新恢复平和冷静的表情，甚至唇畔也挂上了和平常无甚差别的微笑，伊莎贝拉信以为真，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兰斯洛特微微含笑。
笑容温柔，每一抹弧度都完美至极。可藏在笑容之下，则是冷漠冰凉到没有一丝真情实感。
精灵浅笑着点头，“好的。”
伊莎贝拉默默仰头看着精灵，在他定定的目光下，依依不舍放开了扯住他袖子的手。
……
可是让伊莎贝拉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自从那次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学院里见过兰斯洛特的身影。
她找过每一个角落，可没有任何人知道精灵的去向。
直到伊莎贝拉再次来到格林院长的办公室。
白胡子老爷爷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笑呵呵地抚摸着整洁的大胡子。
他慈蔼地告诉找不到精灵而显得暴躁焦急的巨龙小姐，“兰斯洛特回家了。”
“回家？”
伊莎贝拉忽然想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听兰斯洛特提起过和自己家庭相关的只言片语。
她还一度以为，精灵和自己一样，在大陆上已经没有什么家人了。
“是的，”格林院长给伊莎贝拉倒了一杯水，又递给她一把糖果，“兰斯洛特的家人来找他了。”
伊莎贝拉没心思喝水，也不想吃糖。
只是追问道：“那兰斯什么时候回来呢？下个月就要开学了。”
格林院长微笑着不语。
略显滑稽呆板的黑框眼镜后，眼神仔细观察着伊莎贝拉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巨龙小姐从来不懂得遮掩和粉饰，她对精灵的关怀和担心全部表露在那张雪白的小脸上。
格林院长不着痕迹勾了下唇角。
他轻声安慰着伊莎贝拉，“或许兰斯明天就回来了，或是下个月，或许……”
最后的话没有说完。
伊莎贝拉似懂非懂地望向格林院长。
她有时候真的想不通，这个故作神秘的老头为什么说话永远不给出准确的答案。
看出伊莎贝拉的茫然，格林院长问道：“贝拉小姐，你想去寻找兰斯洛特吗？”
伊莎贝拉想了想。
心里却有点小犹豫。
毕竟上次分开的时候，兰斯洛特显然还在生自己的气。伊莎贝拉有点害怕生气板脸的精灵，总觉得他凶起来会比一头会喷火的巨龙还要可怕。
“要不……嗯，再等等吧。”
伊莎贝拉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在土里，然后用翅膀盖住。
她小声扭捏地说，“或许下个学期开学，兰斯就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