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123章天生凤命
梧桐苑内,闻昭训犹在暴怒,逮着身边伺候的宫女又捏又掐,把一个娇弱的小姑娘欺负得眼泪汪汪,偏偏因着主仆尊卑不敢反抗,只得硬生生承受着非人的痛楚。
陆呦鸣的到来并未有让闻氏有任何收敛,反而刺激了她的气焰,收拾那名婢女时更加惨无人道。
饶是心硬如铁的薛尚宫,瞧着小宫人的可怜模样,也生了恻隐之心,连忙上前阻拦道:
“昭训此举,甚是无德,还不快快住手!”
闻氏停下高高举起的手掌,斜眼瞥了眼惊惶恼怒的薛尚宫,冷哼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薛姑姑!怎的,我教训自己的婢子,您也要给我灌上莫须有的罪名不成?既卖了身,那么生杀大权,自然掌握在主子手中,莫说我只是打了她几下,便是要了她的卿卿性命,也该肝脑涂地,死而后己!”
那宫人一听,更是凄厉地哭嚎出声,连铭刻于心的宫规宫律也悉数抛之脑后,唯余绝望的情绪弥漫四周。
另外几名宫女不禁感同身受,纷纷露出悲戚之色。
薛尚宫气到瘦削的两颊急速鼓动,她喘着粗气,深深吐纳了几口,方才冷静下来:
“奴位卑言轻,不敢教训昭训娘娘。只是安姝县主奉了圣人的懿旨,特来看望娘娘,还请娘娘与县主见礼。”
她干脆搬出陆呦鸣这尊大旗,左右贵人之间博弈,那也是身份对等,她们这等奴婢参与进去,一不留神便会落得灰飞烟灭的凄惨下场。
听到新后的名头,闻昭训总算肯移尊驾,冷着脸色勉强给陆呦鸣道了万福,一开口便是夹棒带刺:
“县主事忙,怎会有空来寻我的热闹?”
她还记恨当时北武对她的武力压制,只是再对上陆呦鸣,历历在目的痛楚到底能够抑住她出手打人的冲动。
“圣人娘娘极为关心几位娘子,特遣我来看望昭训。”
陆呦鸣脸上笑盈盈的,不见半丝龌龊。既然闻氏背后势大,明面上她便不能与其交恶,免得带累了新后,甚至动摇到太子的地位。
“哦?我还以为娘娘又要派人来训斥我呢!”
自打入了东宫,闻氏意欲抢先与太子亲近,故而找了些借口排挤另外两位娘子。奈何她手段拙劣,别人位份又比她高,竟是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反而白白挨了新后几场训诫。
她早就同祖母处打听到,新后不过小妇上位,只因生了陛下唯一的儿子,方有今日地位。闻氏瞧不起对方村妇出身,言辞上不禁带出些不屑与鄙夷。
她自以为遮掩得很好,哪里发现心绪敏感的陆呦鸣早已察觉到那点不对味的心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只拿看死人的目光瞧着面前蠢笨如猪的娘子。
这人怕是失心疯了!
陆呦鸣心中揣测,中书令向来以忠心睿智示人,难道真会为了这么一个祸及全家的孙女,与晏帝与新后公然为敌吗?
她这般怀疑起来,遂而起了试探的心思,眼眶中黑耀如深渊池底的两颗宝石转溜了几圈,忽然厉声呵斥道:
“昭训大胆,竟敢冒犯太子与圣人!”
不待对方反应,便有宫人上前辖制住闻氏两臂,令其动弹不得。她们皆是奉了皇后之命任由陆县主差遣的,与掣肘颇多的薛尚宫不同,可谓指哪打哪,只凭肝胆忠心在凤宫立足。
闻氏不料陆呦鸣方才还是春风拂面,不过两句闲语,便在顷刻间变了脸色。她不是一朝被陆呦鸣得罪,向来暴烈的脾性登时显露出狰狞,竟是眉目扭曲如恶鬼,龇牙咧嘴之态哪里还有半分官家小娘子的娴静之态。
见她形容恐怖,薛尚宫一把年纪着实受了惊吓,捂着胸口颤声道:
“昭训怎可如此……”
话未尽出,便自己收了声。陆县主忽然发难,左右两尊大佛已经打了起来,她这枚小人物还是安生躲到后头保命才好。
陆呦鸣闲适地挥了挥衣袖,顶着闻娘子杀人的目光继续增持着仇恨值:
“昭训不必那般看我,你对娘娘与太子不敬,我奉旨训斥于你,怎么也说不上错处。”
闻氏此刻怒火攻心,哪里能够正常对话,只拿翻着眼白的眼睛恶狠狠盯着陆呦鸣,口中尖锐的牙齿摩擦出瘆人的“呲呲”声响。今日西岐跟在身旁,见她如此形容,不禁挑眉讶异。
她转向娘子,却听陆呦鸣正在吩咐宫人:
“昭训不肯受训,便让她在思诫堂安生跪着,跪到知错了才好。”
思诫堂类似小佛堂,宫中女眷犯了不大不小的错误,便会被撵去此地诵经一夜,美曰其名修身养性。只是夜寒露重,那房子又建在偏僻阴森之地,纵使已是夏热时分,单薄的襦衫长裙怎能抵御住寒气入体?少不得病上一场,严重者不乏一命呜呼。
陆呦鸣向来厌恶此等迫害女子之所,寻常遇到流放此地的可怜人,还会多嘴求情两句。今日破例提起堂居,惹得跟随伺候的女官诧异地觑了她好几眼,想必好奇为何这位县主娘娘忽然改了脾气,倒是使用起这种软刀子杀人的手段了。
她哪里知道,陆呦鸣以一炷香为限,端看闻家是否会将招惹是非的闻昭训救下。
若是对方有所行动,恰好应证自己的猜测。若是闻家冷酷无情,她亦会宛转行事,莫让昭训跪坏了双腿。
闻氏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怒嚎,落在耳里实在叫人头痛欲裂。许是闹得动静太大,原本安安分分守在屋里的易家女与王家女纷纷现身,婉转地探问起情况。
陆呦鸣好声好气与她们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两位新晋太子后宫倒也知趣,不敢多问便退了回去。
临行前那名易家女偷偷摸摸侧过了头,只把意味不明的视线投射在陆呦鸣身上。
这就是堂姐所说的那位安姝县主?
易良媛虽不甚了解易四娘与陆家姊妹之间的爱恨纠葛,到底听了几耳朵的传闻,只觉堂姊三句话不肯离开这位外姓县主,必有其过人之处。
影影绰绰一道窈窕倩影,女子的侧颜堪称完美无缺,仿佛天界上神降临凡间,精雕细琢出圆润的弧线与无瑕疵的雪肌。易良媛瞧着羡慕,她若有此天姿国色,日后定能让太子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哪里还需要扮贤良,称妇德?
不过是没生得好皮囊的丑八怪自我慰藉罢了!
也不知是否易家血统都有些执拗的怪癖,这位老实怯弱的易良媛平生只对容颜上心,奈何赤脚大夫看了一堆,也不能将平平无奇的清秀面容调理成“倾国又倾城”的绝世美人。
待到亲母豁出脸面为她谋来太子良媛之位,这位心思敏感的易家偏房娘子方才稍稍生出些许自信。
若是没有超越大部分娘子的美貌,又怎能被官家选中,伺候宫里第二尊贵的太子呢?
只是今日瞧了几眼陆呦鸣,便觉灰心丧气,料想珠玉在前,太子哪里瞧得上她这般胭脂俗粉?再过几年,便是红颜未老恩先断,独自垂泪到天明了。
她在心底自苦自悲,又去房中伤风悲月,直将身边贴身伺候的侍女酸得坐卧难安,只能找了刺绣的活计溜到外院,与其他小姊妹之间交流起各院的八卦闲谈。恰好今日议论的焦点便是东宫后院陆县主骤然发威之事,那名惹人讨厌的闻昭训被宫人强行拉去了思诫堂,真叫人拍手称快。
易良媛的贴身侍女不由奇道:
“我听我家娘子说过,闻昭训可是中书令大人的亲孙女,得到消息,难道闻家不肯来人吗?”
“来人又怎样?”
说闲话的小宫女不屑之色溢于言表,她前些日子不过多看了闻昭训两眼,险些被对方用尖锐的长甲活生生挖出眼珠子,直到现在想起彼时险情依然令她后怕不已。
她恨急了闻氏,听到对方倒霉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拍手称快。
“这里是皇宫!宫里有祖宗家法,宫规宫律,有陛下,有娘娘,有女官,哪里是区区闻家放肆的地盘!”
侍女连忙捂住好友的嘴,“嘘”声止住:
“嘘!你不要命了!赶紧小声点!”
那宫女掰开她的手,神色间愈发没了顾忌,冷嗤道:
“不过说句实话,有甚可怕的?那闻昭训还要住在梧桐苑?呵,真当自己天生凤命,谁都制不住她是吧!尽管瞧着,陆县主这个硬茬子可不就被她碰上了吗?”
另一厢,一炷香的功夫飞速流逝,闻氏仿佛被神通广大的闻家人遗忘,任凭她将思诫堂内物什砸了个稀巴烂,也没见有任何一方势力出现捞人。
“她还有一个妹妹?天生凤命?”
坐在堂屋两侧的椅榻上,近来新后愈发肆意随性,特特在凤宫为陆呦鸣留了房间。只要新后有意,多数情况下她便会留宿宫中,只盼母女之间能生出几分真情真意。
故而熄灯时分,陆呦鸣正欲寻个借口将闻氏放回东宫,便从新后口中得知了这个令人震撼的闻家秘辛。
“既然天生凤命,闻家不将幺女嫁入东宫,难道打算另择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