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章
黑暗中潜行而来的野兽不算太强,傅承秋没费什么力气就收拾干净了。但所谓不睡觉就会把人抓走的怪物一直没有出现，让守株待兔的傅承秋颇有些失望。
野兽密密麻麻围拢过来,却很好打发，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反常让傅承秋心生警觉。他朝野兽的来路找过去，看到几具野兽的尸体。这些死去的野兽明显和攻击傅承秋的不是一个等级，光看外形就比那些小虾米强悍的多，杀伤力应该也强得多，如今却还没来得及发光发热，就变成了一团血肉。
幕后鬼这无微不至的做派着实奇怪，生怕傅承秋死了似的，倒显得比叶衔冬有情有义多了。
傅承秋回到帐篷，喊了几声叶衔冬，叶衔冬没出现。傅承秋不甚在意,反正该诱导的都已经诱导得差不多了。温水煮青蛙的方法秘诀就在于有张有弛，逼得太急只会适得其反。因此他坐在帐篷外,优哉游哉地取出叶衔冬送他的口琴，不在乎会不会吵到某些森林中的原住民，吹起一段温柔中不失欢快的小曲。
叶衔冬正坐在高高的树枝上,背靠树干，微微抬头看着天空上的月亮。明天就是副本的第四天,还没调查出厉鬼不让玩家淘汰的原因。但他听着与这个月夜很契合的音乐,心里一点也不急。这是与他执念挂钩的工作,他却将这个任务交托给了傅承秋，完全不像之前那样亲力亲为。
是因为对傅承秋能力的信任吗？还是因为,这种和以前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已经让他开始习惯了？某个玩家总会在他面前跳来跳去,用各种方式表现自己,极力昭彰存在感；又无时无刻不在讨好，但也没有做作到让人反感的程度……
口琴的声音停了，叶衔冬循声往下一看，傅承秋恰好在此时仰头。傅承秋似乎从一片空气中感受到了什么，朝叶衔冬的方向说了句“晚安”，等了几秒，然后收好口琴钻进帐篷。
本不需睡眠的叶衔冬似乎也感觉到了倦意，慢慢闭上了眼。
次日上午，傅承秋找到了大部队。
另外两名玩家此刻都有些狼狈。他们也是在昨天的狼群冲击中走散的，但没有见过小红帽的房子。他们幸运地找到了大部队，发现傅承秋失踪后，提出让洛克菲勒寻找。洛克菲勒自然不可能为了一个矮人花费时间，两个玩家势单力孤，也没有办法离队。
双马尾默默祈祷傅承秋能活着，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傅承秋当真出现在她的噩梦中。死去化身厉鬼的“傅承秋”找她索命，责怪她为什么不救。极其逼真的梦境中，双马尾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被砍头、穿心、剥皮，经历了好几种骇人听闻的死法。就算双马尾在游戏世界摸爬滚打已久，心理素质有所提高，可在无法清醒、没有意识的梦中，她仍然是十分脆弱的状态，反复的“死亡”几乎让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濒临崩溃。
因此，乍一看见傅承秋时，她下意识起了防备，以为自己还在梦里。要不是鸭舌帽直接给了她一巴掌，让她在疼痛中找回神智，她可能会和傅承秋打起来。
双马尾被噩梦折磨到神情憔悴，眼中满是红血丝，时不时会陷入恍惚。
鸭舌帽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也做了类似的噩梦，只是他意志力比双马尾稍强，人也更清醒一些。
继续上路之后，他们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无论是山川湖泊、丛林沼泽，处处都潜伏着危机，大部分不致命，真正致命的那些，又会以各种方式悄然化解。
双马尾精神不振，没有注意到这一切；鸭舌帽倒是有所察觉，但他只认为是副本设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npc故意放水。
一天的跋涉过后，又到了晚上。傅承秋随便找了个借口，主动离开大部队，自己在远处搭帐篷。
当晚夜色依旧美好，干净的天空显出其他副本难有的澄澈。傅承秋故技重施，用“雕花小技”把叶衔冬引了出来。
傅承秋讲了几件自己以前经历过的趣事，叶衔冬听是听了，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叶衔冬看着傅承秋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心地给傅承秋递了台阶：“你想说什么？”
傅承秋又纠结了片刻，开口道：“我在想，什么东西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开心？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词，叶衔冬愣了一秒。
“我没看到你笑过。”傅承秋轻声说。他深深地看着叶衔冬，明明是有些冒昧的话题，语气却没有让叶衔冬感到不适，“我想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快乐？”
叶衔冬一时无话可说。傅承秋的话让叶衔冬意识到，这种情绪确实已经离他而去很长时间了。他现在很少有表情，对外界反应液很冷淡。不过，笑容和快乐是人类的专利，他不需要。
“你见过哪个厉鬼会像你们人类一样笑的？”叶衔冬轻描淡写地反问，“何况，快乐不快乐重要吗？”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始终是你，你也可以快乐。”傅承秋脸上表情很淡，语气却是无法忽视的郑重与诚恳，“对我来说，你的快乐就是很重要的事。”
“这些情绪对我的工作没有任何帮助。”叶衔冬说。
傅承秋没有刻意劝叶衔冬，换了种方式问：“你喜欢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想要的？”
“你给不了。”叶衔冬以为自己会很难以启齿，却没想到说出口时并没觉得艰难，“我想把和过去有牵扯的东西全部毁掉，你能帮上什么忙？”
傅承秋反应不慢：“我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叶衔冬：“所以你能让自己消失吗？”
傅承秋笑起来：“当然不能。不过……”他话锋一转，“告别过去能让你开心吗？我淘汰了能让你高兴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告别了过去，叶衔冬就是了断执念，会魂飞魄散，此后各种情感与他无关。也许解脱的那一刻会释然，但却不是快乐。
至于淘汰，相较之下，叶衔冬更愿意让傅承秋成功活到游戏最后，获得再世为人的资格。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再不会有交集。
还没等叶衔冬从这千头万绪中理清，傅承秋先自问自答道：“你不会。我不知道我在你心中处于什么地位，有没有比那支玫瑰花高一点？但我明白，你不是那种会随意伤害其他生命的鬼。所以如果我被无缘无故淘汰，你不会高兴的。”
叶衔冬：“你这么自信？”
傅承秋：“我不是自信，是相信你。”
傅承秋大部分时候进退有度，一般不会说这种直来直往的话。若是以前，叶衔冬听到这种过分直白的话，不搭理都算好的。但也许是最近听得多了，叶衔冬在短暂沉默后，平静地说：“你没必要这样刻意讨好我。我们属于不同世界，等你全部通关，契约就结束了。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叶衔冬知道自己说的这段话不好听。可一直以来，少有人或鬼接近他不是别有所图。他不否认傅承秋带给他很多新鲜感，唤起了很多久违的感情；他也不否认傅承秋算是他最信任的人类。但是抛开身份、长相和实力所代表的深层秘密，他还有什么值得傅承秋这样费力讨好的？
如果是因为长相，傅承秋平时看叶衔冬的目光不是令人生厌的，而是欣赏居多；如果是因为秘密，傅承秋现在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刨根究底。所以傅承秋的目的其实很难解释的通。先前在邪神神殿，傅承秋说的那些话，如果细细掰扯，也是经不起推敲的。
叶衔冬心道：他不会刻意逼问傅承秋，但如果傅承秋能主动解开这个疑惑，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会有些变化？
“不会白费功夫。”傅承秋神色如常，“我其实想说，你可以再去人间看看。我想带你体会一次全新的人生，你可以尽情的种花，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这一次不会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叶衔冬从来没想过这些。游戏世界中的厉鬼也没有谁会考虑再世为人的。厉鬼尝过人间各种痛苦，才会成为怨气缠身的厉鬼。人间已经让他们失望，怎么可能再想着回去？
就算不提厉鬼本身的意愿，鬼怪想投胎为人，就是在和玩家争夺名额，只会比玩家难得多。
叶衔冬轻轻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
傅承秋没有反驳，只是笑，眼神却好像在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接下来的第五天，三个玩家依旧在路上，并获得几页童话书。双马尾和鸭舌帽继续做噩梦，只有傅承秋安然无恙。
第六天，队伍终于抵达怪物山。
山脚下，傅承秋从灌木中捡到一页童话书，讲的是公主、两个骑士、怪物和矮人的故事——刚好就是玩家们的故事。
“骑士带着小矮人来到怪物山下，遇到了巫师。巫师说：你们猜，接下来故事会怎么发展呢？一个小矮人说：我猜……”这是童话书残页上的最后一句。
怪物山周围被无形的光屏阻挡，玩家和npc都进不去。洛克菲勒带着少了一大半的队伍在周围找突破口，留下三个小矮人盯着残页思考对策。
双马尾：“我们要真的说出来吗？”她精神状态很不对，短短几天瘦了一大截，都快瘦脱相了。
“说什么？”鸭舌帽比较谨慎，“骑士救出了公主，和小矮人回到童话王国？”
话音刚落，残页上就多出鸭舌帽刚说的那段话，一字不差。紧接着底下又多出一行字：“第二个小矮人说：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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