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桃7
近日来黄昏降临得格外早，在忍过了日复一日无聊而乏味的被迫面对太宰治暴力行径之后，芥川龙之介走出组织大厦。
他捂着唇咳嗽了几声。
他已经快要习惯太宰治的行为了，心情也从最初的愤恨逐渐变成平淡无波的湖面。或许是因为那微弱的期待早就被磨损殆尽了，他现在已经学会在面对太宰治时将自己情绪彻底地剥离躯壳。。
那不过是一场对方和名为芥川的木偶表演的一人乐话剧，而他就当自己是个最贴近角色的观众。
银今天因为训练安排，会晚一点回家。那么，在这段时间他去哪里比较好呢。
芥川沉思了几秒，忽然想到他之前从几个底层下属听到的消息。据说太宰治和两人经常去酒吧喝酒，而其中一人似乎还只是一名普通的下属。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高层已经确认得差不多的情况下，去和这两个和太宰治交往颇深的人试探性地接触就显得非常有必要性了。
毕竟，能和太宰治这种存在保持友好关系的人，说不定就藏着那把钥匙。为此，芥川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受太宰治的恶言恶语的。
大不了就当对方在自言自语。
至于在哪家酒吧，他并不知晓。不过，依照图书馆中有关“太宰治”的介绍，芥川龙之介觉得大概率可以去查一下有没有名为“lupin”的酒吧存在。
而那两人，很大概率是无赖派的同名人氏，就是不知道是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檀一雄三人中的那两人。
但他刚刚用手机查到lupin酒吧的位置后，准备过去时，身后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脚步。
“哟，这不是芥川吗。”
芥川龙之介不得已转身，欠身行礼：“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依旧戴着那顶有些发旧的礼帽，他扫了一眼恭恭敬敬垂着脑袋的少年，忽然没由来地想起他这段时间听到的有关芥川的传言。关于对方被太宰治是怎样残酷地对待，甚至好几次当着部下的面将人打得吐血送入医疗室。偏生对方还一股脑地跟随着那个施虐狂，他之前从首领那里听说了，关于芥川拒绝转到大姐手下，执着跟随太宰治的事情。
只是中原中也最近太忙了，所以这些消息才会被他忘到脑后。直到现在见到他时，中原中也才重新回想起来。
虽然中原中也对忠诚的品质十分赞赏，但唯独和太宰治有关的不可用常理标准对待。他是真的不明白，都快要被那只恶劣的没人性的青花鱼给玩死了，这死脑筋的小鬼还一意孤行，所有的智商都沉底了似的。
中原中也有一种想要压着对方去做大脑检查的冲动，查一查太宰治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无论是之前他接触的时候和从尾崎红叶那听来的，都表明芥川是一个有礼而严谨的性子，偏偏在面对太宰治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会被太宰治弄出了人格分裂症吧……中原中也忽然蹦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却又莫名合理的想法。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对方依旧保持着半垂着头的姿势，那两抹染着雪色的鸦发乖顺地贴在下颔与脖颈的分界处，显得如轻轻一捏就会折断般的脆弱。
这时倒半点显示不出来那传言里所谓的凶恶与偏执了。
“你接下来有事吗？
“在下今日的训练已经完成……”芥川龙之介的话还未说完，中原中也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这么久了我作为一个前辈也没给你什么见面礼，正好你今晚没事，我请你去喝杯酒。”
“在下不胜惶恐，只是……”芥川龙之介忽然沉默了，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打算偷偷去lupin酒吧制造偶遇。尤其是面对着的还是一向和他名义上的指导者太宰治极端不对付的中原中也。
不用想都知道，中原中也带他去的一定是太宰治不会去的酒吧。
由于过长时间的沉默而让中原中也引起了误会：“什么，你在担心那条青花鱼吗？呵，他有本事就冲我来。”
“不是，在下不是因为太宰先生……”
“别磨磨蹭蹭了，这是干部命令。”中原中也双手环抱，“还是说，芥川你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在下不敢。”芥川龙之介鞠躬，“谨听从您的命令，只是在下不胜酒力，担心会坏了您的兴致。”
“这次可是有难得的美酒，带你见见世面。”中原中也说，“有我盯着你还怕什么，保证不会强迫你喝高度酒。”
“好的，感谢中也先生的邀请。”芥川龙之介没有办法，只能顺了对方的意。
于是到了酒吧，芥川龙之介当着中原中也的面，点了一杯度数最低的香槟酒。
“不是吧芥川，你来酒吧就点香槟？”因为香槟一贯是在宴会上为了满足不同人的饮酒量而常用的招待酒，基本上就相当于气泡饮料。
芥川龙之介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就像一只是飞入酒窖好奇却又谨慎的小寒鸦。
很好，目前没有醉酒的感觉。
怨不得他如此谨慎，在贫民窟里他哪里有机会喝酒这种奢侈却又不能饱腹的食物，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酒量多少。
万一自己醉倒了把什么都往外说得一干二净可就麻烦了。
“在下觉得，香槟非常符合在下的喜好。”芥川龙之介认真地说，那双烟灰色的眼瞳在此刻显得尤为真诚。
中原中也见状也不勉强他，让酒保给他上了一杯白兰地，喝了一口后，随意地问：“上次你说的那句诗还不错，芥川喜欢诗歌吗？”
“是的，在下近日来对古典的作品有些兴趣，但见识仍为过浅。”芥川龙之介见中原中也兴致不错，谨慎地措辞试探道，“最近在下看了一些诗歌。”
“说来听听。”中原中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芥川龙之介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回忆着他这段时间看过的诗。“中原中也”的诗已经说过一次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一次得试探一下对“中原中也”影响颇大的诗人的诗。
那么，他这次应该选择的诗人是……
“四面八方，都是深厚的地球，别无所有。也许是蓝天的深渊，火的井。也许在这些层次上，月与彗星交会，海洋与神话遇合。【1】”
“无休止的闹剧！我的天真只能让我悲哭，生存是人人都必须扮演的滑稽戏。【1】”
“永恒。那是溶有太阳的大海。【1】”
芥川龙之介并没有用自己刚刚学了一些的浅薄的法语卖弄，他不确定中原中也究竟懂不懂法语。但他见中原中也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惆怅和回忆的神情，如同被水染晕开的海蓝色颜料。而那双大海般湛蓝的眼瞳却仿佛溶入了太阳的光辉，闪亮但尤显旷远。
在少年清冷却又不失韵律的背诵中，中原中也忽然想到了那个男人，那个给予他生命又被他杀死的男人，那个最终被太阳照耀忘却寒冷的男人，那个被他葬在看得见广袤无垠的大海的山头上的男人。
“写的非常不错的诗……”中原中也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白兰地掩饰刚刚的一瞬间失神。
“这首诗的作者是一个法国人。”芥川龙之介说，“在下觉得有一种法兰西式的浪漫感。”
“法国吗……”中原中也的声音渐渐放轻，他的脸上那种回忆感更加地强烈了，“法国的诗，不错……真的不错……”
芥川龙之介见对方的目光一直盯着手中的酒杯，焦点却落在虚无，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中也先生……在下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哦不，没什么。”中原中也的思绪从回忆回归到现实，他见少年过于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不得已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这首诗真不错，没想到芥川你的爱好这么独特，可惜我是没什么时间来读诗了。”
接下来，中原中也再没有让芥川谈起任何有关于法国和法国诗歌的事情。
中原中也和法国有着别样的联系，鉴于对方至今没有任何资料表明曾经去过法国，那么大概率是曾经的某个意义重大之人和法国有联系。目前为止并未见到此人存在，很有可能是已经死亡。
根据目前所得到的资料来看，那个人应该是“阿尔蒂兰波”。芥川龙之介思索道，目前来看，还是不要再进一步试探对方和兰波的关系了，有了这种程度的对应信息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只要等这杯酒喝完，他应该就能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