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章
第二天的课业间歇，靡音就主动走到苏冉身边。苏冉刚想起身，就闻到一种蜂蜜花粉的味道，抬头看到夜靡音站在案前，一张正经八百的小脸就在前面。夜靡音日日喝那蜂蜜花水，身上自然染上了香气。他自己从不在意，可是别人却可以清楚的分辨。带着小孩一样的甜腻气息，却并不令人讨厌。起码比桃花眼的脂粉味道好。
苏冉微微一愣，说：“五皇子可是有不懂的地方？”被那双狭长的凤眼盯住有些不适，可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只能继续看着靡音的眼睛，深厚而浓重的黑色，好像上好的墨汁调成，几乎看不出瞳孔。眼白甚少，却泛着一丝青光，眼角自然上挑，不需勾勒已然含情。眼角的血管似乎都能看到，带着少年轻微的粉红。
夜靡音不知道苏冉打量的这么细致，淡淡的说：“请先生借靡音几本书籍回去翻看。”
苏冉没回答，动手开始翻弄书案上的古籍来。手指上没有一丝潮气，想来摸上去也是干燥温和。好像生就是为了笔墨纸砚准备的，只是近了看有一些茧子的痕迹。指甲削的整齐，青色的血管透过白皙的皮肉看的通透。自己的手还很小，可是苏冉的也不是很大。
收回目光，夜靡音发觉自己看着苏冉的时候总是看他的手掌，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这一会功夫，苏冉已经找到了几本他认为夜靡音能看的书，递到他手上：“五皇子勤奋有余，可惜初涉文章，这几本稍微浅显，适合您看。”
夜靡音点头，然后说：“感谢先生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一点都不纠缠。这一点让苏冉有些纳闷。其余四个皇子都会和他谈上一会，因为皇上定期查看几位皇子课业，每个皇子都想让自己说几句好话，比如勤奋上进，敏而好学之类的，偏这个五皇子，看样子聪颖非常，可是却从来不愿多说一句话。刚才翻找书本的时候，又感受到熟悉的目光。苏冉没有勇气直接迎上去，只能假装不在意。自己有些懊恼，何时开始怕一个毛头小子，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可笑。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把书放在五皇子手上时，触碰到的是一片冰凉。虽然夏末，却还未有凉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冰凉到这个程度。苏冉回到内室，满脑子都是夜靡音。中邪的还不知道是谁那？
坐回自己座位的靡音，低头开始翻看苏冉给他的书籍。前面的小兔子转了过来，依然带着一点口吃的说：“五哥……”说完称呼，就停了。靡音抬起眼皮，等着他说话，可是他却红着脸，就是不说。
久了，靡音说：“怎么了？”心想，你要说话，怎么还得我主动问？
七弟撑开一个勉强的笑容说：“午膳后没事，我能去五哥那里玩吗？”
夜靡音觉得新奇。自己在靡音宫虽然不算久，可是从来没看过其他嫔妃皇子到来，这个孩子和自己说过得话，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怎么今天忽然想起这个了？看他的样子，连这个要求都是下了大决心说出来的，若不是自己开口，八成到晚上也在那哽咽。靡音说：“想过来就过来吧。”然后低下了眼皮。
“哼。知道他得宠就去巴结。”不用看也知道是六弟说的。这小猫终于发飙了。
七弟没法反驳，只是涨红了脸转了回去。靡音略微斜了一下眼睛，看到六弟瞪着眼睛，怒视着这边：“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哼！别以为父皇宠你，以你的身份根本当不上太子。”
呦呦，看来还真有点宫闱秘文的意思。夜靡音不说话，等着听下文。
小六继续说：“身边连个贴身侍卫都没有，专属太监也没有。父皇真宠你？我看他是巴不得你赶紧被刺杀了。”
“住口。”二皇子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到小六面前，说：“你怎么这样说话？父皇的心意也是你能随便揣测的？”威严的气势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夜靡音觉得空气都凝滞了起来。
其实小六的话对他来说，算是不痛不痒，只是让他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自己母妃的身份大概并不高贵，也对，不然怎么没人来注意她；再比如，父皇的宠溺大概只是一时兴起。这倒是个好事，起码以后自己真想离开这里，出宫逍遥不会有麻烦。至于什么太子，不给我才好。眼前这位，不怒自威，威风凛凛的，比较是个做皇帝的样子吧。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该不会还有人嫉妒自己，最后弄得遇刺身亡的下场？看来得学会保护自己，免得还没出宫就死在阴谋里了。
小六瞪着眼睛，不服气又好像有点委屈。二皇子说：“跟你五哥道歉！”
他的威吓果然起了作用，那小孩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对不起！”声音大的好像要震掉棚顶。前面的七弟被吓得不清，躲在一边手足无措的。
夜靡音说：“没事，我不在意。”
桃花眼拄着桌子，头低低的说：“二哥自然看不得小五受委屈。”看不出表情，说话也平淡。靡音也不看他，专心等待苏冉开始讲课。
二皇子说：“小五，你和他虽然同岁，但是好歹你是哥哥。他有错你就该管教他。”
靡音说：“我和他同岁，又怎么知道是我的错还是他的错那？”
桃花眼很开心靡音这样的回答，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二皇子当时就愣了。显然他也没想到靡音能说出这样的说辞。桃花眼接着说：“可惜小五不领情那……”意味深长的口气真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
二皇子说是这里最大的，可是也不过刚十岁出头的小孩，一时间脸涨的通红。靡音看他有点可怜。刚才说那句完全是无心的，要是和他一样年龄心智的人，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点小小的责难和说辞，可惜他忘记了二皇子的年龄，要他做到游刃有余看来还比较困难。打定主意，靡音说：“以后我和六弟的错误，还望二哥教诲。”给你个台阶下吧。
二皇子很受用这一句，登时变了平时的脸色说：“自然。课业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我这里。”说完就回到自己的位置。
靡音想，怎么每天上个课都跟谈判似的？帝王家真是世间顶顶麻烦的东西。
晌午过后，靡音在躺椅上刚刚要入睡，就听到外面通传“七皇子到。”
靡音眼皮还没睁，说：“让他进来吧。”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扑腾扑腾的跑了过来。这点路程居然还跌了一下，然后抽着鼻子站起来，又跌跌撞撞的向自己走了过来。
“五哥……”抽泣着叫自己，还不敢大声。
靡音伸手，身后的小布马上递过来一条雪白的手帕。靡音接过来，睁开朦胧的黑眸，给趴在自己藤椅把手上的小孩擦了擦脸。然后说：“自己拿着擦，怎么走路都不知道小心？”
小七接了过去，看不到自己的脸所以糊弄了一遍。靡音宫的气氛很好，起码称得上安宁祥和。他在书房那里的拘谨也稍微缓解了一些，反而活泼的好像一只小狗。
小七说：“五哥，你这里真舒服。”
靡音眯着眼睛说：“哦？不是每个地方都这样设计的吗？”他没去过别的嫔妃那里，很自然的以为就算布置的有些不同，大概的宫殿和设计都会不同吧。
小七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五哥这里的氛围好。”
氛围？大概就是指宫闱中各色人等的态度吧。靡音宫清净，小母妃又柔柔弱弱的。好在奴才们都不算大，没有奴大欺主之辈。不受关注是有好处的。看小七的样子，大概母妃也不是出身高贵，他又瘦弱年小，自然受了些轻视。平时那只小猫言语上也对他有所欺负，所以看到自己和他年龄相仿，又不是很冷淡，就贴了上来。
靡音说：“一棵枣树，一壶花水。你要是喜欢，就常来好了。”说完略微起身，对小布说：“再搬出一把椅子来。”因为不喜欢那么多层的薄纱，这几日已经减少了两层。可是动一动还是觉得麻烦，不知道那些七八层的冬装穿起来会不会更让人郁闷。
小布称是，然后就跑进屋去和另外两个小太监又搬出来一把沉重的藤木躺椅。隔着竹桌放在一边。靡音说：“再去拿把普通的椅子。”
小布狐疑，却也照着做了。藤椅是给七皇子的，这多出来的一把是谁的？
小布拿出来时，七皇子已经满脸欣喜的攀上他的那把，望着五皇子要他的蜂蜜花水喝。靡音看小布出来，对他说：“你坐我身后。”
原来这把是给自己的？小布有点吃惊。但是五皇子说话一向喜欢只说一遍，让他多说一次他都会皱眉头。想到这里小布就乖乖的坐在靡音身后，接过宫娥手中的扇子，慢慢的摇起来。宫娥端上来新泡的蜂蜜花水，还有崭新的两只白玉杯子。不一会，那杯带着淡淡茶色飘着缕缕幽香的液体就进了小七的肚子。
“真好喝。”满足的用舌尖舔了舔，十足的动物模样。靡音看着他，不自觉的泛出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