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陆秦假装无事发生,把孔东东放下来，顺带把他皱皱的袄子给他捋顺了，“你自己先玩会儿啊。”
“好！”他乖乖点头。
陆秦顺手把院门关上,省得他跑出去,一转身只见他姐夫进屋去了,站在院子里隐约还能可听到一男一女的交谈声。他轻轻咳嗽两声,双手插兜晃悠悠回屋去了。
孔东东握着舅舅给的鸡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
孙来妹刚才不放心孙子一个人在门口待着,守了半天等到陆秦回来，才刚烧起火，见他手中拿着个鸡蛋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她纳闷,“哪来的鸡蛋？”
家里两只鸡一起抱窝，好多天不下蛋了。
“舅舅给的,奶，热热。”孔东东跑到她身边，双手捧着鸡蛋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合着还是熟的,见他眼巴巴的样子,她心一软,“行,给你热一热。”
心里想的是,陆秦这个舅舅真的做得挺够格的，出门还记得给外甥揣个鸡蛋回来。
孔东东两眼弯弯,两手趴在灶台上,踮起脚尖,微张着小嘴亲自看着他奶把鸡蛋放进热水里。
看见孙子这副样子，孙来妹心软得一塌糊涂，想着明日就去捉蚯蚓喂鸡去，让那两只母鸡早点下蛋。
陆秦回屋换了双鞋，正好碰见他姐走出来。
手默默从口袋里拿出来，“姐，”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她姐这两天面色更好红润了一些。
陆春浓刚才已经在屋里听孔跃提过今日发生的事，不过她还有一件事想问他，只是现在得做饭了，“吃完饭，我们聊一下？我有件事想问你。”
她是询问的口气，但是语气还算轻缓。
听到稍微有点耳熟的话，陆秦目光咻地看向从后跟出来的姐夫，有点怀疑他姐是姐夫附体的，脑中飞快转动，有什么遗漏的，他应下，“好，”
晚饭后，陆秦酝酿好了话语，只是先等到的是他姐夫，他眼尖地瞥见床头置放孔东东兔子玩偶的地方多了一只兔子，同样打磨得干干净净的，不见一点毛刺。
陆秦：夫妻俩是真的像，对人好都是偷偷的。
就在这时，陆春浓已经抱着洗完澡的孔东东过来了。
“姐，”
陆春浓把一直吵吵着要舅舅的孩子放下来，她直入正题，“再过五天，公社那边的初中就开学了，你要是想读，我和你姐夫都会供你去，供你考上高中，其它的不用考虑太多。”
说完，她目光落在他脸上，人还是这个人，但他已经变了，着实像她婆婆说的，懂事了，懂事得不止一点半点。
以往，大年初二他就主动找她提出上学要求了，并且许下会好好读书的诺言，今年久不见他来，又恰巧从孔跃那里听到他不想上学的事，她就想来亲自确认一下他的想法。
陆秦已经猜到会是这件事，也不知道他姐夫如何跟她说的。说实话，就陆春浓的这段话一出来，他骂原身都要骂累了。多好一姐姐，多好的家人啊。
当着她的面，他收起那副吊儿郎当，脸上多了认真，“姐，我确实有跟姐夫提过暂上高中的事……”
孔跃站在门口，听着混小子在他姐面前认真地解释，这混小子真是有两幅面孔。
不久后，陆春浓似乎在和儿子对话，孔东东好像说了句不，紧接着他单独从里屋出来了。夫妻俩对视一眼。
他视线落在她脸蛋上，“放心了？”
话还没得到回复，陆秦忽然就从里面探出头来，视线在他姐夫身上扫过，“姐夫，你站在这干嘛，早点睡啊。”
接着转向他姐时，语气好得不是一点半点，“姐，早点睡。”
“舅舅！”外甥又在喊人了。
“来了！”陆秦撸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心想着看在玩偶的面上，过几天让他们父子培养感情去。
门从里面慢慢合上，二人回到房间，一进屋，孔跃倾身虚揽住她，低声道，“陆秦今年十七岁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今天他在公安局表现得还不错……”
至于臭小子其它方面的举止言谈，他一句没提。
由于提前准备好了剧本，于是排练活动直接安排在了第二天下午。
排练地址换成了妇联那边，孙娟和赵素芬都是妇联妇儿工科的办公室主任，为了这次排练，几个办事员以及干杂活的无论识字不识字的全部被她们叫来了。
人一多，那就是菜市场，现场的表现充分证明了这个真理。
十来个妇女同志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呦，你们也被孙主任叫过来了。”
“还不是说演那个什么什么妇女，我都没演过，怎么演啊。”
“你人往上一站不就行了，不过上那个什么扫盲课，我还不如到这边演一演。”
“我就希望这回的什么表演，演出来之后，对他们防范人贩子真的有用。”
在被孙主任叫过来之前，她们还在上扫盲课，如今换了个环境，嘴巴就放开了。
“诶，你们两个小同志，好年轻啊，果然是年轻人有文化啊。”
陆秦好歹是见过大阵仗的，他连大队里的婶子都不怕，吴鸣同志就不一样。就像眼前的婶子，说他眼睛小。
而让他郁闷的是，陆秦跟他们已经毫无交流障碍地唠起来了。
孙主任带着她们妇联的杨主席一进门，就发现屋里叽叽喳喳，好几个妇人围着一个年轻男同志。
她拿着笔记本往手上拍，“安静一下安静一下。你们也应该都知道把你们聚集起来是因为什么，公社、公安以及县里那边都把宣传排练任务交给我们妇联了，我们一定要做好这份工作。”
“对了，杨主席，这两位分别是吴鸣同志和陆秦同志。”
杨主席是个干脆利索的短发妇女，她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晃过想，伸出手，“这回就麻烦你们二位了。”
吴鸣脸色终于转好，回握他的手，“不麻烦不麻烦，为人民服务。”
杨主席笑笑收回手，“小陆同志，是你救了孙主任的闺女吧？”
陆秦怀疑这事全妇联都知道了，他看了眼他孙婶，收到她的反应后笑着回握她的手，“杨主席好。”
听到其中还有这么个缘由，吴鸣视线瞥了眼。
“上午我们看了一遍你们写的内容，写的很好，接下来的时间就靠两位同志了。”
这时，人群中有个妇女喊了一声，“主席，我们也不会演啊。”关键她们也不太识字。
后头跟着的应和声不少。
杨主席看向陆秦和吴鸣二人，“这？”
一个‘这’字，道出了她心里的想法，陆秦没揭穿，“杨主席，你请放心，无论有什么阻碍，我们都能排练好。”
吴鸣跟着点头。
杨主席脸上的笑容真实许多，“那就辛苦两位同志了。”
等杨主席和孙娟出去之后。
陆秦手里拿着剧本，秉着礼貌的态度，“吴鸣同志，你来还是我来？”
吴鸣对上十几双眼睛，尤其是那个说他眼睛小的婶子还在盯着他看，“你去吧，你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嚯，那一刻，陆秦以为他被人穿了。
时间紧，陆秦只好站出来。众人只见约莫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同志站在了台阶上一副要讲话的样子，她们自动消音。
台阶与她们隔得不远，陆秦很明显地感觉到十几道目光刷刷刷的。
一开场，他道，“各位婶子大娘好，今天是我第一次做这种工作，要是做得不好，还请各位多多包涵一下。”
“小陆同志，没事的！不要紧张！”刚才与陆秦聊过天的妇人喊了一句，下面忽然哄堂大笑。
陆秦心想该紧张的应该是你们。
“时间紧张，那我们现在开始，争取把这份工作做好！。”
“好！听小同志的！”
一共十三个人，陆秦把她们分成了三个角色，群众、人贩子和受害者。
拿着剧本一一像他们讲解好，很快她们就弄熟悉了。
但到了真正演的时候，就不像那么回事了。
无论是人贩子还是受害者以及群众，别别扭扭的，十分不自然，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在演。甚至还有你踩我一脚我踩你一脚的情况发生。
失策了失策了。
看来看去，陆秦觉得需要换个受害者，连同人贩子这个角色也要换。
秦诗过来时，发现里边已经演上了，她站在门口先是看了一会儿，那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只是看着这群婶子演的，她却没那种真实的感觉。紧接着，她一眼就看到了陆同志。
陆秦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抬头望去，见到绑着麻花辫的秦诗，有些诧异地迎过去，“秦同志，你怎么来了？”
秦诗语气轻柔，伸出手点了点那边，“陆同志，需要帮忙吗？”
她早就知道情景舞台的事了，由于亲身经历过，犹豫再三便过来了。她感觉来得正是时候。
陆秦看着身后混乱的场面，尴尬了。
但他不否认需要旁人的帮忙，眼前的不正是受害者吗？不过，“秦同志，你可以吗？孙婶子会不会有意见？”
任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即使是演的，因为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
只是事后能狠狠给男子踩上一脚的，恐怕也是个性格坚韧的。
“我可以的，我也想帮忙。”亲身经历过，她就希望别人家的，可以不要经历这样的事。
看到她眼中坚定的目光，陆秦答应了，秦诗扮演受害者。
演的步骤暂停，新的受害者有了，陆秦决定献身自己上，主要还是秦诗给了他一些灵感。
看见秦诗过来，几个妇人笑着打招呼，演受害者的人听到自己可以去演群众，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听见俊俏的年轻同志要演人贩子，他们以为听错了。
“小陆同志，你这哪里像人贩子啊？”
“对啊，人贩子哪里像你长这么好看的？”
别说是这群妇人，连同吴鸣都没想明白，皱眉开了尊口，“这里的人数不是够吗？”需要你自己上？
陆秦哪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她们演得不像，他怕自己不够她们揍一顿，“各位婶子，你们也演得很好，只是我和秦同志想先试试看，你们先看看怎么样再说。”
一时又嗡嗡嗡的，她们最后还是同意了，“放心，我们会给小同志你鼓掌的！”
吴鸣仍是一脸不赞同，但他说不过他。
陆秦邀请秦诗，“秦同志，我们上去吧。”
“好，”
半分钟后，秦诗站在简陋的台上，她虽说已经答应了，但还是有些紧张，身后就是十几双眼睛。
陆秦注意到之后，安慰她，“秦同志不用紧张，待会配合我就是。”
秦诗抬眼望去，青年眼中都是鼓励的意味，她深呼吸一口气。
只是她视线一落在那张俊脸上，忽然很难以入戏。她忽然觉得婶子们说得很对，这张脸哪里像人贩子了，哪个人贩子会长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陆秦以为她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喊他们可以开始了，几十几位妇人按照刚才所讲的，当作自己是过路人，就在这条路上走来走去，但是脚步和脸色都依然僵硬着，不敢轻举妄动，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看你。
陆秦暂时没理这个，他和秦诗一人站在一头。他把身上衣服和头发弄乱，毕竟人生第一次正经演戏。
然后互相朝着对方走。正当秦诗还在酝酿情绪时，对方的气势已经变了。
人来人往的马路上，一位年轻男同志从马路一头匆匆而来，走着走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眼中一亮，加快了速度，忽然拉住迎面走来的漂亮女同志的手臂，“你怎么还在这里逛呢？”
年轻男同志语气中带着不满和生气，却有种无法否认的熟稔，“走，跟我回家去。”
陆秦平时的声音清朗阳光，这会儿完全变了个调。
秦诗忽然轻微一抖，对上他的眼神，那一刻，仿佛回到了那一日。
女同志感觉莫名其妙，以为他拉错人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年轻男同志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样子，手上用了劲，不落痕迹地观察着四周，“你又要闹了是不是？你是谁我还能不认识。”
女同志脸色一白，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我不认识你，你再拉着我我就报公安了，放手，你放手！”
这边这么吵，群众这时候终于入场了。
年轻男同志似乎看到了群众过来，软化了态度，抱怨中带着妥协，“你看你就老是这样，一生气就报公安，咱们不能随随便便浪费公家资源啊，你就跟我回去吧，好吗……”
硬的不成，男子逐渐来软的，甚至于面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向群众展示他面对女子的无奈。
也不知是秦诗有之前的经历在演得太像，还是陆秦的演技太高，以至于她们真的就将自己当作群众了，皆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看过去，顺其自然地说出口。
“这位女同志，我看你就跟他回去吧。”
“对啊，两口子有什么好闹的。”
“两口子吵架报啥公安啊？”
“……”
年轻男同志苦涩着脸，朝着人群露出一副感激的神色，“谢谢各位婶子了，
他抓着女同志手臂更加用力，几乎带着恳求，“别闹了，回去我任你处置好吗？”
这部戏的最后，被害者被拉走了。
年轻男同志拉着女同志离去，忽然回头，唇角带着笑容，远远地朝着热心的大婶招手。
县革委会张主任、杨主席、孙娟以及秦明志和孔跃，是在十分钟之前过来的，正正好看完这场戏。
张主任：“像，演得太像了。”
像在一点都不像人贩子，之前他就看过卷宗，简直是一模一样。
演得让人完全忽略了他的长相。就是后面那个笑容，他怎么记得孙主任交给他的剧本里没有呢？
孔跃：“……”
秦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