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伊薇特此时正吊在船舷外面,心中庆幸自己正好能赶上。
当她从港口管理处那里得知这艘船的停泊方位时,正好看到它升帆准备起航,就连上船的木梯都收起来了，于是她当机立断,从旁边停泊的其他船上一路跑过去，恰好赶在它与另一艘船擦身而过时候飞身搭上了欧石楠号的船舷。
伊薇特挂在船外侧，庆幸之余，低头却一阵恶心。在泛着泡沫的污水中,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被丢在里面，屠宰的下水、腐烂的蔬菜水果、吃剩的饭菜、死猫死狗之类，它们在温暖的天气滋养下,正酝酿着更多的臭气。
她记得，她原身位面的历史上伦敦曾发生过一起大恶臭事件，也是夏季社交季气候温暖的时候,泰晤士河实在太臭,甚至臭风飘到市中心,把正在举行的议会都中断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年发生的事。不过看现在这情况，可能也不算远了吧……
伊薇特有些被熏得受不了了，本打算启动能力无声登船去探索，却不想听到了“快乐罗杰”和另一名老水手的交谈。
老水手所说发臭的鱼听起来有些可疑啊……
伊薇特屏住呼吸凝神细听,直到老水手见后辈油盐不进,失望离开,剩下那个疑似真凶的家伙打扫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她才一翻身登上船，然后继续无声地向货仓潜入。
货仓里，几位水手也在水手长的带领下在忙着拖地和擦拭货舱的木格板。
“打扫干净点！罗杰那白痴真是犯蠢，有谁会买他死了那么久的臭鱼？！就连货仓现在也一股鱼腥味，这趟我们可装着上好的棉布，你们可要仔细擦干净，没人愿意买死鱼味的布匹做衣服！”
水手长骂骂咧咧的声音，以及货仓熟悉的气息远远传来，倒是印证了伊薇特的猜测，果然真凶是刚才那个打扫甲板的年轻水手吗？
但她之前只是吊在船舷外，甲板上视野太好，一望无际而且没有掩体，她不方便在人在的时候爬上去，结果全程只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整船水手有几十个，还分散在不用的地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正主。
是埋伏在一个地方，等到确定他身份，就发动指环能力让其他普通人睡过去，紧接着偷袭他？还是现在就使用梦魔戒指再挨个挨个去找？
粗略看上去，第一条方案似乎比较简单，目击了嫌疑人立刻发动指环，不仅能够避免目击者看到，还能让超凡者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样结合出其不意的偷袭，很可能收获非常不错的战果。
但无所不在臭味提醒了伊薇特，目标人物可是个水手，从来没有听说过水手不会游泳的，此时欧石楠号刚好行驶到伦敦港旁边的排污口附近。如果再拖一段时间，船下的水域变成了真正干净的碧蓝大海，一会就算交手，对方也可以跳海求生，她这次来就几乎完全没有意义了。
必须截断他逃生的路，所以只能让船停在排污口！
想到这里，伊薇特立刻下定了决心，启动梦魔指环。瞬间附近传来扑通扑通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周围的船员都倒下陷入沉睡。
此时距离第一艘蒸汽动力船问世不过五十年，世界上航海船只中的大部分仍然采用风帆，这也让伊薇特能够轻易将之停下。她掏出手|枪，在甲板上对着被绷得紧紧的缆绳逐一射击，无声的子弹沿着精确的弹道将之击断。随着哗哗落帆的响声，船的速度也降下来，渐渐陷入凝滞。
幸亏这不是蒸汽船，否则如果需要她去摆弄锅炉可让她头疼多了。
经过确认，可疑目标不在甲板上，伊薇特检查审视了一圈，把空的弹仓继续填满，然后打开舱门，准备下船舱看看。
而船舱的下层，“快乐罗杰”片刻前稍微有一些恍惚，然后惊异地发现周围的水手闷声不吭地就倒了下去。
他准确的判断，这绝不是毒药或是什么疾病造成的晕厥，否则不会如此整齐地倒下去，是有别的超凡者做了什么手脚？！
正当他惊疑不定的时候，一阵阵哗哗声从甲板上传来，常年在船上工作的他，对落帆的声音一点都不陌生，根据现在的速度，风帆一旦落下，就算凭惯性船也无法冲出这个污染区，最终还是会在污水中停下。
就差一点了！如果下方是碧蓝的海洋，他还可以跃入海中，凭借淹溺之王赐予他的超凡能力，就算游泳都可以游到其他的国家，可现在看来也许免不了一战。
“快乐罗杰”本就是海盗出身的亡命之徒，对于生死这种事情看得很开，眼前的决定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从一旁的水手腰间取下几只防备接舷战的短铳，毅然决然地向甲板方向走去。
于是两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意外在通往船舱的过道中面对面相遇了。
伊薇特刚使用了梦魔指环，自然清楚整船的人都睡着了，这时候还醒着的必然就是那位超凡者；而“快乐罗杰”也早有准备，他认识船上的每一个人，对于陌生闯入者同样没有丝毫迟疑。
两人都同时以最快速度拔出武器，向对方扣动了扳机。
伊薇特使用的是轮转手|枪，她一连三发呈品字形三连射全部命中，其中两颗铅弹打破了“快乐罗杰”的表皮，但他的超凡力量已经永久改变了他的体质，看起来像是人类的皮肤下，还有一层坚硬如铁，刀剑难破的鳞甲，那才是他真正的皮肤。
“快乐罗杰”拔下浅浅没入脸颊的一颗钢制穿|甲弹头，只有这颗子弹击碎了他一块鳞片，不过却已经耗尽了动能，对他来说轻伤都算不上，就像是凡人被小狗咬了一口。
伊薇特看着他喉咙处一块被铅弹撕碎的人类皮肤下闪闪发亮的鳞片，暗骂一声“哪来的怪物”。
她特制的尖头钢弹硬度是足够的，只可惜这个时代的火|药不给力，没有足够的推进作用，这时代被子弹打中了还要手术取弹片，要是换后世的现代子弹根本用不着，它用高爆的三硝|基甲苯为发|射药，只会留下巨大的窟窿然直接穿过去，哪怕躲在砖墙后都挡不住，影视作品中在墙后躲枪子是愚蠢的行为，那样做反倒会被穿透飞溅的石屑多打几个窟窿。
要是有后世的子弹，这种强化肉身的怪物根本不足为惧。
而“快乐罗杰”内心也疑惑不已，他使用的短铳是方便接舷战的利器，装的是细碎的霰|弹，一枪打过去云雾似的一片，虽然射程短，但船上别人跳帮过来打，原本空间就不大，最适合这样近距离大威力的武器发挥。
可他一枪后观察，对面那小子上下左右的墙上都嵌着小铅子，唯独在中间的敌人毫发无损，仿佛他打了一发空心弹道的霰|弹，把敌人浑身仔细描了个边，真该打的地方一处也没打着。
还真是邪门了！
世界上会产生这样见鬼的巧合吗？当然不会，所以一定是对面的超凡能力有规避子弹的作用。
伊薇特也听到周围哔哔啵啵响，唯独身上不痛，她知道一定是上次自杀俱乐部事件，那张囚禁着“天使”的照片制作的替身魔像项链起作用了。那个吊坠尤利西斯给她系在了脖子上，嘱咐她一定要贴身携带。
据制作者马斯金说，因为尤利西斯给的金箭原本是阿尔比恩的传国宝冠，远远超过了七代国王加冕的要求，除了压制被封印的眷族之外，它还有额外的祝福，将这件奇物的效果发挥得更大，否则按照概率学，尽管替身魔像能够偏移很多碎铅子，她免不了还会吃上几片。
不过替身魔像毕竟不是无限使用的，它本质是让被封印的眷族代替她承受本该受到的伤害，让现实的远程攻击偏移，如果达到眷族无法承受的临界点，不仅珍贵的奇物会永久损坏，而且该吃的伤害她接下来一点也少不掉。
尽管这种短铳只能装填一发，但伊薇特注意到，“快乐罗杰”腰上别着好几把同样的短铳，看来他也是有备而来，拿了好几人的武器吧？在船舱里和他交手可有些不划算，空间太窄了，她已经感觉到脖子上有些湿漉漉的黏腻感，好像吊坠的位置汨汨地在渗出什么液体。
是相盒里的照片在流血吗？这样下去它可撑不了多久，还是去外面空间大一些方便腾挪闪避。
伊薇特闪身一退，从身后的舱门退出去，离开走廊到了甲板上，临走前还向那人又倾泻了两发子弹恶心恶心他。
“快乐罗杰”见敌人退走，他一半的能力都和海洋有关，在甲板上好过在船舱里，所以也跟上她来到甲板。
甲板上，伊薇特先他片刻走出去，这里刚被打扫得有些湿漉漉的，正好她几步狂奔加速，然后转身面对舱门，凭惯性向后滑行着拉开了距离，一边手上飞快地向弹仓里装填，这次全部上的钢芯子弹。她见对方跟了上来，举枪又是几发射击，全部对准眼睛口唇之类的位置。
“快乐罗杰”可不敢试自己眼皮的防弹能力如何，他举起手挡了一下，手心被那种讨厌的钢芯子弹打出了浅坑，血流不止，而且有些疼痛，这让他心中愤怒不已。
那小子可真烦，但甲板上自己能发挥的更多。
他心中发狠，鼓起肺叶发出一种像是鲸歌似的呼喊，伊薇特听着那声音，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她试图停下，但这就像是在经历明知是梦境的一场噩梦，她意识明明不那么想，但却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和肌肉，只是在一步步向后退，直到大腿碰到了船舷的护栏，她的身体仍然在奋力向后倾斜。
要掉下去了！
伊薇特意识到，那声音仿佛是海洋的呼唤，它试图抓住她，把她拖向自己。
不能这样下去！她猛然清醒，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超凡能力不受影响，她启动消音的能力，将周围的音波转化为热能散逸在空气中，立刻又恢复了自身的控制权。
“快乐罗杰”有些奇怪，他的能力“塞壬的呼唤”能够控制人的意志，让他们自动投入海洋的怀抱，只要源质不高于他，几乎都无法抗拒，就算堵住耳朵也一样。按常理来讲，那小子既然一开始受到了控制，就应该掉进下面粪池似的的海中，像只肮脏的老鼠一样死去，怎么会临近最后清醒过来？
他只知道能力如何运用，却不知道声音的本质是波，普通人即使堵住耳朵，他的“塞壬的呼唤”又不是仅仅作用于耳膜，还能通过人的四肢百骸震动着他的整个灵魂，后世就有一种骨传导耳机，不通过耳朵，而是用人的颅骨到听觉中枢来传递声波。
但伊薇特是直接把所有声音都转化掉了，当然就无法对她造成影响。
他又试了试淹溺圣言，一种把人的肺部空气转化为海水的咒文，这次对面充耳不闻似的，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熟练迅速地又装了一弹夹，继续向他射击。
有完没完？！
“快乐罗杰”愤怒了，他浑身一震，把表面伪装似的人皮震得粉碎，露出里面浑身的鳞片。
此时的他仿佛一名蜥蜴人，除了眼睛之外浑身都覆盖着厚厚的鳞甲，这怪物拔出腰刀，大步冲了上去，决定直接杀了那讨厌的小子。
这也正合伊薇特心意，她自恃剑术高超，不怕与人近身作战，当即折断了最后一支火焰斗篷药剂，身前顿时一圈火环浮现；而“快乐罗杰”则认为自己有鳞甲防身，加上体格魁梧，比力气一定完胜那白嫩纤细的娘娘腔。
然而两人一交手，都感觉意料之外遇到了硬茬子。
伊薇特凭借有穿甲作用的奇物宝剑，加上火焰斗篷药剂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让她有一身凡人无法具备的怪力，当下一剑削断了“快乐罗杰”的腰刀，但面对他的鳞甲却收效甚微，只是稍微划破一道口子——那原本是能够把他刺个对穿的一击，可他的鳞片上似乎有一层粘液，滑不丢手，把剑尖带离了原本的进攻路线。
而“快乐罗杰”则在进攻时一边使用操船术让轮船剧烈摇晃，就像在狂暴的海浪中一样，他倒是不是非要武器才能进攻，妖刀没了他还有十指的利爪，那可比钢铁更坚硬，所以腰刀被削断也无所谓，他想的是控制船摇晃，让不熟悉海战的人失衡摔倒，这样就可以任他宰割了。
他刚才制造的颠簸程度，就连很多真正的水手都无法适应，但眼前的少年却如同一只灵猫似的，怎么摇都能稳稳当当控制肢体，摆出平衡的姿势，就像猫无论从哪掉下来也会四肢着地一样。
伊薇特早已习惯用超凡能力控制动能的方位作为肢体力量的辅助，而不是单纯用肌肉力量去战斗，自然不会受颠簸的船体影响。
既然无法取巧，“快乐罗杰”就拼着身上一道道小口子的代价，试图用长满鳞片和利爪的手去空手入白刃。他看到那剑在挥舞的时候有淡淡的光芒，看样子不是普通物件，寻常的武器也无法破开他的防御，不过对方采用的是迅捷剑，剑尖的一截开刃提供锋利度，用以进攻，靠近剑柄的地方却呈菱柱形提供强韧度，能够进行格挡。
也就是说，后半部分没有开刃的，就像蛇的七寸，只要捏住了那里，任他如何张牙舞爪也无法对自己造成损害，如果没了这剑，对方的其他攻击基本上不足为虑了。
伊薇特也从“快乐罗杰”的动作中推测到了他的意图，她像是躲避似的，努力拉开距离，而另一边，“快乐罗杰”却死死黏着不放，试图近身去抓住她的剑身。
就这么一躲一追，他们来到了船舷边上的捕鲸炮旁。这艘船是挪威的船，船上也设有捕鲸炮沿途赚些小钱，它采用的是特殊的炮弹，弹体是一根系有绳索的鱼叉，上面有深深的血槽可可怕的倒钩，在专门的火|炮里装|药并点燃，然后用爆|炸的方式推动它刺入鲸体进行猎捕。
正激烈战斗着的“快乐罗杰”忽然听到砰地一声巨响，捕鲸炮的声音响起，他以为仅仅只是对方走火误触点燃了捕鲸炮，心下正奇怪，因为平时那里面一般不会装药的，却突然感到一阵大力把他击倒，腹部顿时剧痛无比。
捕鲸叉不知什么时候击倒了他，把他深深穿刺在甲板上，深深的血槽原本用于消耗鲸的生命力，用在人身上更加血流如注。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为何发生，捕鲸炮里平时不可能有发|射药，对方明明没有动过它，可炮口却对着自己。
伊薇特大口喘着气，看着被捕鲸叉钉在地上的敌人。捕鲸炮里的确没有装药，但它旁边就有可供击发一次的药盒，不然发现鲸再去船舱拿火|药就来不及了。她控制它转移方向，然后用火焰斗篷的热量引爆了药盒，再把动能移动到捕鲸叉里，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只是，这一次也让她明白了自身的能力还是有局限性。
她跪倒在甲板上，眼耳口鼻渐渐溢出血液。
她是杠杆，能够移动比自身力量强大得多的能量的杠杆，但如果移动的能量过于庞大，或许会让杠杆本身折断。
以这次为标准，下次她可一定要注意不要超过这个临界点才行。
她擦了擦因为毛细血管迸裂溢出的丝丝鲜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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