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在大地震颤了十几分钟之后，火山的方向传来隆隆的响声,似乎它的山体中孕育着一只巨大的怪物,现在它已经彻底苏醒了。

自然之力宏伟的奇景才刚刚开始，它首先将灰烬和蒸汽形成的铅灰色烟云猛烈地抛入大气,甚至在空中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紧接着，滚滚的浓烟从山顶的裂隙中翻涌而出,让人联想起三位一体宗教中撒旦和他的地狱军团所居住的无底深渊。

此时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在天空的西方仍不舍就此离去，而在它相反的方向,万里无云的深蓝天幕点缀着璀璨星河已悄然降临，而从火山冒出的滚滚浓烟则在这二者之间,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伊薇特站在那与“巨人之路”有些相似的玄武岩遗迹上眺望火山岛的方向,极目所见，苍穹之下唯有万里浩渺的无尽深海，火山浑浊的烟尘在天空中徐徐铺开,它忽明忽暗,就像是被包裹在灰烬中即将熄灭的炭火，厚厚的烟幕遮蔽了一大块天空,因而显得火山口的红光越发耀眼，烟云中间或带着蓝紫色的粗壮闪电,与即将落幕的夕阳和万千璀璨星辰共同组成了宛如末日审判般的壮丽景象。

“这真是不可思议,落日、闪电、群星,它们同时出现在我的眼前……”密不透风般厚实的火山烟仿佛一只巨大的超自然怪物在空中张牙舞爪,而它伴随的纹状闪电宛如怪物身上的裂隙,其每一次浮现都让整个天地间充满这种苍白而明亮、令人心悸的冷光，与火山的红光形成截然相反的两种色调，伊薇特就在这闪烁不已的奇异光彩照耀下，难以置信地喃喃低声说。

“我曾阅读过罗马帝国的历史学家、也是弗拉维王朝第二位皇帝的祭司小普林尼的书信，他是庞贝城的幸存者，当城市毁于火山时，他距离火山口有十几哩，却仍然差点丧生其中，后来他与友人的信中详细描述了庞贝毁灭的过程，他写到‘在我们身后是令人恐惧的乌云，被纠缠翻滚的闪电撕裂，显露出巨大的火焰形象。’所以火山喷发伴随闪电也许是普遍现象。”尤利西斯站在她旁边说。

庞贝是毁于大量的火山灰，因为灰尘太重，对城市形成了高热的雪崩，把一城之人活活烤熟，而这座火山的喷发并没有很重的烟尘，它们轻而上浮，直到散入天空，直到冷却后纷纷坠下，在整个周边洒下细雪般轻薄的灰烬。

就在伊薇特为这罕见的奇观惊叹不已的时候，火山口也在缓缓溢出红亮的岩浆，仿佛无数火蛇从洞开的地狱之门中蜿蜒而出，降临于俗世，伴随它们的则是一些微小的火星在上空盘旋起舞，犹如凯旋之日迎接胜利者随风飘散的花瓣，又像是光彩耀目的火凤凰抖落的光焰之羽。

“那些焰色的光点应该就是火蝾螈了。”尤利西斯肯定地说。

伊薇特盯着些亮光，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普通的火花或者飞溅的岩浆，那些正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清楚，一回头却见他双目的虹膜变成了金色，瞳孔也缩成了细小的针核，给人以一种强烈的异类感，它并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反而更接近于鹰隼。

鹰是自然界中视力最好的动物之一，他一定是把眼睛调整成了它们的构造，所以才能清楚看到那些微小的光点吧。

那些细小的火星乘着火山喷发的热浪，随着激荡的风四散于空中，有好几团飞向了伊薇特所在子岛的方向，这时她已经发现，那些火星的轨迹有些不对，它们就像是冰上滑行的运动员一样轻盈，而普通的火星应该是抛物线的样子，绝不能如此自由地在空中以一种优雅的弧度转圈、腾挪。

可是它们飞翔的速度极快，很快就从伊薇特的头顶掠过，必须抓紧时间越过山头找到它们才行！

“在那边，就是你从礁石缝隙中找到很多贻贝的那处海滩，一开始的两只落点应该就是那附近，尽管它们能够以一种圆滑的弧度转折，但它们只会滑行，而不是飞翔，路线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这只的方向朝着我之前捡拾柴火的丛林，距离我们最近，先去那边看看——”尤利西斯一边说着，声音戛然而止，伊薇特听到他那边传来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转头却看见他不小心踢到一颗埋在土里的石块，被绊得趔趄了一下。

“爵士先生？”她疑惑地问。

尤利西斯用他两只属于异类的眼睛，茫然地看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对着自己的方向，伊薇特总觉得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自己的脸，然后聚焦到她脑后更远一些的地方。

等等，聚焦？

“爵士先生，你现在看不清楚近处的东西？”

“……姑且算是这样，不过现在不是担心这些的问题，快点向它们的落点前进吧，否则一旦被它们跑太远，也许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

鹰的眼睛聚焦方式有些特殊，如果看近处的目标，这部分距离超过了它的焦距调节近点的极限，反馈给大脑的图像就会变得迷糊。

伊薇特点了点头，不过这种自然形成的地貌十分难走，对于一个看近处一片模糊的人来说太不友好了，她此时满脑子都被即将拿到火蝾螈之血的兴奋占据，自然而然伸出手，牵起尤利西斯，然后尽量选择平缓的路线向他指示的方向前行。而后者微微一僵，然后放松了身体，和伊薇特一起向山头的另一边跑去。

尤利西斯的落点定位还是十分准确的，只要有了大致位置，那从火山中喷涌而出的奇异生物并不难找，因为就在方圆十几米范围内都能闻到一种焦枯的气味，而就在这当中，有一条由被烤干的草木形成的细细路径延伸着，周围的枝叶都有些发黄，甚至在他们路过时还能感受到残留的热气，以及炙烤后的树枝发出的劈啪声，它们就像是成熟的豆荚一样裂开。

沿着那条如同用烙铁划过的痕迹一路追溯，伊薇特走了不到五十米就找了它，它正像是手记中提到的，一条红黑相间的蜥蜴，体型大概不超过中等大小的老鼠那么大，四肢间还长着类似飞蜥的翼膜，这也许是它能够在热浪中乘风飞舞的秘密，而最奇异的还是它身上闪烁着的一块块耀眼的光斑，一直随着呼吸缓慢明灭。

但伊薇特猜测，它身上的黑色斑纹也许不是自然形成，几乎肉眼可见的，正在缓慢不断扩张，吞噬着仿佛熔化铁水般冒着红光的部分，而后者也在变换着并不断黯淡，也许等到黑色完全盖住亮光部分，它也就随之死亡了。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似的，那长相类似飞蜥的奇异生物看起来精神十分萎靡，躺在焦枯的草丛中，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身体也在渐渐缩成一团。

它毕竟是生存在熔岩中的超凡生物，也许外界的气候对它来说太冷了吧。

尤利西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石棉手套，准备上去捕捉它，伊薇特却对他伸手：“手套给我就好，我的能力对于接触它更加方便。”

他于是依言把手套给了伊薇特，自己从腰包里取出一个饭盒大小的铜盒子，里面同样有着石棉内衬，并装着一根根细小的试管，而且是竟然有些偏暗的粉红色。

“这是刚玉雕琢的试管，当然，材料并不是宝石级，据说火蝾螈的血温度十分高，需要用特殊的容器去盛装。”

伊薇特恍然大悟，怪不得组织的奇物工匠做东西总是雁过拔毛，狮子大开口，原来这些原材料的保存就是十分烧钱的一项工序，不过她找马斯金订购子弹什么的，他都没有收取额外费用，也许下次自己应该先问问他，总是依仗人情占对方便宜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她带着手套，把奄奄一息的火蝾螈捉起来。尽管它已经濒临死亡，身上耀眼的光斑依旧顽强地明暗变化，要是在健康的时候，一定是非常美丽的动物。对于珍奇的物种，在杀死时难免会觉得有些可惜。

“不知道怎么下手的话，还是我来吧，”尤利西斯说。

【如果你需要，怀着感激之心使用，只要不是用在邪恶用途，我想并不是亵渎生命。】

基根以前说过的话在她脑中回响。

“没关系，我可以。”她定了定神，拔出腰间的匕首，割破了火蝾螈的喉咙，将它如岩浆般闪闪发亮的血挤入试管中。

随着血液的流失，火蝾螈逐渐暗淡下来，黑斑迅速侵蚀了它的身体，让它渐渐发硬，最终成为一团蜷缩着的漆黑煤块。

怪不得它必须在火山喷发时去捕捉，外界对它来说过于寒冷的空气会让它逐渐衰弱，最后变成一块像是煤炭一样的残骸，所以尽管地球上几乎随时都有火山喷发，但火蝾螈仍然是传说中的生物。

这样看来，剩下的几只也必须快些找到了。

伊薇特收拾好装满血的试管，刚才那只一共装了三支，盒子里还剩了许多，希望这次能够满载而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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