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明明光是听声音就让人脊背发寒,但当伊薇特真正看到尤利西斯悠闲地清理手指的时候,却又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超凡者身上的怪异事件本来就很多,就连自己也隐瞒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时常出现的怪梦,梦境中巨大得令人丧失理智的沉睡的造物主，还有那些被她杀死的人的记忆……她总是游荡在古怪的记忆中，仿佛迷失在无尽走廊中的幽灵，在一间间陌生而怪异的房间内徘徊。
一夜又一夜的炫色梦境,她早已明白，她所处的乃是一个疯狂扭曲的世界，而自己也同样如此。
我为奇诡之物，我是反常的。
“怎么了？用这么奇怪的目光盯着我。”尤利西斯舔着手指。
伊薇特连忙低头看着下方的鼠尸，刚才他让自己背过身,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还没有结束就转回来了。虽然没有目击到吞咽的过程，但那些死状可怖的老鼠似乎也在提醒她，它们和猫差不多大的身体，尽管由于消瘦，体型细长如水貂,仍然不是普通食道所能容纳的,却如何被他整个吞下去的呢？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
“爵士先生为什么要吃掉它？如果需要补充能量，我可以用油灯把它稍微烤烤,也许比生的更……更能入口一些。”
“那样就毫无意义了,我需要带有活性的肉质组织作为分析样本。这里是无光的黑暗洞穴,它们只能靠气味中的信息素辨别同类，那么如果我模拟出它们的气味，那么它们是否也会把我当做友方目标呢？”
原来是这样，伊薇特总算理解了他怪异举动的目的。确实山洞内部经过岛民和巨鼠的挖掘，早已经成为错综复杂的迷宫，里面不知道居住着多少这样的巨鼠，而且很多地方太过低矮，必须弯腰低头走或者认为拓宽，这无形中增加了消耗的时间，如果一路上再靠战斗打过去，花的功夫就太漫长了，一天两天还可以勉强支撑，但三四天不喝水是会死人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忧虑，尤利西斯接着说：“就算时间稍微长一点也无所谓，我可以靠吃老鼠补充养分，它们体内的病菌对我无效，另外我还能再产生一些干净的血肉，你也不用担心食物和饮水不足的问题。”
产生一些干净的血肉……
想象自己像是吃生鱼片一样吃掉尤利西斯的肉，那可是人肉……
伊薇特瞬间感到他的法比任何激励都有效，让她情不自禁就想加快进度探索地下洞穴的尽头。
“我们还等什么呢？赶紧出发吧。”
“也不用那么急，我先试试用气味伪装它们的同类究竟能不能成功。”
尤利西斯随即离开了煤油灯的范围，走到了鼠群中。面对这陌生的庞然大物，巨鼠早已在黑暗中退化的视觉无法起到太大的帮助，它们一开始有些躁动不安，通红裸|露的丑陋鼻头在空气中急促的嗅着，最终似乎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又逐渐恢复了平静，仍然将它们的警惕目标投向伊薇特的方位。
真的成功了？！
尤利西斯在鼠群中转了几圈，那些巨鼠最多只是在他走过碰到自己身体时不情不愿地动了两下，即使这样也没有对他发起攻击。
在确认无误后，他回到了灯光照耀的地方。
“看来这样是可行的，现在我再生产出一些带着它们气味的汗液，你把它涂在身上，就可以节约很多时间。”
在吃人肉和涂老鼠气味的汗液之间，伊薇特想都不用想就选择了后者。
尤利西斯挽起袖子，只见他手臂和手背上很快渗出一些晶莹的汗珠，伊薇特刚准备去沾点，但尤利西斯却对她凝结了鼠血的右手指皱了眉头。
“把右手伸出来。”他说。
“啊？”伊薇特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了。
“老鼠有攻击同类的习惯，尤其这样聚居的大族群，显然它们的食物也相当匮乏，我担心它们闻到血同类血的味道会‘回收’伤者，所以你手上的血必须清理掉才行。”
清理？难道是……
“啊？那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伊薇特这么说着，但真举起手来的时候，一想起这是那些丑陋老鼠的血，就感觉无从下口。
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尤利西斯接过她右手：“这些肮脏的生物无论体内体外都是杂菌的乐土，不用强迫自己吃下去，这种多余的勇气可能会让你患上疾病。”
他说完，低头轻轻舔舐过她的手背和指尖。
被那濡湿柔软的舌头碰到，伊薇特条件反射似的一缩，却最终还是没有收回来。他的舌面像是猫科动物似的粗糙，很快就把干涸的血块从皮肤上刮了下来。
但正因为如此，尽管他现在仍然是人类的样子，这种与人类舌头截然不同的触感，让她产生一种挥之不去的异类错觉。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纺锤阁下那宛如融化肉山般的可怖身躯。
从组织内的地位来看，纺锤的源质层级应该非常高，但他也是伊薇特接触过最具有非人外表的超凡者。而尤利西斯刚刚吞咽巨鼠的声音，还有他自然而然地建议自己吃他的血肉，则是另一种气质上的非人感。
是否超凡者在源质层级的上升中，总是会越来越远离人性，变得更加像异类？那么在升扬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呢？
以后的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第一次觉得，也许升扬得太快并不是什么好事。
……
在涂满尤利西斯制造的特别的汗液后，老鼠已经不再对他们的出现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它们厌恶火光依旧，也许明暗也是它们几乎完全退化的眼睛唯一能分辨的东西，当伊薇特举着提灯来到它们旁边时，它们总是会厌恶地四散躲避，但随着他们的越发深入，里面的老鼠数量也更加密集，好几次由于周围的老鼠挤得太满，有些老鼠躲闪不及，只能贴着她腿跑到她身后的阴影中，她能感觉到细小的爪子飞快踩过她的脚背，她强忍着恶心才没把它一脚踢开，后来这样的事发生太多，以至于她都麻木了。
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老鼠，但很快这个记录又被刷新了，在里面的一些洞穴中，沉睡着更大的巨鼠们，它们有小狗大小，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地面，挨个挤着靠在一起，似乎是在休眠，蜷缩的身躯随着呼吸轻微起伏，一眼望去仿佛一片令人反胃的绒毯。
肉块组成的蠕动之海虽然已经陷入沉睡，但伊薇特却感觉更加锋芒在背，因为很可能就是它们吃尽了岛上的生物，包括那些矮小的岛民，因为内层的巨鼠已经达到如此的大小，对于身高不足一米的矮人原住民来说，就如同狼群一般难以战胜。
鼠群安眠的洞穴堆积的骸骨也佐证了伊薇特的猜测，这里有很多小的人类颅骨碎块，上面遍布着比之前更大的咬痕，可想而知岛上的住民究竟消失去了何方。
无法飞行的巨鸟和其他巨型动物也被吃掉了，只有能够游泳的海龟幸免于难，但它们也在几百年间被人类的水手们捕杀干净。
至此，巨鼠怪异的身体构造和特殊的社会组成也有了答案。伊薇特在前世见过一个已经被证实的科学理论——寿命和性|成熟密切相关，因为生命为了延续付出了很多代价。当一种鳟鱼被放到营养匮乏的水域饲养，由于食物不足，它们推迟了繁衍的时间，但是寿命足足翻了两倍；如果人为控制小白鼠的饮食，只供给它们基本的给养，同样小白鼠也将暂缓交|配，寿命也比它们食物充足的同类更长。鼠类本就有伪冬眠的机制，在寒冷或缺乏食物时会进入休眠，降低身体对养分的需求，等待食物充足的季节再度苏醒。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残酷的生存竞争中做出的抉择，于是孤岛的生态演化历程看来已经有了结果，巨鼠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而且伊薇特丝毫不怀疑，她眼前的沉睡的巨鼠就是将人类原住民灭亡的那批，它们沉睡了无数世纪，放弃了个体的繁衍，成为一具具精密的机器，以此为代价换取了整个族群的繁荣。
这时，那种淅淅索索的微弱声音又响起了，比之前更加密集，仿佛几百万只细小的脚步从头顶的岩石跑过。
但伊薇特知道它是幻觉，是路标，是指引她前进的方向，是冥冥中伟大存在给与她的启示，因为伴随那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怒。那愤怒并非出自对原住民的同情或是自身面临危机的发泄，而是对群鼠存在本身的厌恶。
群鼠仍然在沉睡，它们等待着繁殖出足够的数量，然后把死亡和掠夺带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如果必要，它们将会等到永远。
然而它们的形态是一种亵渎，是对沉睡造物主杰出作品的拙劣篡改！多乳的怪物之母怎么可以把蜜蜂和蚂蚁的社会性与哺乳动物的老鼠相嫁接？可鄙的剽窃者！卑劣的小偷！
祂应当且必须被消灭，连同祂肮脏的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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