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6 章
眼前青年俊秀的面容不知怎么竟和莱德贝特那坚毅不羁的脸重叠起来,让埃德温恍然间有些失神。
他此时正好准备把那杯加了巫毒的咖啡递给伊薇特,然而当后者真正准备接过时，他却死死握住杯子把手,仿佛潜意识在拒绝它可能带来的后果。
“不,莱德贝特……你不能……”他喃喃地说。
突然，一股莫名的寒意掠过他的皮肤,让他不由自主窜起了鸡皮疙瘩，也使得他猛然清醒过来。
我究竟是怎么了？！
他随即注意到遍布身边的微弱闪光,又是惊出一层冷汗。
和普通的光线不同，他源质上升后的异化感官足够分出二者的区别,现在的微光是由某种灵性成分产生的东西，也就是说,他身边有人暗中使用了超凡能力！
然而此时此刻，树林中只有他和眼前青年两个人,答案显而易见——这个人绝对在用某种影响人心智的能力控制自己的思绪！
埃德温不知道的是，伊薇特此时的确在使用超凡能力,可她却不是在控制他的思想,而是把空气中的热能转化为无害的次声波散去，最多让埃德温感觉到轻微的不舒服,却不能造成这以外的任何影响。
这也是埃德温能力的局限性所致，在别人运转超凡能力时,他如果在现场就能看到灵光表现出来的异常,如果他愿意,还能够采用意志对抗的方式,将别人正在使用中的能力搅乱甚至化解。
然而这本质上来说只是一种干扰，而非理解和运用，就像猴子能破坏艺术家的创作，但却不能理解人类究竟表达了什么一样，所以他下意识就猜测刚才观测到的灵性闪光是一种心智影响。
他不知道的是，伊薇特的举动全部来自最熟悉他的人设计，这个世界上仅有莱德贝特一人，就连慈父，也仅仅是长辈的关爱，而不会对他有如此深入的了解。
莱德贝特知道埃德温其中一项能力是可以变动的，在末日之钟据点的无限回廊，一些作为研究样本绑架来的超凡者被监|禁在防卫森严的囚室，只有死亡能获得自由，这个数字也许会上下浮动，但从未低于过两位数。
埃德温可以在这些人身上窃取他们的能力，而且是反复刷到满意那种。在生前最后一次看到埃德温时，他保留的能力是空间旅行者，能暂时跳跃入虚体的世界，移动一段距离再回到现实世界，从现实世界的人看来，就仿佛是任意消失后穿墙一样。
靠这个能力，埃德温寻访了好几个失落文明的地下迷宫和机关重重的古代墓穴，从里面安然带出了末日之钟需要的超自然力量文献。
莱德贝特也不能确定埃德温究竟带的哪一种，但他选择了最万无一失的建议——足够规避埃德温的一切反制。
当然，以他此时此刻崩溃扭曲的心智，根本不相信尊贵的万有之主会无法战胜哥哥，然而他不敢保证哥哥会不会用空间旅行者的能力逃跑，失去获得救赎的机会。
两兄弟的超凡力量被他们命名为“血酬”，所谓血酬，即流血所得的酬报，是用生命与能力交换达成的关系，不仅遭受攻击可以窃取攻击者力量，埃德温更高的源质还觉醒了用血创造另一条自己的虚假生命，当这个生命被杀死时，诅咒反噬杀人者的新能力。
莱德贝特不希望哥哥用邪神赋予的污秽礼物，伤害敬爱的主人分毫，所以他想出了这个不流血俘获埃德温的策略。
如果说有什么能力是他们最忌讳的，那定然是精神控制能力，血酬的作用对象不包括精神伤害，另外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后进行自我伤害，也同样不会被血酬诅咒。
现在埃德温觉得自己精神恍惚，同时还发现了超凡能量的出现，他必然会严肃对待。如果只是一般的能力，也许他会故意被伤害，然后窃取对方的能力，反正他有两条生命，也不畏惧这点代价，可如果是精神控制，他就不敢这么轻率，否则万一□□纵心智自杀，也不过费两颗子弹的事。
结果也正如莱德贝特预测的，埃德温立刻使用了能力，试图夺取这个未完成的效果控制权，将它扰乱并无效化。这是一场心智的比拼，但不会因为对方是精神系超凡者而占据劣势，反而常常精神系超凡者心智更弱，因为他们在升扬的过程中受到的腐化更严重，影响别人全靠古神赠予的力量，就像一个本质孱弱的人操纵枪|械，能战胜比他们强大的多的对手，然而埃德温的能力则把他们从环卫森严的精神铠甲中拉出来，真刀真枪地用本身的意志进行角力，最终结果必然是精神系超凡者能力无效、失去控制，甚至运气差会引起反噬。
如果他面对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精神系超凡者，那么这样的应对可以说滴水不漏。
可惜并非如此，而且伊薇特使用的也不是精神能力，只是隐蔽的能量转换罢了。
于是，埃德温就主动将意志与伊薇特相连接，试图去夺取和毁灭不存在的东西，然而真正对他造成致命威胁的，将是她如疫病般蔓延的异常思维波。
无形中，两个不同的世界撞击在一起……如果从体量上看，这么说也许不太妥当，更像是一颗陨石穿透大气，狠狠撞向地面，冲击波造成了坑洞、被称为环形山的东西，但那将是小行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最后证据，而这一点点残余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雨水冲刷、空气风化，变得和其他地面没什么两样。
现在，正好是撞击发生的时候，这颗即将消亡的流星摩擦着大气，焕发出转瞬即逝的光彩，然后制造了一个比它本身直径还要大上许多倍的圆形坑洞。
在埃德温的精神世界，同样一幅绚丽的画卷铺展开来。
寒冷干燥的气候，让空气能见度高得近乎异常，仰头就是缀满钻石屑般的广袤天幕，极光女神曳动着她光华璀璨的裙摆翩然而至，舞步轻盈、变换莫测。
即使在基辅罗斯的家乡，极光也是不能预期，只可偶遇的玄奇景象，它仿佛是自然界赐予极寒之地漫漫长夜的神秘礼物，如天堂穹顶般宏伟，又像是演奏中的琴键般跳跃，那川流不息的神秘光之河，几乎要将所有仰望它的人吸入其中，然而影影绰绰的黑暗森林却包围着他，像是巨兽贪婪的血盆大口。
埃德温看着美丽的极光入了迷，但他随即打了个冷战，想起现在着实不是发呆的时候。
“莱德贝特，我们不能再耽误了，必须快些走，不然领主他们会追上来的。”他提醒同样失魂落魄的弟弟，见后者不动，他一把抓住莱德贝特的手，继续艰难地在松软的雪地里行走。
真希望继续下雪啊，虽然它会让赶路更艰难，但雪也将遮住脚印，领主要靠猎犬向导，将大大降低狩猎队骑马的优势。
然而埃德温没有意识到，他的手早已不是小孩子的手，自己现在比那个残暴的领主还要高大，然而莱德贝特却依旧是记忆中少年的模样。
“我们要去哪里？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哥哥……”
“不会的！你忘记了吗？所有英雄都会遭遇一时的困境，我们现在就是被神选中完成一项使命的王子，必须经过试炼证明我们的意志，我们才能找到失落的珍宝，顺利回到富足的故土。”埃德温不断呵气，冰冷的空气刺得唇舌生疼，但他却没有停下自己虚构的世界，“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九大神国和七地之下的中央点，是世界树王冠上最宁静的轴心阿斯嘉德，那里月亮无蚀，太阳不落，夏日恒长，冬季从不涉足，花草树木永无凋零，每一棵树都流淌着比蜂蜜更甜的树液，可以说那里就是天堂。”
“我们要怎么才能到阿斯嘉德呢？”
“跟着极光走就可以了，我们一定可以到达的！”
无论去哪里也好，只要摆脱领主。就算到另一个地方当农奴，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他是哥哥，必须带着莱德贝特，两人一起活下来。
天空的极光很美丽，但人是不能看着天赶路的，他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被大雪覆盖的黑暗针叶林，内心祈祷不要遇到狼才好。这个时节的狼饥肠辘辘，异常凶猛，因此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攻击猎物的机会，夏秋季节它们未必敢袭击人类，但在缺乏食物的冬季，只要发现了他们必定穷追不舍。
后有追兵，前方的道路群狼环伺，他必须要建立一个信念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绝望，埃德温突然变得有些理解他异想天开的父亲，人在陷入困境时的确需要精神支柱，但埃德温不会幻想一个救世主突然降临，帮助他离开苦难，就像先知摩西分开红海，让犹太人摆脱追兵那样。
他必须时刻小心谨慎，注意周围，避开有野兽爪痕、脚印和粪便的区域。
然而莱德贝特却挣脱了他的手，轻快地跑到他前面，直到身影即将隐没林中，才转身回头对他一笑：“哥哥，快点跟上来。”
“别跑那么快，小心前面有狼群！”埃德温想跑上去追上他，然而每一步都要深陷雪中，莱德贝特却能轻盈在雪地上奔跑跳跃，只是在快要跟丢时，弟弟会停下来回头等他。
“哥哥，你说神赐给我们的珍宝是什么样子？我们为了得到它，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哈……哈……代价？我想是我们经受苦难的奖赏……此外……还要什么代价？”
“不对哦，哥哥。”莱德贝特摇摇头，“我们不用支付任何东西，因为神的赠予是免费，但免费并不意味便宜或是廉价，这是一份珍贵的无价之宝。它使得我们从愚昧无知中拯救出来，洗涤我们的罪恶，让我们的灵魂完美无瑕，就像没有斑点的雪白羔羊。”
埃德温没有空闲回答弟弟的话，他只感觉得疲惫和困倦，它们像是钝刀割肉一样，一点一点将理智抽离这具即将腐朽的躯壳。
“哥哥，你必须承认，尽管你的罪是深红的，但你应该像雪一样白、像无瑕的羊毛一样白。”
“水能将罪业和心灵清洗干净吗？不能，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不可能！哥哥，唯一能够洗净它的是血，你应该用血清洗自身，让你变得像雪一样纯白。”
“她会原谅你的，哥哥。”
“念出那个名字，让它请用圣神填满你，让你成为你所希望的那样子，引导你走向真理！”
“哥哥，求你了，让我们在一起拜请她！接受她永恒生命的免费礼物！”
莱德贝特的声音一开始循循善诱，逐渐变成苦苦哀求，最后甚至转变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音在雪原上回荡，就像饥饿的孤狼。
“没有被造物能够不通过死亡前往更高的地方，没有！哥哥，念出那个名字！把的灵魂、心灵和身体委托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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