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1 章
赛琳娜在一阵剧烈的头疼中醒来,那种感觉就像大脑里面埋了一根音叉,它在因为某种无形的共鸣颤动,把她的大脑翻搅成一团烂肉。
在我脑袋里……究竟有什么……
她挣扎着爬起来,给自己一剂鸦|片酊,然而却没有丝毫效果——尽管变得昏昏沉沉,但脑中的蜂鸣似乎更加响亮了。
那声音像是催促、又像是劝诱,简直就像是从她灵魂深处传来,没来由地,她似乎看到一片荒芜的大地,地面上满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圆形土坑,除了尘土和砂石以外,极目四望,在裸|露的无云夜空中,群星的光辉前所未有地明亮,只是美丽的星空下却不见任何生灵——包括植物,甚至苔藓也没有。
她发出一声从未听闻过的、如鲸歌般的鸣叫,重新钻入土中,一直到达岩石层,在那些寒冷潮湿、从未被光照耀过的空隙洞穴中穿行……
不!这不是我!
赛琳娜猛然醒来,却听见村子里传来了吵闹的呼喊。
刚刚我这是怎么了?
她几乎站立不住,那短暂的幻觉过于真实,她能清楚区分地表干燥的沙土、以及深层湿润的土壤的差别,它们同样冰凉,包围了她整个长条的躯干……
那里是什么地方?四周的地貌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位置,漆黑的夜空和异常明亮的星星仿佛让自己置身无垠的宇宙,而荒芜寂寥的地表则使人想起圣灵造物之前原初的大地。
没来由地,她内心不知从何处升起一种回乡的渴望,明明这里才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可为什么现在却感到如此陌生?反倒是对刚刚幻觉中的死寂世界产生了一种熟悉又恐惧的奇妙感觉,仿佛那里才是她的故乡。
教堂的钟声响起,传递着特殊的节拍,其含义是召集村子里所有成员,通常情况下,只有发生了重要的事才会如此。
是和刚刚的骚动有关吗?自己的幻觉是否和这一切有关系?
赛琳娜揉着隐隐作痛的头部,决定先按照村子里的指示去看看,但某种预感让她带上了埃德温给她的巫毒药水。
“刚刚我好像听到一阵奇怪的嗡嗡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而且那声音让我头疼得厉害……我起来后发现希娜已经不见了,她床上有一点点血迹,睡裙好端端在被子里,却没有看到她本人……”
来到教堂前的空地,赛琳娜看到,有一个负责照顾雌蜂的村民正在向一位长老团成员询问。
“那是蜜蜂神的感召,蒙福之人已经先一步得到了神祇的赠礼,你们也将同样……”那位长老抬手指向村口的古井,“这一次的福祉将在祭坛降临,赐予我们所有人,不仅有你们渴望的青春……甚至永生也……”
“真的吗?!仁慈的蜜蜂神!”那位村民喜形于色,不待长老催促就自觉下到了井里。
听得井下的传来敲击石板的空旷脚步声渐渐远去,赛琳娜又是感觉一阵轻微的晕眩,无形的蜂鸣在起起落落,在她脑子里如潮水般反复回响着。
“……这一次的福祉将在祭坛降临,赐予我们所有人……”那位长老重复着,指向井口。
此时,天色更亮了一些,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在微弱昏暗的光线下,赛琳娜忽然注意到这位长老团成员衣服上有一些污迹,是泥水吗?但那种从内而外渗出的形状,更让人联想到血这样不详的事物……
“福祉将在祭坛降临……”对方再一次催促。
长老的目光如同神龛的塑像般冰冷,并且她的动作有着说不出的古怪,赛琳娜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如果用来比喻的话,更像是木偶和人的区别。人在做较大的动作时,是由躯干发力,各部位肌肉协同完成,因此显得自然而协调,但现在她看到的长老指向井口的动作,更像是以手掌甚至指间为驱动,带动轻飘飘的手臂做出的样子,甚至在伸直的时候,手臂还牵动了身体稍微晃了一晃。
然而比起视觉上看到的异常,赛琳娜内心中莫名归乡的渴望和畏惧更甚以往,这两种情感使她必须服从长老的命令,就像羊群服从它们的牧人、工蜂侍奉它们的蜂王。
她悄然紧握住袖子里细小的试管,坐到井边,然后提心吊胆地攀着绳子,慢慢深入到井下的密道。
“……赐予我们所有人……不仅有你们渴望的青春……甚至永生……”黎明的曙光在整个村子洒下金红色的光,那位长老对着空无一人的村子,如同坏掉的机器一样重复着。
赛琳娜住在村子偏外的地方,自她之后,似乎周围再也没有别的村民了,长老浑浊的眼睛像是什么也没在看,依旧用木偶似的机械步调,缓缓走到井边,然后突然就从腰部弯折下来,做出了一个人类绝对无法做出的动作。
大量的蠕虫从她衣服的袖口、领口涌出,她的本体则在不断干瘪衰减下去,如同一个漏了气的气球,更有部分虫子还从口鼻处往外钻,它们有的从里面往外蛀蚀,有的则在体表啃食着皮肤,不到一会,组成她的一切物质,包括头发、骨骼、指甲都完全不复存在。
接下来,饱食一餐的虫子集体爬上了井沿,然后噗哒噗哒地往水里掉进去,不一会,村子再度恢复了宁静,确是另一种空旷无人、宛如死一样的绝对安静。
沉寂持续了一会,在一座屋子后的麦草垛里,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从里面钻出来。
这一男一女都做普通村民的装扮,两人都惊魂未定,其中那位农夫还把手捂在妻子嘴上,直到她的身体不再颤抖,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他们从小就是玩伴,感情比一般人好些,就算由于村子的习俗,男孩从小就被阉割,他们也一直亲如兄妹,彼此间很有默契,此时也再不需要商量讨论,立刻拉扯着对方逃往村外。
两人一路不敢停歇,趁着熹微的晨光,气喘吁吁在树林里奔跑着,大约跑了快半小时,农妇快要走不动了,才稍微停下脚步,互相搀扶着慢慢走。
“哈……哈……那……那是……什么……”农妇惊恐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早上起来生火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有人……有人肚子里钻出了虫子,那些虫子把她们吃空了,然后穿戴上她们的身体,伪装成人的样子……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快些!我们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农妇也顾不得全身酸疼不已,嗓子像是冒出火一样,连忙跌跌撞撞跟随着他在林子里快步小跑。
“……哈……你听到了吗,那个响声又开始了……它好像在催促我们……”
“别管它!”男人尖着嗓子大喊,显然他也不是毫无所觉。
他们徒劳地捂着耳朵低头疾走,心神不定下,好几次差点被树根什么的绊倒,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对面的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
“这片林子……它有那么大吗?啊……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农妇牙齿打着颤,她总觉得眼前的景象仿佛似曾相识,尤其这片灌木被折断的枝干,断面还是新鲜的,显然刚刚才有人走过。
“不对!我们早就该走出去的!”
他们面面相窥,村外这片树林其实不算很大,就算随便朝着一个方向走,他们此时早也应该穿过了林地带,来到一片荒野,在那里视野良好,可以通过辨认小镇附近一家工厂的煤烟判断方位。
但现在,举目四望,除了树什么都没有。
“我们刚刚好像来过这里……所以一定是不知不觉走错了!现在我们必须认定一个方向,一直向前,不要慌乱!”
他们相互打气,然后又继续结伴上路,脑中的蜂鸣一声强过一声,却都被他们努力克服和战胜了。
然而又过了一阵子,他们还是发现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不是一直向着太阳走的吗?难道太阳也在欺骗我们?”濒临崩溃的农夫斜斜指着东方惨白的日轮,但他此时并非正对太阳,而是倾斜了一个约六十度的夹角。
在他本人的感官中,太阳正正挂在他前方,莫名混乱的方向感造成与事实的偏差,使得他如同失去气味地图的蚂蚁一样,陷入一圈又一圈的“自杀螺旋”,重复着一个圆环的路线,无望地在树林里跋涉着。
此时,沉寂已久的蜂鸣再度响起,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它在呼唤他们回家。
“呵呵……哈哈哈……汉森……它一直在……从我们出生就……在我们脑子里……我的头不太对……可能它已经吃空了……我想要离开……但是不能……我们总是要回去的……”她鼻涕眼泪顺着脸孔流下,发出嬉笑的声音,但表情却扭曲成一团,仿佛看到无比恐怖的东西。
“不!别这样!”
女人接下来的话变成了一串毫无联系的胡言乱语,紧接着肌肉开始抽搐起来,然后整个四肢都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在一起,然后从她脖子背后的颈椎处,某种细长半透明的丝状物宛如流动的水一样缓缓往外钻。
它洁白而半透明,就像是池塘里初生没多久的虾米,幼弱无力,用尽全力缓缓向村子的方向蠕动着,但动作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终不动了。
呆滞了好一阵子,男人才恍然醒悟,忍着恐惧猛摇倒在地上的女人:“你没事吧……”
然后他看到,女人睁大了眼睛,向上翻的瞳孔已经在缓缓扩散。
“啊啊啊……”他吓得一抖手,将尸身抛下。但他没等太久,那种奇怪的鸣叫又响了。
他全然感受到刚刚女伴的经历,某种力量正在将他从身体剥离,然后去往另一个地方,他不知道它在什么方位,又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它就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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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从老家回来,没时间码字移到今天更,明天照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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