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伊薇特以“线人”的身份坐上了一艘小艇,然后被慢慢从船舰上放了下来。
“先生,这种小船没有大船平稳,可能会有些头晕，不过幸亏离港口并不远。”驾驶小船的海军士兵客气地对她说。
之前还不觉得,但坐上这种小船，仰望一旁的战舰，突然觉得它真的是一座精巧而庞大的战争机器。纵横交织又暗藏数学定律的动索链接在复杂的多桅风帆上,无论遇到怎样的风都能在海洋中灵巧地腾挪，而甲板下黑洞洞的舷窗则是这只海洋巨兽的爪牙,如果一旦遭遇敌人，从这里能够推出上百门火|炮,战列舰一次绚烂的齐射也许是这个世界最壮观的场面。
就算刚才刀枪不入的鱼人，面对战舰的火炮压制应该也无法翻起任何风浪，即使躲了起来，他立足的商船也抵御不了重武器的威力，只会在船只倾覆后落入剧毒的污水中窒息而死，尽管那样会搭上很多平民的生命。
这也多亏了科学技术的进步，如果没有捕鲸叉的助力，伊薇特也不知道要如何破开他的防御，要是时间再推后一点,到了20世纪有硝|化甘油制造的现代火|药,他的鳞甲在现代武器面前也许什么都不是。
说起来,虽然源质的层级有区别,但是在不同时代发挥的能力大小也许并不同呢……
就拿那位鱼人来说,要是在黑铁武器或者更早的青铜时代，大概真的可以一人灭一国也说不一定，凡人国王的禁卫军即使再多也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他说取谁首级就取谁首级，作为统|治者首先就畏惧了，谁还敢与他为敌？而那时候普通人的力量并不强大，精神系超凡者即使能够控制人、暗示人，取得的助力也微乎其微，但要是到了现在，尤利西斯刷脸骗来一艘战列舰，它的破坚能力也许比好几位超凡者加在一起都要强。
即使如此，科技的进步仍然并不止息，如果按照另一个位面的时间点，此时应该已经是风帆战列舰最后的余晖。尽管目前所有的军舰都还是风帆，但伊薇特最近从报纸中看到，皇家造船厂收购了几家蒸汽机械生产厂，还聘用了一位机械动力方面的设计专家，想来距离蒸汽铁甲舰的横空出世已经不远。
在颠簸的小艇中胡思乱想着，伊薇特突然已经有了灵感，这次出动海军拦截商船的理由就决定是你了——一位外国间谍盗窃了王国最先进的蒸汽战舰制造草图，皇家海军奉命执行秘密任务，要求所有目击人员和知情者严守秘密，否则必将追究以叛国罪。
嗯，非常靠谱，也很合理。
她捋了捋耳后的头发，那里靠近脖子的皮肤微微有点胀痛，也许是之前被霞|弹枪的铅子打碎的木屑撞到了吧？尽管没有确认，她理所当然这么想，为什么要在意？有什么必须在意的理由吗？
而那里也的确在慢慢浮现淡淡的淤青，有点像是一只小而模糊的眼睛图案。
……
晚上，伊薇特把今天的事经过加工，使之变得符合常识，而并非让人联想到某些超自然的神秘事件——某年某月某日，一位乔装的间谍伪装成装卸工，在皇家造船厂窃取了机密图纸，准备乘船逃亡国外，而这艘船同时晕倒的船员是因为他在配给的朗姆酒中下了迷药，间谍计划以卑劣的下作手段放倒所有人，然后接应同伙登船，再劫持欧石楠号偏离它的路线。幸亏英勇的皇家海军截获了密信，在伦敦出海口附近堵住了这艘船，破坏了间谍同伙的阴谋。
在经过妥善的修改润色，并交给宫廷来的侍从后，时间已经比较晚了，伊薇特决定在尤利西斯家过夜，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和他扮演的对象顺利交接……
不过说起来，难道宫廷中有组织的人？伊薇特按照尤利西斯的吩咐写了一篇报告，但这篇报告的角度是告诉一位身居高位的人应该怎么找理由约束手下不要乱讲话，因为这事的目击者和参与者是三叉戟船运公司和皇家海军的一艘战舰，而要让他们闭嘴则需要高层人士的配合，她上交的报告类似官方辟谣，是自上而下传播的，如果没有组织的人在阿尔比恩王国高层站台，很难做到这一点。
是公爵的能量吗？亦或是还有别人谁？
正当伊薇特思索的时候，寂静空旷的郊外别墅传来马车靠近的声音，她从窗户往下看，正好看到尤利西斯从马车上下来，摘下帽子走进大门。
不一会，客厅的楼梯就有人拾阶而上。
“爵士先生，已经和那位真正的上校完成交换了吗？”
“已经结束了，他只是醉酒，而且马上就会调换他服役的战舰，剩下的士兵也下了禁口令，以后不会有人主动提起这件事。倒是你那边，后遗症结束了？”
“嗯，已经完全好了，就连眼皮里面的充血也恢复了，还比超凡能力恢复得更早。”伊薇特扮鬼脸似的拉下自己的下眼睑，把恢复淡红色的内眼皮给他看。
然而她举手投足间，耳旁的头发被掀起来，正好被尤利西斯看到那个有点像是眼睛图案的淤青。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刚伸手去确认，还没碰到那里，却被伊薇特啪地掀开了。
“呃……”伊薇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她也觉得自己反应大了一点，动作有些粗鲁，总之就是非常不愿意被碰到那块皮肤。定了定神，她把这解释为自己一定是不好意思了，毕竟爵士先生是男性，这样的小伤用不着让他处理。
“之前和那位超凡者战斗的时候，被铅弹打碎的木片碰到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把衣领拉了拉，试图遮住那淤青。
尤利西斯一瞬间目光凝滞了，然后恢复为平时的散漫。
“虽然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大碍，但我也无法保证究竟有没有痊愈，你应该再吃点药然后去睡一觉。”
“唔？我觉得自己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了啊……”
“你这次伤到的是最微小的血管，现在也许不明显，一旦明天破裂的血液凝固，或许会变成一团团可怕的青紫也不是没有可能。”尤利西斯割破手掌，在杯子中洒下他的血，“来，喝下它。”
还是谨遵医嘱吧……
伊薇特前世病了太久，对医生的要求已经习惯性服从，于是也没有多话，把那杯血液全部喝了下去。
“喝完去睡一觉，这样更有利于你的健康。”
“过会吧，我现在还觉得不太困。”
“不，你很快就会困了。”
十几分钟后，伊薇特果然受不了困意，躺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随着悠长的呼吸缓缓响起，她的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咔哒”尤利西斯用手术刀的刀片挑开窗户的插销，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
尽管卧室中来了不速之客，但床上的少女依旧毫无所觉，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刚刚喝下的血液中含有安眠的成分，这让她如此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睡相真差……
尤利西斯在心中吐槽。
本来就是夏天，尽管阿尔比恩天气凉爽，但二十六七度的样子也属于盖被子嫌热，不盖嫌冷的尴尬气温，此时的伊薇特睡袍微微撩起，露出一条纤细的长腿，它正像是树袋熊一样紧紧夹着被子。
幸亏今天是暗中潜入，否则要是被人知道自己竟然偷偷溜进女性的房间，而且是一位睡觉时如此不规矩的女性……
白天他检查的时候被推开手的一瞬，不知为什么感觉像是养久了的小猫突然变得不亲人了，老实说他还是有一点介意的。希望制造这一切的家伙尽快出现，他可不想每晚都做这种和犯罪无异的事。既然有明显的徽记，那么留下它的人应该也不至于拖太久，使得自己暴露。
尤利西斯正想着，此时的房间内很快产生了某种异常。
她脖子上的眼状淤伤发出淡淡的红光，与此同时，房间内一面梳妆镜像是被激活似的，慢慢转向她的方向，然后一颗真正的眼球宛如从水面浮出，自镜子中缓缓升起，悬空在镜前，瞳孔的方向正对着她。
在瞳孔的注视下，眼状淤伤的四周浮起通红的血管，仿佛一只用细小触腕游动的水螅，它滑动着那些血管，似乎想要移动到她的头部。
然而就在此时，单手吊在天花板上的尤利西斯动了，他从转向的镜子背后跃下，一拳从后面打碎了玻璃镜，然后捏住那颗悬空的眼球，把它紧紧按在手心。
“抓住你了。”
就在同一瞬，在伦敦的某处酒店出租房间内，一名租客捂着眼睛，痛苦地嘶吼着，他面前的镜子几乎碎裂成千百片，每一片里都映着一张面目扭曲的脸。
“先生，需要帮忙吗？先生，我必须再一次告知您，损坏的物品要原价赔偿。”门外一位侍者听到动静，敲了敲门，提醒他说。
“我知道！滚开！不要打扰我！”他愤怒地咆哮。
这种穷酸的旅店就是这样……但他不能住太高级的场所，因为他知道，阿尔比恩的绅士阶层不知道潜伏着多少他的后辈，在豪华酒店很容易留下自己的踪迹。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究竟去哪里了……”
他的能力需要注视才能催化效果，但注视会让目标产生异样的感觉，使用镜子把眼睛转移位置，在睡梦中催化诅咒效果是高层源质开启的崭新应用方式，被打上印记的目标受到精神暗示，认为这个印记非常正常，并且尽量保护和隐藏它，如果不急于杀人，也能用作监视。在此之前，他并非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到过，但即使千里之外的眼睛被毁掉，第二天也会在眼窝中重新长出一颗。从未像现在这样，他感到眼睛像是被夺走了，仿佛已经被谁移植到了自己身上，再也召不回，自然也没办法重新长出。
“可恶……”他放开手，只见空落落的右眼眶中，经络和神经缓缓蠕动着，它们的另一头仿佛正延伸往另一个虚空似的。
“我被发现了，现在必须离开这里，前往郊区躲一会，那里他们的力量比较薄弱，还可以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由于纷争钻石的存在，他们在伦敦时通常都不太合作，避免引起纠纷，但伦敦以外的地方是可以联络的。
他打定了主意，检查并收拾一切能够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压低帽子遮住怪异的空眼眶，推开门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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