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伊薇特一封又一封地拆着信件,其中也有不少是贵族小姐们写来的,她在今年社交季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看来淑女们对她印象不错，不少交流过的小姐写信来邀请他前往自己家庄园宅邸中做客,因为社交季后就是秋天了，按照惯例是狩猎的季节，贵族们都前往乡下打猎休闲,此时也是邀请亲密一些、或者想要进一步变得亲密的伙伴的时节,比起社交季那过于重视传统，几乎把礼节当做支配了祖先命运的严肃场合,这种庄园小聚显得非正式、也更容易培养关系。
容貌秀美，出身名门，还有一位似乎不打算结婚的有钱叔叔的财产可以继承，和兰开斯特公爵、蒙塔古侯爵等古老家族也保持十分紧密的友谊,无论在家长还是在姑娘们眼中，这位叫“伊维斯·德·费雪”的法兰西年轻人都算得上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只不过伊薇特事实上也是位女孩子,所以注定无法回应她们的示好,她叹了口气，书写一封封措辞婉转的信,拒绝了绝大多数人的邀请。
这一封……
她拿起一封洒了淡淡百合香水的信,这封是茱莉小姐写给她的,也就是她大学导师的女儿。原本她刚去学校报到时,好长一段时间导师都试图缀合她和自己女儿,不过后来事情始终没成,也许对方也发现她暂时对找一位定婚对象不是很感兴趣，于是又放下了心思，茱莉写信给她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伊薇特打开信件，这又是一次聚会的邀请，不过看起来应该是朋友间那种，而且聚会的时间也已经过了。茱莉在信中说，社交季结束后，她将要在亲戚的介绍下，去伦敦市郊的一所电报站开始她的工作，一周需要工作6天，每天10小时，一旦去上班就很难再与大家一起玩了，在那之前，茱莉打算和所有同学聚会一次。
此时距离电报的诞生并不长，阿尔比恩也仅仅为重要的铁路干线站点，以及伦敦市城区近郊安装了一些线路，但电报毕竟是十分先进的东西，人们一旦习惯了瞬息即至的方式，就再也难以回到信鸽、跑腿男仆之类过于缓慢的传达。尤其是商人和金融家，消息的速度决定了他们赚钱还是赔钱，然而电报必须由电报员以摩斯电码的方式手动打出，就连最熟练的电报员每分钟也只能敲出20多个单词，一到高峰期，很容易就造成信息的堵塞，电报局门前全是焦躁地走来来去等候信息发送的顾客。随着使用电报的人越来越多，增设线路和雇佣更多的电报员刻不容缓。
这个时代的阿尔比恩人对女性看管比较严厉，适合妇女的体面工作并不多，但电报员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这项工作不怎么需要耗费体力，而且女性的耐心细致也让她们能够胜任枯燥的代码工作，而且它的薪水足够高，妥妥是这时代的高端技术工种。尽管电报员的酬劳十分丰厚，可摩斯电码毕竟不是随便哪个妇女都能掌握的技能，所以它往往也局限在牧师、律师、政府职员等中上层国民受过教育的未婚女儿中。
茱莉显然也准备在家庭的安排下走上这条路，毕竟大学教师也只是伦敦无数中产阶级中的一员。茱莉的美貌算得上出众，但对于这个时代野心勃勃的绅士们来说，仅仅美貌是不够的，她如果想要获得一门让人羡慕的亲事，那就需要丰厚的嫁妆为她的吸引力增加筹码了。
希望茱莉的新工作能够顺利，伊薇特想着，又写了一封回信，告诉她自己之前在国外，现在刚回来才读到她的信，同时伊薇特也没有忽略茱莉对第一次工作的不安，鼓励她放心去面对。
她写完，用吸墨纸吸干蘸水笔多余的墨迹，然后展平并折叠。
电报啊……
其实她以前也很奇怪，为什么组织没有使用电报这种快捷的传讯方式，仍然采用最原始的鸟类。结果尤利西斯告诉她，电报的内容需要经过太多人手，比如从伯明翰传到伦敦，中间至少要经过十几个电报站点，它们就像接力赛一样层层交接，每一个站点都代表会多一人知道电报的内容，就算使用密码也难以杜绝被好事之人破译的风险——这在别的地方早已有先例。
所以组织的情报以口述和亲手交接为主，渡鸦也仅仅作临时联络，比如约见之类简单的信息传递。
没办法，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正因为组织对于消息是如此谨慎，所以才能最大程度杜绝泄密的风险吧。
剩下除了一封上次在《阿伽门农》歌剧表演中联系的吸血鬼写来的外，剩下的信也都是些比较普通的，伊薇特把其他的随便回复了，又拆开这封信。
原来信上说，伊薇特之前拜托他联系的那位研究望远镜的发明家已经来到伦敦推销他的新产品了，随信还附送了一封介绍信，她只要拿着这个，想必发明家一定会把金主的朋友当做座上宾。
那么改天约个时间见一见他吧？
伊薇特思索着，她想要见这位发明家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她想买望远镜，而是希望从他的顾客中找到研究天文学的专家。自她在梦中见到裹挟着无数被冰封的恐怖眷族的肮脏雪球、在宇宙中流浪的星辰之女，她就对那散发着紫色不祥光芒的妖星有了深深的忌惮。
祂是她除了沉睡造物主之外目睹的第一位古神，梦中赋予她的视角十分合适，让她可以凭借肉眼就把带来噩兆的彗星整个一览无余。
但伊薇特想，很可能梦境也给与了她保护，让她没有因为直面古神而疯狂。
星辰之女……听名字好像不算是特别强大的古神，事实上祂的体积比沉睡造物主也小到近乎微乎其微，尽管如此，古神就是古神，绝对不能对祂掉以轻心。
想到这里，伊薇特心中一凛。
她此时查明流浪古神真相的打算，真的是出于自己本心吗？亦或是仍然源自梦中幻神的意志？
伊薇特回忆起摩尔那扭曲丑陋的身姿，还有吸血鬼公主狰狞的狂态，以及更多被她们杀死的无辜的人，她能感觉到她内心是人的愤怒，而非神明的影响。
“我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她低声自言自语，“如果只是因为惧怕被古神影响，我就一直逃避任何与那些超凡存在相关的事，坐视其他人遇害，那我将渐渐丧失我的人性。更何况这样一来，即使我在肉|体层面拒绝与古神接触，但我思维中将永久存在祂的阴影，尽管看不到，却无时无刻不在我的内心。”
道家要求“致虚极，守静笃”，也就是保持身心清静，以致外无所见，内无所思，完全排除外物的干扰，伊薇特现在虽然无法完全做到，但却可以借此安静下来，审视自己内心，并一再问自己，这样究竟是出自自己的私|欲，还是单纯想要避免给无辜的人带来危险，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冷静，冷静，先写封信约个时间，接下来去俱乐部看一看，想必她的朋友们已经十分想念她了。
“亲爱的曼陀罗！真没想到今天竟然能遇到你，怪不得早上的咖啡渣形状那么完美。”
伊薇特刚在“思维迷宫”亮相，夹竹桃就夸张地叫住她的代号，然后张开双臂，打算给她一个熊抱。
她连忙竖起剑鞘，果断地拒绝了对方过于亲密的打招呼方式，倒让夹竹桃一脸怨念地碎碎念：“太让我伤心了，曼陀罗，你简直冷淡得不像法兰西人！”
对此，伊薇特早有准备，她皱眉像是想起什么恶心的回忆，然后摆手说：“我小时候差点被一位神父诱骗，做出一些有悖于人伦道德的丑事，幸亏圣灵保佑，他的怪异举动让我惧怕得哭叫出来，那人的罪行才得以大白，从此以后我就特别讨厌同性的接触。”
“怪不得……”众人连连点头。
法兰西的国教是天主教，它禁止神职人员结婚，所以教派中对可爱的小男孩伸出魔爪的为数不少，所有人都不怀疑她说法的真实性，更何况这对于一位男性来说显然是糟糕又丢脸的经历。
“好吧好吧，可怜的伊维斯，以后我会小心的。”夹竹桃郑重点头说。
总算把这关过去了，伊薇特环视左右，大家都在享用下午茶，而且种类比起平时更加精致豪华。
“你们是在庆祝箭毒木的新书出版吗？”
“当然，曼陀罗你最近不在伦敦，完全无法体会那种气氛！我们的箭毒木先生绝对是当今最火爆的话题人物，邀请函像是雪片般把他淹没，几乎所有的贵夫人都盼望着他能出现在自家晚宴上，为了不得罪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可敬的、自莎翁之后最受欢迎的作家福克纳先生只好在俱乐部里度过最近一段日子了。”
夹竹桃声情并茂地向伊薇特介绍着，一边把缩在角落的箭毒木指给她。
箭毒木脸上胡渣更多了，看样子这几天确实过得有些繁忙，他苦笑着回答说：“那是因为曼陀罗的传奇经历本身足够吸引人。不过躲那些烦人的交际并不是我的唯一目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思考我的下一本书，最近我一位崇拜者来信，他作为亲历者向我提供了全新的灵感，地点就在茫茫大海上的邮轮，多么完美的密室，再加上优雅古典、极富巧思的毒杀，我有预感这本书一定会取得比之前更大的反响！”
等等！邮轮……毒杀？
“呵呵……”伊薇特干笑两声，“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不，曼陀罗，你一定要听我说，我读者寄来的案件真的是太神奇了！那是在一艘叫做‘银星号’的邮轮，原定从伦敦开往新大陆的弗吉尼亚，结果在船上……”
“等等！弗吉尼亚？！那不是曼陀罗度假的地方吗？”马钱子惊呼，“他给我带的礼物正好是弗吉尼亚特产的新鲜烟草！”
我就不该送你那玩意……
“对了！时间上也完全吻合，难道曼陀罗就在银星……不，那也许根本就是你本人！”箭毒木盯着她，“我读者提到，破案的侦探有一位医生叔叔帮了他大忙，而且我听说尤利西斯爵士最近也出去度假了！”
“曼陀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一群人向伊薇特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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