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这个男生,自称许晋刑的继子。
祁青暮还记得,他们二人在酒吧的卡座里吵了起来,闹得十分不愉快。当时许晋刑大声呵斥对方,叫了他的名字——顾屿。
现如今,这个祁青暮当时就难以招架的男生,就在他的旁边。
南城地方不小,祁青暮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来这样豪华的日料店吃上一顿日料。偏偏就这一次,让他遇见了这个名叫顾屿的男生。
要说运气差的时候,真是干什么都不顺。
“怎么,傻眼了?”
男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那双满含戏谑的眼眸中蕴含着一缕不可名状的光芒。
祁青暮面不改色地擦了擦手,轻声道:“我不是许先生的情人。”
似乎没料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澄清那个半开玩笑似的称呼,男生怔愣一瞬,随即嘴角的笑意加深。
“你这样说,我那位道貌岸然的继父可是要难过得哭出来了。”他摆弄着手里的一块名贵手表,修长的五指将手表的表带折过来、弯过去。
祁青暮不去看他,只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语气淡淡地说:“这是事实。”
“事实吗?”男生低声喃喃,不知是在质疑这句话的可信度,还是在潜意识里说服自己。半晌,他又一次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祁青暮,眼底似有岩浆迸射,喷溅出来的火花灼伤祁青暮的肌肤。
“许晋刑想包丨养你。”
心里一沉,一股慌张感如同涨潮的海水涌上心头。
祁青暮没敢做出什么强烈的反应,可就是这样毫无动作、视线下移的细微反应已经出卖了他的惶恐不安。
顾屿似乎很满意,他眯起眼,瞳孔中深沉的冷光眨眼间消失不见。
“这可不太好。”他语调慵懒地说道:“如果让你的同学知道,你勾引有妇之夫,而且对方还想不顾世俗的眼光包丨养你……”
“不可能。”
灯光下,祁青暮那张俊秀白皙的脸颊上愈发殷红,眼底闪烁着浅浅的水光。美人似春水,说出的话毫无威慑力,反倒像是在软糯撒娇,显得格外魅丨惑。
“你担心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
沉默几秒,顾屿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神情淡漠地盯着祁青暮。
“记住你说的话。”
他似乎决定放过祁青暮,至少不想继续在洗手间这种地方继续纠结这件事。他绕开祁青暮,直直地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祁青暮松了一口气,心里还对顾屿说过的话感到担忧,可此时此刻,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思考。再不回去,舍友们该担心了。
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是酒意上了头,还是刚才顾屿那番极具侮辱性的言语惹了他生气,总之脸上粉丨嫩丨嫩的,白里透着红,平白磨平了往日用疏离和冷漠筑建起的棱角。
走出洗手间,外面是一条小走廊。刚一过了拐角处,眼前蓦的一黑,祁青暮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突然揽住他的腰,用力地朝一处带去。
“好不容易看见你一面,就这样让你走了,岂不是很亏?”
顾屿那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祁青暮的脸靠在他的怀里,明明从被控制开始就拼命挣扎,可是顾屿的手臂却如同炙热的烙铁,严严实实地融进肌肤中,根本挣脱不开。
“顾屿!”祁青暮失态地吼出他的名字。
顾屿恍若未闻,一手稳稳地把扣祁青暮的两只手腕,按在他的后腰上。另外一只空下来的手贴着背脊上移,最终划过透着丝丝热意的脸颊,捏上祁青暮的下巴。
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头,对上那双红彤彤、满含怒火的眼睛,顾屿恶劣地勾起唇角。
“这就生气了。”他轻浮地凑近祁青暮,呼出温热的吐息,“那一会儿,你不得拆我的骨扒我的皮?”
祁青暮起初并不理解他这番话的含义。
可是下一秒,嘴唇突然覆上一层裹挟着寒意的柔软,让他彻底僵立在原地。
整个世界仿佛在黑暗中旋转着坠入深渊,巍峨壮丽的棱角被尖锐崖壁锉断,碎屑在降落时裹上一层寒冰,徒增阴冷感。唇上柔软的触感不能带给祁青暮丝毫好感,只有无尽的冰寒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上下。
顾屿放开他时,祁青暮还沉浸在震惊的漩涡中,难以回神。
与此同时,顾屿也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怎么了?”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祁青暮那俊秀的脸蛋上,肌肤苍白毫无血色,唯有刚刚被他贴合过的莹润软唇泛着红。
祁青暮猛地看向他,眼眸深处是他看不懂的愤怒与恐惧。
“你的行为很幼稚。”一直温文尔雅、忍气吞声的祁青暮像是变了一个人,浑身长满尖锐的、能刺出血的尖刺,“或许我应该理解,毕竟跟许晋刑相比,你就是一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出口挑衅是你唯一的武器,自认为在口水战上占据了上风就天下无敌,其实许晋刑根本不会看你一眼。”
他的每一句话都正中顾屿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即使他的语气平淡,好像每日与友人正常寒暄一般。
顾屿的脸色沉下来,似会滴出水。他眯起眼,瞳孔中映出祁青暮的脸,以及那无比冷漠的神情。
有意思。
一个吻就能把一只毫无攻击的小兔子逼成这副模样。
他笑了起来,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你知道我不好惹。”
他舌头抵了抵上牙膛,嘴角的弧度更显狠意。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迈步。
每逼近一步,祁青暮便后退一步。被迫后退着,祁青暮心里发慌,可是理智犹在,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露出丝毫异样。
他当然不好惹。
许晋刑那样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面对这个所谓的继子,都未必能占据上风。
也许应该说,正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顾屿仗着年纪小,为所欲为地发泄自己,才导致许晋刑拿他没辙……
脑子里很乱,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也在这个时候起不到什么作用。
祁青暮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闪烁着浅色的微光,好像夕阳余晖下,泛着金色光泽的水波。
“我要回去了。”
顾屿轻笑一声,“惹了事就想走?”
祁青暮面不改色,“惹了事的人应该不是我。”
顾屿笑得恶劣,语调懒散却待发着一股狠劲儿,“你的那番话,我一个字都不爱听。不过嘴巴倒是又软又甜,可惜了。”
“是吗?”祁青暮抬眼,如羽毛般轻飘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是吗?
毫无起伏的声音不是疑问,而是敷衍。
顾屿突然觉得有趣极了。
可是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也油然而生。
眼前一晃,被他在心里定义为兔子的男生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越过他走了。
顾屿没追,站了会儿,低笑一声,仰起头,紧跟一声长叹。
他拿出手机,调出相册界面,点开最新一张照片。
照片里,两个男生似乎在激丨情拥吻,两片唇紧贴在一起,压成了一条线。一个男生的眼挑衅似的望着镜头,歪头的角度将另外一个男生的眉眼遮住,看不大清样貌。
“有点小失败。”
他喃喃自语,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半晌,耸耸肩。
“没关系,许晋刑能看出来的。”
他继父那样一个护犊子的人,一定能一眼就看出……
他的继子,亲吻的是他想要包养的人。
疾步走到包间外的那条走廊上,确定后面没有人追上来,祁青暮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
他习惯把工作和生活分开,跟舍友们出来吃饭,祁青暮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跟工作有关的人。
——特别是这种脾气不太好、嚣张狂妄的客人。
许晋刑一直‘照顾’他的工作,祁青暮无比感激。就像现在,明明知道招惹来顾屿的源头就是许晋刑,祁青暮也没有骨气彻底驱逐这位客人。因为他现在缺的只有钱,等将来毕业有了稳定工作,收入也会跟着稳定下来。到那时,他就没有迫切攒钱的必要了。
难就难在当下。
寂静的走廊似乎无限延长,这片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一处,孤立无援。
不知站了多久,他动了动脚步,向旁边挪了一步,侧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细嗅空气中残留着的鲜香的食物味道,祁青暮忽然觉得很累。
孟洋洲从包间里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他的舍友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神色颓然地靠在那里,随时随地都会晕厥过去似的。
眉头紧皱,孟洋洲大步跨过来,一把拉住祁青暮那纤瘦的手臂。
“你怎么了?”
祁青暮被扯得一愣,茫然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望着孟洋洲半晌,放空的大脑渐渐恢复往日紧绷的状态。
他扭了扭手臂,却没挣开,只得低垂着眼眸,语气平静地回答说:“没什么。”
“祁青暮,我早就说过了,你不会撒谎,什么事都瞒不住。”孟洋洲似是嘲讽一般笑了一声,深邃的眼眸中迸射出精锐的光,“听听你的语气,看看你的脸,好像在说……”
他缓缓凑进一步,低下头,靠近祁青暮的耳边,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出六个字。
“你需要被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