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沈砚行撇她一眼,“小孩子家家少看点这种书, 没得到时候移了性情, 对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叶佳妤先是愣了愣, 随即失笑,“看得再多,现实中遇不到,最后还不都是屈服于现实,我早就明白了。”
“是啊,真是委屈您将就我了呢。”沈砚行拖过已经翻过了的剧本,又打开了笔记本,语气酸溜溜的。
叶佳妤呵呵了两声,“也不晓得是哪个,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那我不是将就是什么。”
自己说过的话变成石头砸自己的脚,沈砚行觉得脚疼得很,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莫桦端了果盘过来,忍着笑看他一眼,又和叶佳妤相互挤挤眼,“佳妤,那个演男配的夏墨言是我的新晋男神,你记得替我要签名啊?”
“记得啦,你都说了十次不止了。”叶佳妤咬着一块苹果,无奈的看着她。
莫桦吐吐舌头走了,沈砚行往笔记本上写下一条又一条记录,“难怪要特地找人去设计道具,原著根本就是在架空的皮子底下来了个大杂烩。”
《苏后传》讲述了身为皇子的男主从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如何成长为一个冷静腹黑的将领,然后和被硬塞给他的妻子从相互看不顺眼到相知相爱,并且相互扶持到最终成为一代传奇帝后的故事,原著是个架空朝代,所以作者很多的东西都没有严格按照某个朝代来写,所以可能会出现食物和器具的穿越,而在改编成剧本时,导演组直接将背景定在仿宋这一点上,导致了原著中很多东西都必须重新设计。
这也是郑耘为什么大费周章的找到沈砚行和叶佳妤的重要原因,他相信高手在民间,而且他们的确对传统文化有所研究。
很快叶佳妤也体会到了沈砚行的这种纠结,看小说时是很爽的,毕竟作为官方cp的拥趸,她看着男女主所向披靡一路开挂,直到登上人生巅峰,不可谓不神清气爽。
可是当她需要整理出小说里出现的每一样食物时,就觉得有些难办了。
既然是仿宋,那么宋以后的东西就不再应该出现了,比如松仁玉米和土豆炒肉。
可是已经接了这个任务,沈砚行和叶佳妤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做着前期工作,沈砚行平时就没什么事儿,还算应付得来,但叶佳妤却有些吃不消了。
因为要离开工作室两个星期,甚至可能会更久,她必须在进入剧组之前就把要更新的视频拍摄完成,因此她只能是两头忙,既要拍摄视频又要整理资料,又还不能落下新书的筹备工作。
接连几天她都有拍摄任务,这次为了赶进度,她并没有去延和居,而是像以前那样选择了工作室的茶水间,出镜的除了自己,还有杨洛和邬慕桐他们。
一天之内,她完成了一个下午茶和一个甜品的拍摄。
下午茶是鸡翅饺子,叶佳妤将提前一晚泡好的糯米上笼蒸二十分钟,并在这段时间里将用开水泡软的香菇干、瑶柱和虾干切成小丁,和泡发干货的水一起留用。
接着她把鸡翅去掉翅中和翅根的骨头,用生抽、盐和黑胡椒调味腌制,切好的食材入锅,加入生抽和泡发干货的高汤翻炒,再加进熟糯米饭炒匀,最后填进鸡翅里,用牙签封口后裹一层蛋液和生粉如果油炸。
这一支视频的最后,是邬慕桐一改在他的手作视频中温暖小哥哥形象,大口吃着鸡翅饺子,咕咚咕咚喝着啤酒的模样。
他习惯了镜头,表现得非常自然,很快就拍好了,叶佳妤吃过简单的午饭后就开始了甜品视频的拍摄。
这次她选的是杏仁豆腐,早上提前用温水泡上的北杏仁外皮很容易就被剥去,叶佳妤把剥去外衣的杏仁放进搅拌机里加水打成杏仁糊后过滤到大碗里。
琼脂泡软加入水中用小火煮化,然后倒入杏仁糊和牛奶继续加热,她扔进去冰糖,直到冰糖煮融了再把煮好的杏仁牛奶浆用纱布过滤掉泡沫倒入平底容器中,晾凉后盖上盖子,放入冰箱冷藏至凝固。
这段时间其实会过得很快,她最后把冷藏好的杏仁豆腐倒扣在案板上,切成小块放入黑色的瓷碗中,浇上一点蜂蜜,再加上一颗红红的樱桃,别提有多好看了。
杨洛出镜帮忙拍完了最后一个镜头,然后往一旁大声招呼大家吃下午茶,还笑道:“佳妤今天一定要谢谢我们,帮你吃了这么多东西。”
叶佳妤双手合十着冲她笑,“接下来半个月,大家多保重哦。”
“记得给我们带明星海报和签名。”孟孟挥舞着手里的小勺子提要求。
叶佳妤点点头,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她洗了手,又拾掇拾掇自己,然后就去了延和居。
沈砚行还是坐在他那张专属书案后面,神色依旧平淡从容,只不过这次他面前的不再是需要他小心对待的陶瓷碎片,而是一本本厚厚的书籍。
有的是正史,有的是戏说,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么系统的查阅某个朝代的史书典籍是什么时候了。
他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起眼来,见叶佳妤刚刚进门,和莫桦说着闲话。
“忙完了?”他随口就问了句,声音非常的平静,只是有些许疲倦之意。
叶佳妤摇摇头,顺手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我就是来看你一眼,马上就走了。”
她还站着,看样子也没有要坐下的打算,沈砚行愣了愣,看了眼已经缩到柜台后面去的莫桦,起身走了过来。
他把叶佳妤拉到了门口边上,外面行人稀少,门扇挡住了莫桦的视线,他手臂一伸,将叶佳妤抱进了怀里,“就看一眼,不打算抱一抱?”
“这不是已经抱着了么?”叶佳妤双手放在他的腰侧,笑容甜蜜。
沈砚行低头亲亲她的鬓角,语气温存如情人耳边私语,“等回来了我去妈妈那里移两盆黄角兰过来,好不好?”
叶佳妤听不得他这样诱人的声音,觉得腿脚有些发软,又不好意思让他知道,只好倚在他的怀里,像是极度依赖着伴侣的菟丝花。
“现在的院子就很好,随便改动,怕是不妥罢?”即便只是养黄角兰盆栽,也是需要另外找空地的,必然会改动现有的格局,她早就怀疑,沈砚行的院子是经过堪舆之后才建造的,轻易改动怕是会坏了风水。
沈砚行摇摇头,蹭了蹭她的发顶,“没事,再算就是了,一点花都没有,你拍视频怕是不好看。”
他顿了顿,又问:“你懂风水堪舆?”
“当然不懂,只是觉得你的院子有些像罢了。”叶佳妤摇摇头,她不过是从前好奇,看过一些讲家居风水的节目罢了。
腻歪了好一阵,叶佳妤终于离开了沈砚行的怀抱,顺便也离开了延和居,她和沈砚行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进入尾声,离进剧组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对于她要进剧组一事,叶锐渊先是不赞同,但被问及不赞同的原因,他又讲不清楚,反倒惹来了叶佳妤的怀疑。
他只好去寻求沈砚行的帮助,却意外得知沈砚行也会一起进组,顿时就松了口气,“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去,我还是不敢放她走。”
叶锐渊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杞人忧天,根据刘标和方莫的回报,的确有人在查叶佳妤,但对方或许对叶佳妤的身份没有足够的认识,所以调查动作并不隐蔽。
“是不是很快动作就停止了?”沈砚行沉吟片刻,突然询问道。
叶锐渊觉得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老辜那边给我看过一些资料,那些人应该是来自于外国。”沈砚行脑海里闪过辜俸清这些日子给他传来的卷宗图片。
叶锐渊恍然大悟,“所以他们才会对阿渝的身份缺乏认识,按理讲国内的团伙应该对目标人物的底细很清楚才对。”
“而且他们一定还查到了阿渝的新姑父……哦,就是你的继父的信息,否则不会投鼠忌器。”沈砚行又补充了一句,然后问道,“阿渝是不是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六七分罢。”叶锐渊仔细想了想印象中的母亲,“不过气质不像,我妈是傻大胆,阿渝是真白兔。”
要不然怎么一个会没头没脑的就撞进那个土匪窝里去,另一个倒是什么都看得明白,就是没什么脾气,只有急了才懂咬人,被坑了几年才肯认清现实说分手。
沈砚行不尴不尬的笑了两声,心里想道,也不知能不能狐假虎威借一下这位新姑父的势,让老辜那边的调查有所进展。
但他到底没有问出来,只是想着辜俸清说不定早就这么干了。
这样想着他就挂了电话,手机还没安静多久,大约是叶佳妤刚刚到家给他发了信息之后,就又响起了铃声来。
电话那头正是他刚才还想起的有好多天没见了的辜俸清,他的声音很着急,甚至有些气急败坏,“沈二,他们又动手了,就在省博,一件叫圣主得贤臣颂笔筒的文物失窃了!和之前方鹤案丢失文物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样,都是用了障眼法偷梁换柱,手段极高明!”
沈砚行一听他这话,心里顿时就打了个突,又来了,他们好像是在跟他玩游戏,任何一件丢失的文物,都和他有关系。
清康熙圣主得贤颂笔筒,正是他在遇见穆牧那年在考古工地和父亲一起挖掘出来的一件陪葬品。
第65章
省博一件日前刚从展区回收入库的清康熙圣主得贤颂笔筒在文保人员取出进行例行维护时, 被突然发现手感不对,紧接着就被发觉已经不是之前那件真品。
作假的手法极其粗劣, 掂在手里比真品轻了几乎四分之一的重量,别说是在博物馆这种研究员遍地的地方, 即便是在外面,对陶瓷稍有鉴别知识的人都能轻易鉴定出真伪。
这件圣主得贤颂笔筒并不是世间仅存,省博这一件也并不是什么宫廷御用之物, 它原本的主人,只是一个家境十分殷实的书香门第的家主, 生前是个四品官员。
《圣主得贤颂》是西汉时著名的四川才子王褒歌颂当时的汉宣帝刘洵礼贤下士,全国人才都能得以重用各安其位所作, 也正因为这篇文章,王褒被皇帝留京重用, 就任部级高官。
到了康熙年间, 因为皇帝重视汉学, 所以文房用具的行当极其繁荣, 其中笔筒尤为出色, 官窑和民窑都有大量生产, 这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就被景德镇的窑工们刻到了笔筒上去。
沈砚行阴沉着脸,坐在省博的馆长梁骞对面,盯着面前仿造技巧十分拙劣的笔筒久久不语。
“梁伯伯,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他伸手将面前的赝品拿起来, 看见文章结尾那釉里红的“康熙传古”篆体印, 只觉得一阵目眩。
梁骞的头发似乎比之前见到的又白了一些, 他满面愁容,眉间的“川”字愈发深刻,“已经报警了,但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没有对外公布,只能是无限期的停展这一件展品了。”
他说罢叹了口气,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瞒住的,不过是普通民众罢了。
沈砚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又沉默了下去,抿着唇,也不知在出什么神。
“砚行啊……”梁骞伸手托了托眼镜,关切的喊了他一声。
但他似乎又有些犹豫,沈砚行抬起头来看他,见到他欲言又止,又忍不住笑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梁骞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是这样,我听你爸爸说这段时间感觉你似乎不大太平,他挺担心你的。”
沈砚行猛的一愣,他从没跟家里除去沈砚书之外的人说过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所有反常之事,因为怕他们担心,沈砚书也是不说的。
但梁骞的话却突然让他发觉,原来他们也是有所察觉的。
“他说你这段时间回家回得少了,怕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梁骞顿了顿,看着他脸上有些变幻不定的表情又说了句。
沈砚行扯了扯嘴角,欲盖弥彰的解释道:“哪有,我这不是谈恋爱了么。”
梁骞不置可否的笑笑,“多回家,再怎么大,也都是父母眼里的孩子,他对你再严厉,也是疼你的。”
沈砚行点点头,面上的笑淡了一些,心里头有些难受起来。
他当然知道父亲虽然严厉,但他很爱自己,不爱是不会有要求和期待的,父亲总是骂他不争气,但实际上却只会跟人家说他的好。
小的时候会不停地犯错,不停地挑衅他的权威,以此搏得关注,还有试探看看他的底线在哪里,可是等到他生气震怒,又忍不住害怕和后悔。
沈砚行也是真正长大懂事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性子如此别扭又乖张,可是那时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父亲习惯了对他严厉斥责,他也无法再去作出撒娇状。
后来他看书,看到人家写,“张牙舞爪的人,往往是脆弱的。因为真正强大的人,是自信的,自信就会温和,温和就会坚定。”
突然就想起从前的那个自己,以及很讨厌“后来”这个词,因为这个词概括了所有我们不想要改变,却又面目全非了的事。
“梁伯伯,我先回去了。”沈砚行沉默许久,终于站起身来告辞。
他的心情有些糟糕,可是又不知道该向谁倾诉。
梁骞亲自送他出了办公室,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这事儿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沈砚行点点头,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着走了。
他出了省博的大门,发觉今日的阳光格外好,阳光热烈的亲吻着大地和行人。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站在车边用脚尖去蹭地板上的灰尘,想了好一阵,才决定回家去。
才刚进门,沈砚行就听见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从电视里传出来,老爷子年纪大了出门少,但他惊讶的是,父亲居然也在。
“爸,你今天没去学校?”沈砚行惊讶的望着父亲。
沈兆轩难得的露出堪称灿烂的笑来,抖抖手里的报纸合起来,放到了茶几上,“你妈妈说你今天应该会回来吃饭。”
沈砚行心里一动,觉得有些酸胀,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件很小的事。
那时他才读初一,叛逆期来得有些早,不好好学习,考试不及格又不敢回家,跑去冯薪家里躲了两天,估摸着家里头大人的火散得差不多了,才期期艾艾的回去,一进门就被穆教授抱住哭了一通。
那一次父亲也是没有打他的,只说了句:“回来了啊,吃饭罢。”
他当时只觉得庆幸,觉得自己真是明智,后来才明白,家里头是怕他又丢了,比起他再次丢失所带来的痛苦,考试不及格连小事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