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沐于归刚进顾氏大楼，手机就响了。

她一边将资料提起，一边接起电话。

“于归，怎么样，你到了吗？”电话是律所的另一个合伙人打来的，一开口就问沐于归的情况，“要是还没到就干脆回来吧，别去了。”

沐于归说了句刚到，接着便问：“怎么了？”

那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我也是刚刚知道，顾氏这次的并购案子，他们其实早就已经有相中的律所了，别的所就是去了也是陪跑的，所以才叫你干脆回来算了。”

“已经签合同了？”沐于归问了句，得到否定答案后便道：“只是前期的意向而已，还没到最终的结果，为什么不争取一下？”

“可是我听说顾氏和道和所那边已经谈得差不多，就差最后签合同了……”

正说着，沐于归已经到了顾氏前台。

“没事，反正我已经到了，给个材料的事，如果选不上就算了。”又说了两句后，她挂了电话，接着跟前台的行政道，“您好，我是天恒律所的，先前和贵司商务部负责人约好了今天下午来送资料。”

前台的小姑娘显然是知道这事的，于是笑着应了声，接着领着她去乘电梯。

顾氏业大，这里又是顾氏总部，因此整栋大楼都是办公场所。沐于归跟着行政一路乘电梯到了十三楼，出去后就绕过安静的走廊和办公区，最终停在一间办公室外。

“沐律师，请进。”小姑娘敲了敲门，说明是沐于归来送材料后，里面就传出一点声音，意思让沐于归进去，行政于是转过来示意她自己入内。

沐于归今天来见的，是顾氏这次负责收集并购案有合适资质律所资料的负责人，姓黄。

顾氏这回的并购案并不是个小案子，因此面对本埠所有的律所寻找合作，要求写得明白，只要律所的条件达到，就可以直接和这位黄主管联系，再约定时间来递交资料。

至于最后究竟谁能入选，就只能听天由命。

原本这送资料的事，是不会由沐于归一个律所合伙人来做的，只是因为她下午刚好有个庭就在离顾氏不远的地方，因此在知道这事后，就顺道拿了材料过来了。

原本也没考虑太多，却不想到这次的案子竟然已经内定。

而在见到这位黄主管后，她才确定刚才那电话里说的是真的。

因为眼前的男人虽然看上去很和善，在她一进办公室就叫人替她倒水，接着又亲自接过她手上的资料，和她又聊了好一会儿。

可全程，他都没有提及并购案的事，甚至都没有翻开她递过去的资料看一眼。

且字里行间都让人听得出明显的敷衍意味。

显然，他对沐于归送来的资料没有任何兴趣，或者说，因为早已内定，所以无论沐于归所在的律所在本埠究竟如何有名，都无法入他的眼。

沐于归见状也不欲再浪费时间，看了眼手机正准备开口告辞时，却忽然听见办公室外响起骚乱之声。

接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眼前的黄主管似是想起什么一样，抬手看了看腕表，接着一拍大腿，口中说了句“坏了！怎么忘了这事！”

下一秒，他猛然起身，在经过沐于归身边时丢下一句“沐律师自便，我暂时有点事，就不送你了”，接着连忙快步跑出了办公室。

留下沐于归一个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他走得十分急，连送客的时间都没有，且外面的动静一听就是各种匆忙的脚步声，似乎都是往电梯处跑去的。

沐于归在办公室等了等，接着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包，起身走出去。

刚出办公室，身边就有两个身着职业装的小姑娘急切着步子跑过，口中隐约说着什么话，可由于她们跑得急，声音也不大，沐于归就只听见了几个字。

“……总裁……快……已经到了！”

沐于归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些人跑的这么急了。

原来是顶头上司来巡视了。

这时她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为14点30分，距离她开庭还剩半个小时。

原本刚才就算黄主管不开口，她也打算告辞了的。

只是没想到会碰到这么个事。

好在顾氏财大气粗，整栋楼中同时有十部电梯，因此就算此时顾氏总部所有的员工都匆匆往一楼赶，她也还有空闲的电梯可以用。

一路坐电梯从十三楼下来后，她准备出大门直接找个共享单车。

她的车停在了隔壁的露天停车场，而从顾氏去法院只需要走十来分钟就到了，没必要开车，倒不如骑车来得快。

到了一楼后，她发现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已经有许多人围在一处，那站在最中心的人仿佛众星拱月。

原本这样被一众人团团围住，沐于归应该是看不见的，可巧就巧在，这里面的人长得高，旁边这么多人，愣是没一个能比得过他去，于是从沐于归的角度来看，刚好能看见对方的半个脑袋。

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因为角度原因沐于归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可偏偏是这半张侧脸，下颚线条凌厉，眉峰如利刃微微上扬，眼底似是凝着寒霜，薄唇微抿，远看便是冷峻而疏离的气质。

沐于归的视线在对方身上停留片刻，接着便收回。

她的眼底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平静着面容从大门的另一边离开了这里。

而在她步出大门的瞬间，那被众人围在中央的人似是有所感应，忽地微微转头，往她原本的方向看去。

却只看见了她一个离开的背影。

今天的沐于归穿了件纯黑的长裤，上搭极简白色衬衫，及腰的长发微微扎起，她的身材匀称而纤瘦，可偏偏走路时却步伐沉稳而坚定，从背面看上去便显得十分干练。

可即便如此，这原本也只是普通的场景，但落在了有心人眼中，却完全是另一番画面。

“那是谁？”看着那已经从大门处消失的背影，顾明羽终于说了从刚才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顾总您说什么？”身边的人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一看，却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显得有些不解。

顾明羽却没时间解释，他的视线还紧紧落在方才的地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起。

很快，他抬手将围在身边的人推开，似是要往那处追去，可刚走了几步，又猛然顿住，接着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之中，他径直走到前台的行政跟前。

“今天都有哪些人来访过，把名单交给我。”

行政小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毕竟是自己顶头上司，心中自然有些紧张，可还是拿出了那份来访登记表，接着因为过于紧张而给自己找话来缓解情绪。

“今天上午倒没什么人，都是先前约好的客户，就是刚才天恒律所的沐律师来过……”

她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登记表便被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收走，抬头一看，就看见第一次来总部的总裁拿着那份登记表细细看着，眼中隐约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沐于归……”顾明羽看着那有些熟悉的字迹，指尖微微用力，将登记表都捏得微微变形。

“顾总，您这是……”

“叫商务部的黄主管来我办公室一趟。”他一句话，将好容易做好心里建设准备询问的人要说的打断，接着便径直抬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写的有沐于归三个字的那页登记表撕下收进掌中。

在去自己专属的电梯时，他又补了一句：“再叫他把刚才收到的天恒律所的资料一起拿来。”

然后才进了电梯，他身边一直跟着的助理见状忙疾步跟上，接着替他按下最高一层的楼层。

直到电梯门合上，原本围在总裁身边的众人才面面相觑，似乎都在问对方刚才是什么情况，可偏偏谁都不知道。

半小时后，总裁办公室。

顾明羽翻看着手中的资料，修长的指尖却一直停留在有沐于归照片的那一页。

他的办公桌上，是刚才被他撕下的那页来访登记表。

电脑里有一段视频在反复播放。

那是方才沐于归从进顾氏大门，到进电梯，再到去十三楼办公室的监控内容。

视频里的人面色平和，肌肤莹白细腻，柳眉星眸，垂眸之间显出疏离冷淡的模样，即便是与人沟通时，眼底的情绪也没有多余的波动，反而显得愈发沉静。

顾明羽幽深的双目盯着视频中里的沐于归看了不知多久。

他抬手，指尖一点点在屏幕之上描绘着对方的轮廓，眼底复杂纠结的情绪一点点浮现。

喜悦夹杂着惊痛，悲伤融合着高兴，最终汇聚成对自我的厌弃和悔痛。

她变了很多。

眼底没了当年的温柔静谧，唯余下疏离和冷淡。

“终于找到你了……”

顾明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这段并不长的视频，最终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助理发了个消息。

【这次的并购案，交给天恒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