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记》第六章 住院见闻

没想过在医院一住便是五週，每天都是验尿、量度血压和听胎儿心跳，有时需要抽血和照超声波，生活规律得令人想对着空气大声叫喊。我的血压总是不大正常，有时轻微超标，有时比较严重，而且出现蛋白尿的情况，头晕和偏头痛亦间中出现，医生主要都是稍为调校血压药的份量，最重要是监察着胎儿的安全。程医生会细心地向我讲解情况，反而是负责照超声波的那位陈姓男医生，经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跟病人说话的态度也不太礼貌，可是，我知道他比程医生的职级高，因为我曾目睹程医生毕恭毕敬地向他请示。

住院的日子虽然纳闷，但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女病人，她们大多留院两三天便出院，不像我出院无期。这间病房属于妇科及產科，所以入住的不一定是孕妇，也有罹患妇女病的患者。

记得有一晚，我坐在床上，见到有个女人走过，她微躬着身子，步履维艰，我细看之下，见到她的手上竟然提着一瓶血液，令我立时毛骨悚然，及后细想，大概她是做完手术后需要输血的患者。谈起输血，也让我想起有个同房女病人，竟然可以一边拿着手提电话大声地倾谈，一边输血，还足足输了三包呢！

我又遇过一位五十来岁罹患子宫肌瘤的患者，她入院时发烧，要打抗生素，并已排期做手术。她虽然患病，但精神不俗，最爱询问每位院友的情况，并向不同的院友详述打听得来的事情，或许这是她打发时间的方法吧！

在这间病房出入的，还有大量的孕妇。不知为甚么，总觉得夜里送进来的孕妇特别多，我常在夜里听见躺在病床上的孕妇凄厉地叫道:「姑娘！好痛呀！快来看看我！」可惜，每次都听见护士对她们说还未到达可以推入手术室生產的时刻。

谈起住院的孕妇，每位也有不同的状况。例如有一位怀孕二十多週的孕妇，因为感到胃痛而入院，但她的行为有点奇怪，除了不大喜欢回答姑娘的提问外，还经常喝可乐和吃冻乳酪，令我非常惊讶呢！

有一位则是三十多岁的孕妇，怀孕十星期，突然下体出血，医生诊断后说是小產，要立即做手术。还记得她在做手术后，曾在厕所内晕倒，幸好被人发现呢！我估计她可能是失血过多吧！另外一位是因为宫外孕而入院的，除了要终止怀孕外，更要切除输卵管，我想她一定很难过呢！

还有一位目测只有二十多岁的孕妇，每次姑娘叫她用纸杯把小便留起，她都不会照着做的，又经常不吃饭餐，偷偷走出病房。我曾听过姑娘用略为抱怨的语气对她说：「你又进来了吗?」我从那位爱打听别人故事的院友口中得知，原来这位孕妇常说自己肚痛而进出医院，把医院当作酒店般。她先后已诞下三个小孩，今次怀孕已是第四胎了，而每位小孩的生父都不同，这胎则是现任男朋友的。她的家庭情况好像比较复杂，她所生下的三个小孩，现在都安排在不同的寄养家庭居住。其实我不太理解为何她仍然选择继续怀孕，不过每个人总有自己的选择。

令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孕妇。她是首次怀孕的，我曾听她说过自己是等待了多年才有了怀孕消息。她入院时怀孕五週，但怀孕指数一直维持在极低水平，且没有增长，医生诊断后认为有三个可能性：宫外孕、胚胎太细小或小產，并且暗示她的情况很大可能是胚胎已停止发育，所以子宫内只有胎囊而无胎芽胎心，不过她好像听不明白似的，因为她三天以来，每次见到护士和医生都会说同一番话，说害怕禁食会令胎儿捱饿，以及照超声波会影响胎儿，而且我还听过她跟其母谈论到哪儿购买婴儿服。儘管医生已经对她说明了情况，但她不大接受，坚持找私家医生诊断，但结果也是一样，并且需要用药物来做流產清宫。

我见着她由最初的满怀希望，到希望落空后不断以泪洗面，每次见到当值的护士都会泣诉自己的不幸。她总令我想起鲁迅《祝福》内的祥林嫂，一遍又一遍地对他人重复着儿子阿毛被狼叼走的事，看来流產一事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呢！

不要以为生產过后，便踏上康庄大道，有位已经自然分娩的妇人，因为伤口发炎而要再次缝针和打抗生素，每次姑娘替她清洗伤口，我也听见她痛苦地叫喊，姑娘把床位的布帘拉开后，我还见她泪流满面呢！

入院之初，我只是担心着自己的怀孕状况，从没有想过，每天会遇上不同的病患和孕妇，耳闻目睹他人身上发生的故事，而各人的故事，亦未必尽如人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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