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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阳春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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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有如狂风吹过破漏窗纸,发出的声音如嘶鸣如悲泣。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她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闻人湙。

这话是在指什么人呢?

闻人湙亦看向她,目光泠泠如水。

太后紧抓的他的手骤然一松,就此断了气。

——

元太妃薨了,宫中开始准备太妃的后事。

对于当日皇帝怒气冲冲离去的事,容莺一直没搞清楚。

从侍女那处得知,太妃对待皇帝一直是冷脸以对。然而在此之前,在皇帝还只是梁王的时候,太妃为人和蔼亲善,对待每一个皇子公主都犹如亲生,比起古板冷漠的生母,梁王反而更喜欢接近元太妃。直到秋华庭之变,两人彻底生了隔阂。

秋华庭之变中,太妃在陇西的母族也被牵连,族人被诛一百余人,自此也渐渐没落了。

容莺曾经受元太妃庇佑,因此也担任了替太妃守灵的职责。

丧葬上来往人许多,容莺穿着孝服跪在灵堂中,时不时就有人在看到她的时候心猿意马,对亡者的敬意全然忘了个干净。

九公主早已及笄,如今渐渐长成,有玲珑身躯,瑰姿艳逸。

对容莺生了心思的人不在少数,而她全然不知。

远在边疆抗击突厥的三皇子容恪传信回来,容莺也收到了一封三哥给她的家书。大抵是突厥猖狂祸乱百姓,他身为皇子必须以身许国,扛起守护国土和百姓的重任,等待驱逐鞑虏一定会回京,让她不用忧虑。

自从容恪自请入军营,她已经有两年多没见过他了,只能偶尔从信里得知千里之外的他是否安然无恙。本来按照约定,今年夏至就是他归京的日子,可因为边关战事,二人重逢之日仍是遥遥无期。

容莺一身丧服还未换下,神情落寞地坐在廊中看信。太妃的法事请了许多高僧和道人,她被吵得头晕,只能出来散散气,谁知看了信心里更闷了。

廊中时常有人经过,她也不当事,头也不抬地将信又看了一遍,却听到脚步声在她近身处停下了。

“这是谁家的女郎,生得好生娇俏。”

来人一身酒气,言语间满是轻浮,容莺皱眉看向他,微微不悦道:“我是大周的九公主,公子醉了,还是早些回吧。”

她起身准备离去,被醉醺醺的男子拦住,他听到容莺的身份并不畏惧,眼神越发轻佻,扫过露出来一小截玉颈,笑道:“原是九公主,看来友人诚不欺我……往日我竟不曾注意,公主竟出落得这般美貌。”

她隐怒不发,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乃范阳卢氏嫡子卢兆陵,公主可记得我?”

“不记得。”

她侧身绕过卢兆陵,不理会他说什么快速就走。

卢兆陵酒气熏天,似乎要去追她,脚步不稳直接扑通栽倒。容莺回身看了一眼,见他没爬起来,仍是自顾自地走开了。

等到了有人处,容莺向他们说了卢兆陵醉到在廊道,找个人将他给带走,省得醉死在太妃灵堂附近。侍者听她提起卢兆陵,表情十分古怪,隐隐有鄙夷之色。

容莺问起来,他也就直说了。

范阳卢氏一家独大,卢太守的妻子同样出身望族,卢太守是出了名的惧内,院宅中只有一位夫人。偏偏生了三个孩子都夭折了,只有卢兆陵活到了弱冠。

父母疼爱,亲友纵容,加上有个做贵妃的姨母,做公主的表妹。卢兆陵在范阳横行霸道没人敢得罪,整日和几个纨绔一起纵情声色。年纪轻轻后院就一大群美娇娘。即便如此依旧不满足,流连花楼勾栏等地。加上范阳虽有圣贤遗风,却也落了不少恶俗,那里的贵公子喜服五石散,且□□放纵男女不忌,在范阳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容莺听完只觉嫌恶更甚,只盼着卢兆陵酒醒了千万别记得她。

然而翌日一早,聆春就问:“公主昨日可是何处得罪了范阳卢氏的郎君,听说他正在让人寻你。”

第18章 卢氏 举世混浊

“你说你看上谁了?”

含象殿内,鎏金小香炉飘出缕缕青烟,缠枝莲花暗纹的大袖下伸出白嫩丰腴的手,捻着小金勺轻轻拨弄香灰。

卢贵妃斜倚在榻上,细米般的珍珠钉在衣缘上,额发两边坠着嵌宝石的压鬓,即便只是日常梳妆也处处透露贵气。

卢兆陵眼下泛着青黑,身形高而瘦削。虽穿着衣料名贵的深碧色袍子,在他身上却显得有点空荡了,显得他整个人加萎靡不振。

他语气讨好,又说了一遍:“姑姑,我昨日见着九公主了,你和父亲不是总催着我成家吗?要娶了公主,那我和姑姑就是亲上加亲了。”

卢贵妃脸上浮现鄙夷之色,拨弄烟灰的金勺直接砸在了卢兆陵身上。

“混账东西,真是让□□迷了你的脑子。九公主不过舞姬所生,你是什么身份,要么给我戒了你那下三滥的荒唐事,好好娶个世家女,要么就滚出卢家。蓬莱殿的那位倒是家里子孙争气,你呢,不知上进,整日在外鬼混。”

卢贵妃体态丰腴,不失为一个美人,当初进梁王府的时候她还是侧妃,只是性子较为懒散,不屑于和赵贵妃一样变着法儿争宠,自从两个女儿成家远嫁后,她就更悠闲了,只待在宫中调香作画。唯一不满的就是母族不争气,时常要她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偶尔还要摆平些破事。

如今看到卢兆陵一副荒|淫愚蠢的模样,只教她心中愈发烦闷,恨不得赶紧叫他滚出宫去。

卢兆陵反说:“我要那世家女作甚,姑姑是卢家的贵人也是依仗,何须再找个人给我添堵,那些世家女枯燥乏味,娶回家不是折磨我吗?姑姑行行好,我对九公主一见倾心,此生非她不娶。”

卢贵妃在心中冷笑。

她同样是世家女出来的,如何不知这纨绔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是娶个大家之女会管着他,对方的母族他又惹不起。而九公主无依无靠,嫁到了范阳还不是任他作践。

他口中枯燥乏味的世家女还未必看得上他。

虽心中不快,卢贵妃仍是没有说出来,也懒得再理他这无理要求,遂说:“那九公主好歹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她又和三皇子亲近,如今三皇子在边外抗击突厥立了战功,几次被陛下嘉奖,我做不了这个主。你若真心喜欢,就去讨好她,看她是否答应,若她应了我自然帮你去求亲。”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也知道,自己侄子这种人但凡出去打听一圈,稍微有脑子都知道不能嫁去。

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卢兆陵心中暗自不满,却也不肯气馁,敷衍谢过卢贵妃就往殿外走。

自从他昨夜醉酒,满脑子都是穿着素衣,墨发低挽的女子。犹记她在月下被蒙了一层清辉的玲珑身姿,一时间有如神女下凡。

酒醒的他后非但没有觉得兴趣寥寥,反而愈发心痒难耐,第一时间就来找了卢贵妃。

他堂堂的范阳卢氏嫡子,如何配不得公主。

——

元太妃的葬礼后半程,容莺被赵勉劝回去休息了。

她一回洗华殿就闷头大睡,醒来听说卢兆陵在找自己,于是让聆春吩咐下去,有任何人来找,都说她忧思成疾在殿内养病,不便于接见外人。

李愿宁得知她病了,很快就进宫去找她,聆春意思着说了容莺病弱,她仍是坚持要探望,宫人们也就没拦着。朝寝殿走的时候她还在心中琢磨如何安慰容莺,谁知方一走进,就见她正跪坐在小案前和四公主打叶子牌,脸上被贴了好几张纸。

容莺抬起脸看向她,欣喜道:“阿宁你来啦,快坐下。”

“你不是忧思成疾吗?”李愿宁皱眉看她。

“那是诓人的,前些日子守孝叫人惦记上了,这会儿避祸呢。”容窈捏着叶子牌漫不经心说完,低头又数了数,拿起一张纸条,沾了糯米熬制的浆糊往容莺脸上贴。

李愿宁坐在容莺身边,见到她脸上贴了好几张纸,难免忍俊不禁,伸手拨开她脸上贴着的纸条,问她:“你怎么输了这么多。”

她对面坐着的四公主也只有额前贴了一张,容莺脸上足足有七张,再贴都要无处下手了。

“我笨啊。”容莺倒是一点也不羞愧,笑着答她。

太妃是寿终正寝,姐妹二人在她去世前好歹陪伴了一程,也没有太大遗憾。如今丧礼已成,索性躲在宫里打叶子牌,不和那乱七八糟的扯上。

“方才说你被惦记上了,是谁家的公子?”

容莺摇摇头,脸色也跟着不大好看了。“范阳卢氏的卢兆陵,听说是个有名的浪荡子。这几日多次要来洗华殿拜访,我都让人打发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对我起了心思。”

“我记得卢贵妃就是范阳人士。”

“卢兆陵是贵妃亲侄子。”

李愿宁心道难怪,什么烂人都敢攀公主了。

容窈拧着眉毛,语气十足十嫌弃,开始细数卢兆陵的可恶。“范阳卢氏好歹也是出过名士国公的望族,怎么培养出这么个货色。成日与那流萤小倌纠缠不清,去年带着裴侍郎的小儿子服用五石散,被裴夫妇找上家门骂,真是不知羞。”

容莺猜到她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在外鬼混的驸马,心中才会更加激愤,不由地安抚道:“无需为此动气,他对自己如此放纵,日后必会结下苦果。”

李愿宁不知情,反问她:“四公主为何还在京中,不该随驸马回颍州了吗?”

她一说完,容窈表情就变了,叶子牌也无心再打,往案上一扔,闷声道:“还回去做什么,回去了也是受气。”

容莺眨了眨眼,问:“那我可以把脸上这些扯下来了吗?”

容窈见她傻气,没忍住笑出声,摆摆手说:“去洗干净,一会儿可黏了。”

李愿宁附和道:“去吧,今日天暖,我邀二位公主去骑马如何?”

容莺正想拒绝,容窈就替她应了:“那你等我们换身轻便的衣裳,正巧出去散心走动,整日待在殿里闷得很。”

虽记挂着上次在马场的事,她又不想这时候扫了她们的兴,只好默默安慰自己这回应该没那么巧。

因为太妃过世,容莺也不便穿什么艳丽的颜色。下身是棱格鸟衔枝暗纹的白裙,搭了件藕荷色半臂和浅杏色内衫,除了半臂上绣着梅花蝴蝶就没有太多花色了。

这次去马场,果真人少得可怜。朝廷动荡不安,从前优哉游哉的纨绔也不敢此时张扬享乐。加上从前太子和二皇子容麒互相争得厉害,眼看着皇上晚年变得阴晴不定,西北又是战乱又是饥荒的,此时皇子关系只会更加紧张,已经有不少朝臣暗中站队。

等太子真的上位了,皇后和二皇子一派必定要被肃清。要么胜要么落拓而死,总要分出个胜负来。

容莺私心里并不希望容麒上位,想法也很简单,她知道容霁未必喜欢她这个妹妹,但好歹没有面上显露出来,而容麒对她的欺负都是实打实的,她不认为容麒这种喜怒不加掩饰的人会好到哪去。

容窈骑着一匹小白马慢悠悠地走,容莺牵着马磨蹭,迟迟不愿坐上去。两人对她无奈,索性先驾马去玩了。

马场上日光正好,慢慢走着也算惬意,她手边的马驹温顺,时不时还会拿头蹭蹭她。

裙角被风扬起,禁步上的玉石互相撞击,随之发出的清脆声响如雨水击打深潭。

容莺将额前一缕乱发拨到耳后,将马驹摸了摸,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回来呢?”

“表妹在说谁?”

背后冷不丁传来人声,她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来人。

卢兆陵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头上戴着玉冠,腰间的革带上镶满了大小一致的玉石。

容莺往后退了一步,握紧马鞭,问他:“你做什么?”

卢兆陵仿佛感觉不到她的排斥,捏着一把扇子,笑道:“听闻表妹病了,我特此去看望你,谁知你竟来这儿骑马了。我们可真是有缘分,这都能碰上面。”

他的视线从容莺的面颊往下移,有意在她腰肢和胸脯上流连,容莺被看得一阵心烦,转身就要走。

卢兆陵身后跟了两个小厮,对他的言行视若无睹。

他贴上去,好声好气道:“表妹怎得这般不待见我,当日我喝醉了,对表妹多有冒犯是我之过,今日不就来给你认错了吗?”

容莺满脑子都在想,她是不是注定和马场这种地方不和,怎么难得来一次就要遇上糟心事,她才没有这种表哥。

身后卢兆陵依旧表妹表妹的叫个不停,甚至用扇子轻点她手臂,还扬言道:“从前我在范阳未曾与表妹相知相识,如今来了宫里才知你过得艰难,日后有我罩着你,断不会让人再被人欺辱,有什么不高兴的尽管与我说。”

她快步走,根本不理会卢兆陵说了什么,他终于忍不住有些羞恼了,一把将她手臂拉住,不忿道:“方才我言辞恳切说了这么多,表妹一言不发是否太过无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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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从番号开始兰溪溪_薄战夜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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