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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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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官带力士抬走了大案,换了一张小些许的长方案上来,照样是锦绣铺地、珍宝成堆。白嫩的男童被乳母从偏殿抱着进来,眼眶红红,抽抽噎噎地坐在长案上,眼泪滴滴答答。

临近正午的日光透过窗照在闵玄璧身上,他不像阿四时常往外跑动,不见天日的孩童白的耀眼夺目,可怜眉宇间一片红。闵玄鸣虽不耐烦,在外倒也有长姊的模样,利索地摆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耐心与闵玄璧分说,主持幼弟的拭儿。

阿四才晓得自己和闵玄璧是同一日先后出生的。大约是鬼差前脚把她丢下去,后脚闵玄璧就跟着被踹下来了。

闵玄璧懵懵懂懂地在大人们的催促下选了一件颜色鲜亮的玩具,之后抱着玩具玩得高兴,顺顺当当走完流程没有再哭泣。一旁的闵玄鸣松了一口气,让乳母将这个最会哭的弟弟抱下去。

阿四眼睁睁看着闵玄璧被抱到自己的身边一起啃果子,闵玄璧好像很亲近她,试图粘过来:“姊姊~”

一看就是被人刻意教过的。

闵玄璧的乳母笑眯眼:“小郎很是喜欢小公主呢。”

“妈妈抱。”阿四迈开腿往乳母怀里塞。

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叫乳母为“妈妈”很奇怪,但垂珠她们也叫孟妈妈,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

孟予看出阿四是不喜欢闵玄璧,抱起她到另一边继续吃。

高坐上首的皇帝体谅孩子们,带着宗室长辈和太子一并往隔壁去,留下空间给一众半大不小的少年玩乐。

赤黄色锦衣消失在转角处,姬赤华当即令宫人用锦布将物件一包,单独留下绷竹席的长方案。

物件都是赠礼,宫人取出两件给闵玄璧玩耍,部分珍玩封存起来属于孩子的私产。这一头东西拿下去,另一边美酒、酒具、茶釜、酒令筹等就被抬上来。

姬赤华、姬宴平、闵玄鸣、姬若水加上其他宗亲,一共七人入座。成年的用琉璃莲花酒盏,年幼者以茶代酒,自有宫人煮茶汤。

阿四一听她们要行酒令,连龙眼都顾不得吃,眼巴巴地往案上凑,抱着孟乳母脖子大喊:“阿四玩。”

姬赤华听了就笑:“今日是四妹妹生辰,不好落下她的。孟夫人便来与我们凑个数吧。”说完又点了两个内官,凑足十人,刚好坐满。

长辈和太子不在,自然而然就是姬赤华地位最高,孟乳母顺意抱着阿四入座。木匣中数十枚银涂金论语酒令筹摆放齐整,酒令筹正面刻有酒令文字,上半段选自《论语》,下半段为酒令内容,记载了行酒令的六种饮酒方法,如“自饮”、“伴饮”、“劝饮”等;还有六种饮酒数量,如“五分”、“七分”、“十分”、“四十分(四杯)”、“随意饮”等,另有觥录事、律录事、录事、玉烛录事等执事人。1

觥录事是众人推选的,毕竟其余都是宗亲,彼此推让,最后落在“外人”闵玄鸣头上。由闵玄鸣决定抽筹次序,指定剩下三个执事人。觥录事掌管酒令旗和纛(羽旗),负责决定对违规者的惩戒。2

玩法比阿四上辈子玩过的桌牌游戏差不多,多掺杂一点文化知识。

听了两局,阿四觉得后世行酒令失传的原因就是玩法不够接地气,不然麻将怎么演变的那么好?

除开陪玩的孟夫人和内官,其他的少年人玩起来并不因身份推让,桌上的琉璃莲花杯很快满上温热的酒液和茶汤。一群身份尊贵的少年人凑到一处去,内官也并不敢上烈酒,而是取用了波斯酒三勒浆。

三勒浆名为酒,实际上是用三种番邦的果子汁液混合而成,说是果饮也不为过。自传入大周以来,口感独特,颇受推崇。

无论是酒还是茶,都是要煮出滋味来才好入口。宫人搬来的小炉和茶釜正用于此,小炉煮酒,茶釜烹茶,再送到长方案上由贵人们取用。

好一幅生动的觥筹交错景象。

姊妹兄弟们行酒令正到酣处,阿四却受限于自身微薄的文学知识和低矮的视角,跟不上她们的思路,逐渐觉得无趣了。长方案上与她高度齐平的只有琉璃莲花杯,阿四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落到内容丰富的茶汤上,杯中的茶汤和遥远记忆中的茶的相差甚远。

阿四挣脱开孟乳母的怀抱,自腿上滑下去旁观宫人煮茶。

年长的宫人并不介意小公主的围观,一边含笑调整了姿势和位置由着她看,一边细致讲解:“茶叶要水初沸时放入,葱、姜、枣、陈皮、薄荷等与茶一齐入茶釜,至香味扑鼻、茶叶悬浮,便是煮好了。”

看着那一锅比记忆中的奶茶还要复杂的咸口茶汤,阿四恶寒地抖了抖小身板,皱起眉头。

宫人观小公主表情,与边上碾茶的同伴笑语:“看样子小公主不爱煮茶。”

桌上又罚茶一杯的姬宴平回过头来,嫌弃道:“我也受不了那个,换了庵茶来。”

坐在姬宴平左手边的小郎笑话她:“我偏觉得煮茶滋味更好,三妹可别是为了躲罚生的借口。”

这是个阿四见得比较少的堂兄,名姬难,他比姬宴平大一岁,是安图长公主的独子。因是男儿没资格养于宫中,并不与公主们一起排序齿。姬难算在姬若水后面,旁人多唤一声公子,但他似乎不喜欢被尊称公子。

据阿四的观察,姬难总与姬宴平有些不和。单单今天,兄妹俩已经吵了好几架了。

其实她也可以理解姬难的各种小情绪,同为长公主之子,宣仪长公主的女儿是皇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安图长公主的男儿却要低一头,正式场合见得低头见礼。两个长公主同样的尊贵,孩子的落差就源于性别,是谁都要难受一下。

不过,她是受益人之一,就不出头鸣不平了哈。

小孩口角是常事,姬赤华打个圆场,“哪有做兄长的总促狭妹妹的,来来来我们继续。”又接着行酒令。

宫人煮茶完毕,又取来茶瓶,笑与阿四解释:“二公主爱的是庵茶,这是最轻省的法子。只需将茶末放入茶瓶再冲滚水,就完成了。”

“善。”阿四端着脸点点头表示自己也喜欢这种做法,简单好喝的才是最好的。

“小公主真是聪明,”宫人本不在意阿四是否能听懂,眼见她小大人一般应答,笑弯了腰。

完成的成品倒出来后,阿四才发现,居然是纯绿色的,类似抹茶的东西。

阿四扒拉旁边宫人的手,才发现她在把茶饼捣碎再磨成粉,怪不得刚才倒进去的是茶粉末。

最绝的是,茶汤居然要加盐!

第7章

宴是夜宴,时人多用两餐,中午是点心过渡。

皇亲国戚们平时读书忙,包括公主、公子们在内都是弘文馆的学生。弘文馆的谢学士教授生徒严格,读九日休一日,每旬都是如此,节假外寒暑不辍。今日是七月十四,本不是假期,难得多得了一日闲暇,她们打定主意要玩个痛快,直到夜宴开始为止。

阿四则受制于小小的身板,新奇的心情退下去困乏就占据高地,黏在孟乳母身边打哈欠,眼角泌出星星点点的泪意。

算算时间,外头正午的太阳高升,已经到了阿四午歇的时间。

孟予手上推筹的动作不停,心神跟着阿四走,伸手轻拍阿四的背后安抚她焦焦的情绪,自罚一杯庵茶换了旁的内官来代替她的位置。孟乳母起身抱起阿四往内室走,素手轻抚阿四的耳廓,轻哼小调哄婴孩儿入眠。

“妈妈……”阿四听着轻轻的、柔柔的声音,靠在乳母肩头陷入温暖潮湿的梦境里。

低低的呢喃只有孟予能听得见,眉宇更是柔软下来。她跨过一道道无声开合的门,抱着婴孩消失在帘后,将孩子放进素来睡惯的小榻上,褪去织物,留一件肚兜遮肚。

薄薄的锦衾一角盖在阿四身上,孟予斜靠着轻摇小扇。

七月半,天气燥热了些。

阿四一觉睡醒,天已擦黑,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身浴衣长发半落的谢有容。

作为皇帝的身后人,谢有容不再有资格涉足朝政,便将心思放在了治学和育儿上。阿四每每看见他,十有八.九是在看书。

阿四推开身上的被褥,回想了一下朦胧的梦境,似乎是个下雨天。

突然,小公主的手落在腿间,还好还好,是干燥的。

起床第一要事,就是如厕。

屏风后有一座红木的摇马,马头里装香料,脖挂一圈铃铛,马背铺着锦垫,中空成人巴掌大的小口。

这就是阿四专用的马桶。

绣虎抱着小公主坐上去,阿四两只手抓住辔头,两脚踏马镫,一动就能听见银铃声作响。

事毕,自有宫人将木马头里的隔板抽出,香料从马头落入马腹,掩盖了臭味。

阿四惯常地感慨封建王朝奢侈的生活。

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她可是要过足八十年!

阿四沾沾自喜的叹息声引来孟乳母的探看:“四娘醒的正好,陛下说去年今时正是四娘出生的时分,恰好开席,问问四娘是不是有空去露个面呢。也请了郎君一道。”后半句是对谢有容说的,

她进来与绣虎一块儿给阿四做了简单的清洗,换了另一间红新衣。

阿四任由她们动作,大大方方地说:“去。”

等阿四打理好了,谢有容也换好衣袍。他在丹阳阁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少东西干脆就留在了丹阳阁,洗漱更方便。

宴在蓬莱殿西的清晖阁,阿四腿短,跟谢有容坐步辇去。

路上,谢有容估摸阿四说过的字眼,有意逗阿四:“怎么听得你这么多话了,连一句‘耶耶’也不曾叫过?”

阿四无语地望他一眼,心想:也没人教过呀。

孟乳母是聪明人,“阿娘”一词是天天挂在嘴边的。“妈妈”是绣虎她们常喊孟予的。其他的口令多是常用语,至今也没人和她说过“阿耶”这种词,突然学会了也奇怪不是?

谢有容环抱阿四,垂头露出两分委屈来哄劝:“四娘来,叫耶耶。”

盛名在外的郎君素日里端方,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富贵锦绣中修成的冰魂雪魄,刻意做出两分委曲求全来,连小儿也不忍拒绝。阿四不禁张了张嘴,鹦鹉学舌:“耶耶。”

得了这一句,谢有容笑如春山,光映照人。

“耶耶的好阿四。”

阿四内心奇异地生出几分对谢有容的可怜,为他才高困守深宫、不曾堕落的志向,也为他日渐消瘦、不堪绮罗的身形。这样一个宰相之后,唯一的正事就是照料孩子、保养他的容颜。

这并非是同情,而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阿四即使再年幼,她的未来是光彩的,她坚信自己绝不会落到这种境地。加上部分微妙的情绪和不公记忆在先,阿四很难对谢有容产生过多的共感,那太讽刺了。

身为皇帝的幼女,阿四继承大宝的机会小,但她深切地记得自己无忧无虑、尊贵无比的生活正来自于皇帝的胜利,得益于如今在位的女皇帝。她是天底下的大俗人,怕冷怕热,不欺软也怕硬。靠山乘凉的生活,阿四真心实意的满足。

车停,谢有容抱着阿四下车,孟乳母想接过手,谢有容摇摇头拒绝了。

时下稍有身份的人,在正当场合都不会随意地怀抱稚儿,多是让乳母、仆从抱着,毕竟稚儿年幼,一不小心就让大人丢丑。孟乳母虽不明白谢有容的想法,但绝不争辩,安静地落后一步跟随。

风姿卓绝的郎君怀抱婴孩儿进清晖阁,颇吸引人瞩目。

他已经不年轻了呀,四十有余的人了。自从姬羲元圈了先帝做太上皇自己当家做主后,不知道多少人家翘首以盼能将自家小郎送入宫中去伴驾,且这种想望伴随着小公主的出生愈演愈烈。

原先陛下无子、收养子嗣,旁人不免疑心是皇帝不愿生,毕竟女人生产是难关,可以理解。但还是有无数男人乐得前仆后继为前程奉献身体。

现在陛下产子,那就更不得了。女帝不比男帝随意,子嗣是有数的,要是能沾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光彩,对家族是无穷的助益。

一时间,鼎都脂粉衣料价格飞涨,能够出入宫廷的小官小吏都受人追捧。

直到皇帝下旨册封姬若木为太子,又与左右笑问城中涂脂抹粉的小郎是效仿魏晋颓靡风气吗?至此,百官皆知陛下心意,才算是揭过这一茬。

被皇帝落了面子的人绝大多数是不敢怨怪皇帝的,想来是对那个“带坏”了皇帝的人物指桑骂槐。鼎都中彰显美貌的男人少了,关于谢有容的流言却肆意起来。

先是说陛下成婚二十载无所出,是曾经的驸马都尉不得意,进而隐隐约约地传起小皇女与谢家无缘的风言风语,后来流传的就是宫中郎君善愱的二三故事。

皇帝对于外头的流言蜚语有所耳闻,但她日理万机,将事情交给尚宫处置。尚宫冬婳得令,第一件事就是封锁无根据的流言进入宫廷的可能性。冬婳伴随皇帝多年,从青葱少年熬成深宫内相,她对人的劣根性不抱期待。她和其他跟随皇帝的人一样,希望谢有容永远留在宫廷里做个摆件,贤内助都不必,那是冬婳的活计。

孟予有机会出入宫门,对一些杂事比谢有容了解的多,就她个人观察,不敢肯定谢有容对外界一无所知,无法推断他今日怀抱孩子入场的用心。

正轻声交谈的宗亲和极少数受皇帝信重而获得参宴殊荣的高官注意到来者,陆陆续续地见礼:“郎君长乐、公主万福。”

美人共赏之,凑在一堆的皇亲国戚小声点评:“不惑之年,依然是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仿若神仙中人啊。”

姬难嘴毒:“就是大庭抱子不雅观,小公主眉眼尚未长开,一并走来,犹如蒹葭倚玉树。”

什么是蒹葭倚玉树呢?

指的是芦苇靠在玉树旁,两者丑美不相称!

“胡说八道,学了两个词就乱用。”姬宴平和阿四相处得多,听不得这种瞎话,伸手就去拧他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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