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马肖忍不住劝道:“您还年轻,最近的课程实在是太繁重了一些,还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没什么,我倒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充实。”戈尔多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最令他劳心劳力的其实还是必须深更半夜的时候才能独自练习黑魔法……熬夜对于他这个人处于生长期的青少年来说,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白皙的脸上都熬出了两个黑眼圈,脸部轮廓愈发的清瘦,让每个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您就趁着领主生日的时机,好好放松放松吧。”马肖说,“届时城内会举行祭典,同时城堡内也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许多外地的贵族和骑士都会赶来向领主大人祝贺,领主大人肯定希望到时您能站在他的身边一起接受恭贺……您这几天也可以想想,该送给领主大人什么生日礼物。”
戈尔多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撑着下巴,喃喃道:“我以前送的都是什么生日礼物来着……”
马肖失笑:“这我就不清楚了。”
戈尔多:“我不是问你,我只是自言自语一番,你不用放在心上。”
没有完整的记忆,真是一件要命的事。
不过送礼物这种事,拥有完整的记忆意义也不大——以前送的礼物它总不能再送一遍吧?
既然要送,肯定要送领主喜欢的东西。
于是,第二天,戈尔多在见到亚特里夏的时候,主动提出了告假几天。
没错,戈尔多不去上课,则需要去和亚特里夏告假——亚特里夏·霍恩一早嘱咐过他,不必每天都来,但是如果有什么特殊的安排要缺席课程,必须提前跟他说明……因为亚特里夏随时会有一些特殊的课题要交待戈尔多去完成。
简直就跟读研究生或者读博士的时候,不一定要天天在导师面前晃悠,可是必须定期完成和导师给的课题一样。亚特里夏说,神院几百年来都是这种教学方式,提前让他适应一下,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这还是你第一次告假……我这里没问题。反正你的课程已经学得超相当超前,停下几天也不妨事。”亚特里夏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古抄本,戴着单片棱镜的放大镜埋头苦读,一边分心问戈尔多几句,“不过,你告假是打算去做什么?”
戈尔多叹了口气说:“我父亲的生日快到了。”
亚特里夏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声“嗯”,然后答道:“所以呢?”
戈尔多轻轻吸了口气:“我要去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亚特里夏终于舍得转过头来,问了他一句:“这就是你必须告诉告假的理由?我觉得你就算是在路边随便捡块石头送给他,说这块石头造型非常的奇特——他也会非常高兴。”
戈尔多:“……”
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这种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逝,马上又被否定了。他有些无奈地抽了抽嘴角:“我父亲不是傻子。”
“我承认他是个好父亲,所以他才不会在这方面为难你。”亚特里夏不可置否地说道,“所以,放轻松一点。”
戈尔多:“……你是在安慰我吗?”
亚特里夏兴致缺缺:“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
“……算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戈尔多转移话题道,“其实我还想说另一件事——罗德里克·哈里斯,这个人你之前提到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也在我父亲生日耶来访者的名单上。”
亚特里夏沉默了。
罗德里克·哈里斯,他的同窗,也是他的仇人之一,也是上次派遣刺客来刺杀他的嫌疑者。
“他和我父亲应该算处于对立阵营的吧,还是个红衣主教的外甥。”戈尔多说道。
亚特里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以表赞同。
“你觉得他这次来有什么目的,总不能是趁着生日宴来挑衅我父亲的吧。”戈尔多笑着问道。
“他虽然蠢,但也没蠢到这个地步。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那么他无法成功看见第二天的太阳也不足为奇。”亚特里夏摇头。
戈尔多:“那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
亚特里夏抢下他的话茬儿:“有没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戈尔多无奈地点头。
亚特里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来的只是他一个人吗?”
戈尔多:“至少来访者名单上没有写他其他同行者的名字。”
亚特里夏转头回去继续工作:“那他就不会直接来找我,但八成会去你父亲那里探口风,关于我和莫兰结盟的事情……你不必太在意,你的父亲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戈尔多挑眉,稍稍有些疑惑的问:“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不会直接来找你的麻烦?”
亚特里夏冷冷的笑了一声,这笑声里杀气四溢:“当然是怕我直接把他给杀了呀。”
戈尔多:“……”
他在胸前默默的画了一个十字。几乎所有的牧师都会这样做,连亚特里夏也不例外。在亚特里夏身边呆久了,戈尔多也学会了这样的动作,且做的非常标准,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借用这种动作来互相调侃。
“那么为罗德里克·哈里斯祈祷,希望他能识时务一些。”戈尔多说道。
同时,他不由的再次对神院这个听起来就高贵圣洁的地方产生了怀疑。
……看看这个学院生产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学生。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谋杀者(罗德里克),疑似怀揣着某种邪教信仰的刺客(莱顿),还有冷漠偏执偏偏博学多才的暴力狂(亚特里夏)。
戈尔多衷心的觉得,这些家伙还是不要学习什么光明魔法了,和他一起学习黑暗魔法可能更好。
虽然有一个疑似是麻烦人物的家伙正在逼近,但是最令戈尔多烦恼的还是礼物的问题。
即使不能让卡萨尔·莫兰惊喜,至少也要选一个他真心喜欢的礼物吧?
于是戈尔多开始回想起了卡萨尔·莫兰的爱好。
卡萨尔·莫兰是个典型的出身于骑士阶层的贵族,有将领的风范,平时最喜欢的无非是练剑和喝酒……真要加上什么特别钟爱的东西,那就是他的儿子,戈尔多·莫兰本身。
这也正是戈尔多心虚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份才会真正的暴露,但是他黑暗魔法术士的身份定然会招惹来怀疑,甚至被当做侵占了这具躯体的恶魔……所以戈尔多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尽量让卡萨尔·莫兰安心地享受儿子陪伴在身边的愉悦。说不准戈尔多哪天就收拾细软逃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了……
停,打住。
戈尔多强迫自己把胡乱四散的思绪集中到思考卡萨尔·莫兰的爱好上去。
如果是送一把剑的话……卡萨尔·莫兰今天早晨刚刚命人给他送了一把新的剑。那把剑的质地比戈尔多目前所拥有的剑都要好。
如果是送酒的话……
戈尔多不会酿酒。
最后他决定……还是自己亲手给领主爹做个生日蛋糕好了。
*
领主的生日宴会如期举办。
这算是城堡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整个城堡上下被收拾地焕然一新,仆人和奴隶们都尽量穿出了他们最得体的衣服,工作起来也更加的勤勤恳恳。这不仅仅是因为生日宴会结束后领主大人会按照惯例给予赏赐,也因为他们不希望领主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感到不悦。
——毕竟卡萨尔·莫兰是个优秀的、受人爱戴的领主。
而到这一天为止,戈尔多已经在厨房里泡了整整三天了。
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之后,他已经放弃了在厨房里运用灶炉自己制造面包的想法。他想的是在其他地方把面包买到手,然后亲手把它切割成一个合适的形状,再抹上奶油,搭上水果,摆出一个好看的造型……心意到了就差不多了。
但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
最后他总算试着做出了一个表面还算光滑的、但可以堪称为简陋的水果蛋糕。
侍卫马肖陪伴在他身边,目睹了他这三天努力的全过程,颇为感慨。但他终于看见一个成功的蛋糕之后,和戈尔多一样,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我先吃着试试看。”戈尔多·莫兰捋起袖子,拿起旁边的刀割了一小块下来,尝了尝味道。
马肖好奇地问道:“戈尔多少爷,味道怎么样?”
戈尔多沉默了半晌,回答:“……味道挺一般的。”
倒不如说,实在是太一般了。
诚然,能到戈尔多手里的都几乎已经是城堡里最好的材料,但是戈尔多总觉得,这样的一个蛋糕或许在普通人家里已经算是非常奢侈的存在,在领主的生日宴上似乎还是不够看。
努力到现在,他几乎都已经快放弃了。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宁愿放出两个烈焰或者冰封来,给领主现场表演一下绚烂的、堪比烟花的魔法。可是如果戈尔多真的这么做了,那么等待着他的就是铁窗泪和火刑架。
这可真是太难了。
戈尔多叹息了一声,忽然问马肖:“你有听说伯里恩给父亲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似乎是一根马鞭。”马肖说道,“伯里恩少爷为了这个也已经折腾了很久了。”
“马鞭……”戈尔多点了点头,“实用的东西。”说着又忧伤地看了一眼自己做出来的蛋糕。
马肖咳嗽了一声:“其实……您做的蛋糕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有个蛋糕的样子。
像马肖这样的人,一辈子只有很少的几率会去到厨房里。戈尔多·莫兰当然也一样。但马肖不觉得戈尔多的想法很幼稚(毕竟从他的年龄来看他还是个孩子),反倒觉得这样的心意很可贵。
敬爱父亲如伯里恩少爷,送给领主大人的礼物也是从别人那里定制来的。他们最大的烦恼或许就是从哪里找来最顶尖的手工艺人——马肖不是轻视伯里恩这类人的心意,只是觉得,亲手制作蛋糕的戈尔多没有必要自惭形秽。
“就这样吧。”马肖安慰戈尔多,“领主肯定会喜欢您的礼物的。”
“但愿如此。”戈尔多抽了抽眼角,“但我总觉得他看见这个蛋糕后会嘲笑我。”
这下马肖不说话了。
以领主大人的性格,说不定真的会哈哈哈地嘲笑一番,但心里肯定是开心的。
可惜即便再不满意,卡萨尔·莫兰的生日宴会也已经近在咫尺,于是戈尔多只能摇了摇头,把心中多余的忧虑全都抛在脑后,开始着手重新制作一个新的蛋糕。
*
夜晚,宴会开始。
身为劳模的领主大人,在晚上举办自己的生日宴会之前,居然还处理了一整个白天的公务,因此要比较晚才能赶回城堡。
于是正在城堡大厅中盛装打扮着招待客人的,就只剩下领主夫人和伯里恩·莫兰。
戈尔多没有主动出现在他们身边。
虽然经过上次的事,领主夫人对他略有改观,但这并不代表领主夫人希望戈尔多和他的儿子并列出现在如此重大的场合里——即使领土偏宠私生子已经不再是秘密。
于是戈尔多就找了个角落静静的待着,打算等人群都散尽之后,再把蛋糕单独捧给领主爹看。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使他不主动往人群里凑,还是有很多人来主动向他打招呼,然后“顺理成章”的认出他是领主宠爱的戈尔多少爷。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富在深山有人知,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要找到他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倒不如说,他至今还对自己的外貌没有什么自觉……
他只是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就成了城堡里最幽静美丽的一幅图画。
向他搭讪的只有少数是成年人,戈尔多都只是礼貌地应付过去,态度颇为敷衍。还有很多人选择了更加明智的策略——让家里和他同龄的孩子来和他接触。男孩子也就算了,还有几家人丧心病狂地把女儿往他面前送……
麻烦您们先看看我的年龄好吗?
我现在这副壳子的年龄还不到12啊。
有来奉承他的也就罢了,当然还有来找他麻烦的。
例如一位栗色头发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