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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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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辰笑一笑,没说什么。

他很快离开房间,给她留出换衣服的空间。

其中一个女人替她换衣服时,忽然笑着说:“时宜小姐不要太介意,这次时间太仓促,在家里时,若这么草草熨烫,是要被管家扣工钱的。”她顺着旗袍一侧,开始检查不合身的地方,尺寸和现场试穿终归是有差别。。

时宜好奇:“那在家,是什么样子?”。

“老话常说,三分缝,七分烫,”她笑,“讲究的很。”

她不再说话,非常娴熟地把有些松的腰线收紧。另外的一个人,则很小心打开另外的暗红色的木匣,开始给她佩戴首饰。

胸前是翡翠颈饰,腕子上扣着的金镶玉镯子,两枚戒指,无一不古朴。时宜并不太喜欢首饰,只在耳垂上有一对小钻的耳钉,为她戴首饰的女人征询性地问她,要不要换下来。她不太在意:“是不是他的父母,不喜欢这些东西?”。

两个女人对视,笑一笑:“是不喜欢这种东西。”。

“那就换吧。”她自己摘下来闪着细碎光芒的耳钉,换上翠的仿佛能滴下水的耳坠。

刚才周生辰在这间房间,都说绝不会勉强她,她们两个还以为时宜是个十分难搞的女孩子,没想到,这么好说话,都有些意外。待到整套上了身,她看着镜中自己。

活脱脱倒退了百年。

她离开卧房,走到客厅时,母亲更是惊讶。但好在是通情达理,没有追问。

周生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她刚才的舒适随意都没了,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自信乏乏。倒是堂妹轻轻地,轻轻地,像是不敢大声说话一样地嘟囔着:“我要疯了,真是倾国倾城。”

时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堂妹这才目光闪烁,取笑她:“美人,不是说你,是说你身上的东西,价值半壁江山啊。”。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而她看到的,却是周生辰毫不掩饰地,欣赏的目光。

到了车上,周生辰又亲手递给她了一个纯金的项圈,还挂着块百岁锁。看得出来,这个的价值比不上她身上的任何一个物事,可也能感觉到,这个东西很重要。时宜戴上,用手心颠着脖子上挂着的这个小金锁,轻声问他:“你家从政?”。

他摇头:“周生家规,内姓不能从政。”

“内姓?是直系的意思?”

“范围更窄一些,”他简单解释,“只有每一辈直系的长子,才能姓周生。”

“旁系呢?”

“姓周。”。

“就是说,如果你父亲有两个儿子,你是长子,你就会姓周生?而你弟弟就会姓周?”他的神情,有一瞬的微妙,很快就笑了:“差不多。”。

她喔了声:“那么是从商?世代为商?”

否则如何积攒这种深厚的家业?

岂料,他再次摇头:“老一辈人观念老旧,不认同后辈从商。”。

她再想不出。

“很复杂,”他无声地,缓慢地笑着,“大多是老辈人积攒下来的家产,后辈人并不需要做什么,所以,大多选择自己喜欢的事。”

“比如,像你?”

“我的职业很特别吗?”他笑:“和我比较熟悉的,还有个外姓的弟弟,他是核工程师,而且并不效忠于任何国家,是个危险而又传奇的人。家里奇怪的人很多,不过大多数人我都不熟悉,我从十四岁进入大学开始读化学,大多数时间都在实验室,生活非常单调。”

时宜听得有趣,纵然周生辰这么说,她还是觉得他最特别。

对她来说,周生辰是唯一的,不论前世今生。。

第九章昔日的镇江(3)

镇江这个地方,虽然是时宜父亲的祖籍,他们却并不常回来。

和大多江南城市相似,有湖,也会有寺,还会高高低低的山和故事。车自湖边看过,能看到远处的金山寺,在雨幕中,朦朦胧胧的。

早晨还是阴天,现在已经有大雨瓢泼的预兆。

会在这附近停?还是会继续开下去?

每隔几分钟,她就会猜测,车会不会随时停下来。

可惜,车一路向南,到入山了,还没有任何停靠的征兆。

山林中的路,被雨雾渲染的,十分怡人。

“我母亲,”周生辰忽然开了口,“她可能,会对你有些冷淡。”。

时宜听他的语气,有些严肃,不禁又紧张起来:“因为我家庭太普通?”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家庭有些特别。”

这很明显。

时宜无意识地转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那有没有什么忌讳?比如说你母亲,不喜欢别人说什么?或是见面了,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没什么忌讳,”他说,“我家人也并非是猛虎野兽。只是,你不是她知道的女孩子,可能,她会需要一些时间来了解你。”

她喔了声。

想到了他曾说的话:“你说,你有我完整的资料?甚至是我家里人的。”

“很详细,”他简单地说,“详细到,你从小到大,每一年的资料。”

时宜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他似乎想起了初识那天,慢慢笑著说,“认识的太特殊,所以,需要一些必要的程序来了解你。”。

她没想到,这么浪漫的事情,被他说的如同有意接近。

不过几秒后,就释然了,她真的是有意接近。若说无意,恐怕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他胳膊肘支在一侧木质扶手上,欠了欠身子,似乎想要脱下外衣。因为个子高,车内空间不太够他伸展,脱下来的动作略有些不自在。时宜很顺手地,替他拉住一侧的袖管,帮他脱了下来。

两个人,一个是觉得束缚脱下外衣,一个呢,只是随手帮了个忙。

她这么帮着,衣服就到了自己手里。

还带着稍许的温度,她捧抱着,忽然有些昏悠悠的。

“我来拿。”周生辰说着,已经接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莫名就让两个人之间,有了稍许的亲近。她觉得心跳的有些燥,偏头,继续去看雨雾种的山林,她对他,是真的忘不掉摆不脱,而他呢?为什么忽然订婚?如果按照他所说,是“需要和一个人订婚”,究竟是为什么需要。。

她后知后觉地思考这些问题。

不知道,自己和他,该怎么做一对未婚夫妻。

周生辰看她像是在出神,也没再出声打扰,他习惯独处,当然也习惯不打扰别人。

到她终于看到有错落的建筑物出现,同时,也听到周生辰说:“慢慢你就会了解,我并不是在质疑你,这些,都是一些必要的程序。”他说的冷静而轻缓,语气没什么特别,但是显然是为了让她舒服一些。时宜回头,对他笑了笑:“慢慢你也会了解,我这个人很大度,一般小事情,都不太会生气。”

车停靠在非常古朴的老宅前,门口有人侯着。

他下车时,将西服外衣递给了门口侯着的年轻男子,伞撑在手中,他回身看时宜,比了个轻勾起手臂的姿势:“这样,可以吗?”

她颔首,觉得两个人真像是在演戏。

周生辰微微含胸,迁就她从车内出来的高度,时宜伸出一条腿,踩到湿漉漉的地砖上,很快就挽住了他的小臂。她穿着长袖旗袍,他则是单薄的衬衫,隔着两层轻薄的布料,却仍能感觉到彼此体温。

她心猿意马,走了十几步出去,才认真看这院子套住院子的地方。

虽然是老宅,排水却非常好。

这么大的雨,一路而入,都未有任何积水。

“你从小住在这里?”她很隐晦地打量沿途景象。

“十四岁以前,住过一段时间,”他说,“时间不长。”

她点点头。

因为他说在这里住过,顿时觉得这雨幕下的古寂老宅,多了三分亲切。

时常能碰到些匆匆走过人,都是从旁门、小道而过,看到周生辰都会停下步子,欠欠身子,远了就不作声,近的就唤声大少爷。时宜听这么玄妙的一个词,拿余光瞄瞄他,后者倒是冷淡的很,大多时候都没什么反应。

只对那个领路的年轻男子说,直接去见大夫人。

在机场时行色匆匆的周生辰,在青龙寺偶尔谈笑的周生辰,在上海略显神秘的周生辰,都和现在的这个人,毫无关系。

直到两个人走进避雨亭,有人小心替他们擦掉鞋上的水渍,这种感觉,越发清晰。避雨亭里本有十几个中年妇人和女孩子,都在轻笑着,闲聊着,到他们走进来时,都很自然起身,或是坐的端正了些。

所有的视线,都隐晦地落在她这里。

而周生辰也没有任何人寒暄,似乎对她们,都不太熟悉的样子。

惟有西北角落,坐在藤木椅上的女人,没有任何变化。

单看仪态、坐姿,时宜约莫就猜出,这个看上去非常端庄的中年女人,是周生辰的母亲。在她猜想的同时,那个女人已经开了口:“这位小姐是?”

“她就是时宜。”周生辰扣住她挽住自己的手,轻轻握住。

众人神情各有惊异,甚至有些,显然没太明白。

时宜听见自己的心,猛烈地撞着胸口,不安,而又忐忑。

周生辰母亲,看了她几秒,微微地,慢慢地笑起来:“时宜小姐,你好。”

“伯母,你好。”她说。

恬淡的声音,轻轻撞入每个人耳朵里。

她让自己笑得尽量谦逊,接受他母亲的审视。

很大的雨声,渲染着此时此刻的气氛。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母亲,并非是他所说的“冷淡”那么简单,而是真心不喜欢自己。

接下来的事情,也验证了这个事实。

周生辰母亲只是非常和善地,问她是否吃过午饭,在知道时宜并未吃过后,很自然地柔声说:“时宜小姐,非常抱歉。这几日清明,也是周生家的寒食日,不会有明火烧煮食物,我就不留你吃午饭了,就让我儿子来尽地主之谊,在镇江挑个合适的地方招待你,好不好?”

很婉转的逐客令。

她完全没有选择,只是顺着点点头,说,谢谢伯母。

就看着他的母亲,在旁人搀扶下,从藤椅上站起来,好整以暇地裹好披肩:“抱歉,时宜小姐。”她仍旧含笑,对时宜颔首时宜后,轻轻地拍了拍周生辰的右手臂:“送时宜小姐回去后,来陪妈妈说说话,好久不见,我们母子都生疏了。”

周生辰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我今晚,可能不会回来。”

“如果今晚没时间,那就明日上午。”

母子两个视线交错而过,他的母亲离开了避雨亭,留了这一亭子不相干的人,继续神态各异地,打量时宜。周生辰握了握她的手:“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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