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
乔女士淡淡出声, “你不是喜欢顾承野么,我为什么还要给你介绍别人?”
这话说的,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乔影撇撇唇, “但是您之前一直反对我和他恋爱不是么?”
乔敏恩沉吟了片刻, 道:“前段时间我不就对你抛出和解的橄榄枝了?我说你什么时候想回家就可以回来, 你和顾承野的事, 你们俩自己决定, 我不再管了。”
“而且你自己算算, 我这个月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一直说忙, 没时间,我和你爸可都在等你回来吃饭呢,你这次要是再拒绝, 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我回我回, 我今晚一定回。”
乔影眼底带笑,“不过,您怎么突然想通了?”
她就知道乔女士不至于那么不开明。
“你看我现在还管得住你么?”
乔影努努唇, 压低声音道,“……顾承野很好的, 您不是也知道么。”
乔女士:“行了行了, 你们俩这还没怎么着呢, 你就开始向着他说话了,别的我不管, 今晚你必须回家吃饭, 知道了吗?”
乔影吐了下舌头, 眼底挂着浓浓的笑意, “妈妈,您最近没看热搜吗?”
如果看了热搜,不至于说出什么“他们俩还没怎么着”这样的话来啊。
乔敏恩:“没看,怎么,你上热搜了?”
岂止这么简单,她是和顾承野一起上的热搜。
这都将近一个月了,热搜早已撤下,但她和顾承野“恋情”的热度却丝毫未散。
前天她心血来潮在微博上搜了下她和顾承野的名字,点进去之后,有些意外。
一个月过去,她的黑粉还在锲而不舍地骂顾承野小白脸、吃软饭的,骂她眼光不好,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连个保镖也看得上。
她就不明白了,她不就想和顾承野谈个恋爱吗,他们至于发那么大脾气?
他们这还没在一起呢,真要在一起了,那些网友们是不是得气到我杀我自己?
乔影暂时没打算回应,目前她的主要心思全都集中在拍戏上,笙姐那边也让她不要去管网上这些骂战。
顾承野对这些更是不在意了,昨晚她旁敲侧击地问,网友们最近对他的评价他有没有往心里去,这男人说他最近一直在加班忙工作,没看微博,啊不,他甚至都没有微博账号。
乔影当时就觉得自己真的是白担心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影响不到我的,您不看也没关系。”
乔敏恩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道,“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公众人物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乔影:“好,我知道的,待会儿见。”
***
晚上七点钟,她被容卿带到了乔家别墅。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完晚餐后,乔影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躺到被窝里。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她从噩梦中惊醒,缓了下心情,躺下想要继续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有点怕,更怕睡着之后再做噩梦。
乔影索性不再睡了,从被窝里爬起来,离开卧室,来到老乔的书房,想找全英文的《圣经》看一看。
她打开书房的灯,走进去,拿起书架上那本全英文的《圣经》,刚一翻开,还没读,下一秒,“啪嗒”一声响起,有东西落到了地上。
乔影把书放到书桌上,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一沓a4纸。
她低头看了眼上面的内容,了解清楚后,眼眶瞬间红了。
那是老乔的检测报告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性别年龄,还有诊断结果——
肝癌晚期。
呵,这怎么可能?
父亲从过了四十岁开始,就每年都去体检,以前的结果都好好的,这一次……怎么会……
她不相信,可白纸黑字的报告书又由不得她不信。
乔影蹲下身,低着头,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乔女士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她今天在餐桌上对老乔格外的好,乔影当时还在想,时间是个好东西,他们俩现在又回到年轻时的恩爱阶段了。
实际上,除了原本就“恩爱”的原因,乔女士重又关心父亲其实是因为他患了病么?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今晚吃饭的时候,老乔左手一直缩着,她以为他手里藏了什么好东西,想拉他手看看,然而还没看到,他却猛地缩回了手,还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最终也没瞧上。
现在想想,莫不是手上都是针孔,他怕她心疼,所以故意不让她看的?
乔影额头埋在膝盖上,不知不觉泪流了下来。
她抬起头,随意地抹了下脸上的泪痕。
钱再多又能怎么样,最后能治好老乔的病,让他不离开么?
她好难受。
之后的半个小时里,乔影一直坐在书房哭。
她真的忍不住,推开书房的窗户,看见外面的月亮,她会想起来小时候月亮初升时,老乔陪着她在楼下荡秋千的画面。
为什么会这样呢?
乔影哭得头痛,最后强忍住了眼泪,拿出手机拨通顾承野的电话。
然而刚一听到他略带鼻音的低沉音色,她的眼泪再次如洪水决堤。
乔影抽泣着,“顾承野,我……我爸……他……生病了,肝癌晚期,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现在在哪?”他眉头紧蹙,沉声问。
“在我家的别墅里,我……我才知道乔女士最近为什么总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原来……原来……”她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抬手随意地擦了下淌了满脸的泪珠。
最近电影拍摄正是最忙的时候,之前好几回乔女士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都被她拒绝了。
直到这一次,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回家看看爸妈,加上她确实想他们了,才回来的。
这么一想,乔影更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女儿。
顾承野的声音低沉而寂静,透过无线电波传来,让她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他说,“等着我。”
乔影深吸了几口气,然而抽泣的语气却没有退去,“你要来找我吗,可是……现在……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不睡了吗?”
她好像不该那么晚给他打电话的,他最近很忙,可是,除了他,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该跟谁说了。
宁宁是她的好闺蜜没错,但她们家的事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因为自己家的事情让她烦闷。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打电话之前根本没怎么思考,直接就拨出了顾承野的号码。
他还接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隽,“带你去个地方。”
无论什么时候,他好像总能保持冷静,不像她,没事还好,一旦遇到什么重大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乔影低声道,“我等着你。”
男人眉心冷凝着,声音难得覆上一层温和之意,“不要哭了,再哭眼睛会肿的,你明天还要拍戏。”
“知道了。”她要好好调整情绪,要找最好的一声给父亲治疗。
老乔他那么善良,不应该那么年轻就离开。
更何况,如果他走了,妈妈和她要怎么办呢?
乔影整理了一下联系人列表,记下了列表里最有名的肝胆科医生的号码,准备明天一早打电话过去问问,再不行就请两天假,亲自拜访。
她做完这些,又忍不住难受。
乔影站起身,把父亲的检验报告单连同那本《圣经》一同放回原处。
他们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饭桌上还跟她讲最近发生的趣事,隐藏得真好啊,如果不是她半夜睡不着来书房走一遭,一定不会发现这件事。
可是,她现在知道了,又怎么能装作不知情呢?
她从书桌上拿出一沓信纸,开始给老乔写信。
有些话,当面是说不出口的,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鼓励他好好与病魔抗争,通过文字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和爱。
写信的时候,泪水一直在乔影眼眶里打转。
不过,她忍住了,没哭。
她怕泪滴到信纸上,打湿纸张,留下痕迹,老乔会看出来。
乔影把写好的信压在台灯下面,起身,站在书房的窗户口前往外看。
大约五六分钟,她听到了一阵引擎声,随即就接到了顾承野的电话。
她深吸口气,去卧室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简单梳了下头发,什么都没涂,离开了乔家别墅。
顾承野见到她,什么都没问。
一路上,两人都安安静静的。
乔影被他带去了海边。
湿湿的海风混着腥甜的味道,一股脑儿的钻进了乔影的鼻腔里。
她张开双臂,迎着风,长长的栗色卷发随风轻舞。
他侧眸,视线落在她的鼻尖处,低声道,“这里的日出很美。”
乔影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而后道,“我们以前也来过这儿,我、我爸,我妈,我们一家三口,不过,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无声地扯了下唇,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我刚刚八岁。”
现在,“开心”这个形容词,于她而言,似乎变得奢侈遥远了。
顾承野低低淡淡道,“以后如果你想来,我陪你。”
他看着她,发现她比以往安静了许多。
她看向他,任由海风穿过发间,语调沉沉,“你说,人生的真谛是不是就是告别啊,年轻的时候,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长辈亲人离开,最后自己也会这样,被以后的儿孙目送着离开。”
他抬起手,为她整理了下鬓角的碎发,低声安慰,“乔叔会好的,别太难过。”
乔影摇了下头,想笑却笑不出来,嘴里全都是苦涩,“我突然理解秦始皇当年为什么要各处寻求长生不老药了。”
顿了一秒,她又道,“可是,一直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你说呢?”
人本就是宇宙万物中的渺小一粟,人生苦短,最终都会归于尘土。这道理她不是不懂,但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或是最亲近的人身上,就全都不一样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只想逃出那个局。
顾承野垂眸,对上她的视线,淡淡道,“即便有一天人类真的能实现永生,也不一定能够不留遗憾。”
乔影:“所以,我们只要过好现在,趁还有时间,多回去陪陪他,就够了么?”
他手掌轻轻拍了下她的肩,沉默着,并未开口。
大学时,他有位老师曾说,“人生就是一个循环,走到一定阶段,总有人会掉下去的。”
生死别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这一点,真的毫无办法。
它不来,他们该庆幸;若是它来了,也只能接受。
六点十四分,旭日初升,染透了半边天。
朝气蓬勃的太阳,象征着新生。
有那么一瞬间,乔影忽然明白了顾承野带她来看日出的意义。
不要怕人生短暂,其实,每一天都是恩赐,只是,越是美好的光景,往往越容易被人忽略。
不管结局如何,她都要去面对。
乔影手握成拳,给自己打了打气。
她看了眼海那边的太阳,收回视线道,“今天晚上唐阿姨生日,别忘了。”
顾承野低低嗯了一声,道:“晚上我去接你。”
她点了下头,“我饿了。”
“附近有家店,你应该喜欢。”
“吃完饭你再送我去片场。”
“好。”他低低应声。
吃完早餐后,才刚刚六点四十五分。
乔影不想乔女士那么早被自己吵醒,所以,在七点十五分的时候,她才拨出了母亲的电话。
她找了个借口,说宁宁今天凌晨五六点的时候打电话给她,说有急事儿找她帮忙,所以她一早就出去了,让她不要担心。
乔女士倒也没怀疑,挂断电话前,不忘嘱咐“晚上你唐阿姨的生日宴会别忘了参加”。
早上七点三十分,乔影到了片场。
因为老乔的事,她一上午的拍摄都不怎么在状态,导演喊“卡”的次数最后数都数不清了。
温导助理喊了一声“休息十分钟”,工作人员作鸟兽散,乔影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温知树朝她走过去,看着她,问:“怎么了?”
她早上化妆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她状态不对,这么拍了大半个上午,她的状态好像越来越差了。
乔影压低声音,除了道歉不知道该说什么,“抱歉,温导。”
温知树循循善诱,“发生什么事了?”
乔影攥紧手指,语调沉沉,“我不该让私事影响状态的,你放心,我会抓紧时间调整。”
她这是有事儿,但不想跟自己说,温知树自然也瞧出来了。
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不应该继续逼问,“需不需要休息,你可以先回去。”
她摇了下头,淡淡地扯了下唇角,“不用了,不过,希望您能给我点时间调整一下。”
温知树微微颔首,“别太勉强自己。”
“我明白。”
乔影用极短的时间吃完了午饭,旁人在休息的时候,她在研读剧本。
b组的副导演刚好也没休息,她就去找他讨论剧情,思考这一段以及下一段究竟该怎么演。
下午拍了两场,乔影的状态终于找回来了些。
她知道,不管怎么样,公私应该拎清,但只要一闲下来,她脑子里还是那件事。
顾承野送她来片场的时候,她看着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老乔原本心理状态很好的,可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检测报告单,他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去看了心理医生。
也是因为病情的缘故,他才会一声不吭地消失,去乡下找老奶奶一起生活了一段日子。
今早化妆的时候,她就已经联系了昨晚列好的医生名单,一个个地给他们打了电话。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因为已经是晚期了,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倒是有一个医生,说让她有空带老乔去趟医院。
她跟他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过去,现在就看老乔能不能答应她了。
如果他不答应,绑也要把他绑过去。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乔影不想也不会错过。
下戏之后,乔影让顾承野带着她去了教堂。
她找到神父,求他与自己共同为父亲祷告,祈求父亲赶紧好起来。
顾承野看着她虔诚的样子,坐在她旁边,与她一起祈祷。
从教堂出来后,乔影回左岸名苑拿了要送给唐阿姨的那对儿花瓶,被顾承野载着去了唐家别墅。
唐阿姨的生日宴会在他们家的别墅里举办,唐砚这两天也回来了,听陆蕴宁说,他请了两天假。
他上个月在一场特殊行动中立了功,高升了,唐阿姨和唐叔叔都高兴得不得了。
她也为他高兴。
乔影和顾承野并肩走着,一起来到了宴会现场。
他们俩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几位公子哥儿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诶,你们看,这男人是不是乔大小姐身边那位保镖啊?”
“可不就是么,不是我说,你这脑瓜子不灵光,眼睛倒是好使。”
戴着耳钉的年轻男人睨了他一眼,道:“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一般见识;不过我觉得,乔大小姐跟他站在一起,看起来倒是挺般配的。”
“长得帅能当饭吃?光颜值般配有什么用,现如今这豪门嫁娶,讲究的不就是一个门当户对?”
留着黄毛的纨绔附和道,“乔大小姐身边这男人除了颜值,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夸吧,真不知道乔影是怎么看上他的。”
耳钉男轻笑一声,“除了颜值没什么值得夸的?看来你前兄弟前段时间被他揍得屁滚尿流那事儿,并没有让你吸取到什么教训。”
在场的众纨绔,谁不知道这位的前兄弟就是崔尚,崔少爷。
不过,自从前段时间崔氏的餐饮集团被顾氏低价收购之后,崔尚也就淡出了二代圈。
“当初乔大小姐二十岁生日宴,晏家小少爷跑来闹事,他说的那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晏西泽,他说什么了?”
“他说啊,乔大小姐是因为这男人床上功夫好,所以才喜欢他的。”
“噗嗤——”
议论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阵阵哄笑。
乔影原本没想管旁人议论,毕竟这是唐阿姨的生日宴会现场,她不想多事。
但她没想到,自己越是不管,从他们口中而出的话就越来越污秽。
她抬脚往前,刚走出两步,却被顾承野拉住了手腕。
乔影回眸道,“别拦我,我忍不了了。”
顾承野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她径直朝那群人走过去,睨了他们一眼,眸中露出明显的不屑,淡笑着道,“各位,说够了吗?”
“乔大小姐,我们只是开开玩笑,你别当真,别当真。”
耳钉男口中不知什么时候叼了根棒棒糖,双手环胸,一言不发,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乔影冷嗤,“开玩笑?好啊,我衷心得祝愿你们以后也能被别人这么开玩笑。”
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的眼光可不像乔大小姐您,绝对不会找这种社会底层人士做女朋友,不会给别人攻击我们的机会。”
但是乔影离他们很近,即便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她听到身旁的男人低笑一声,道:“low而不自知。”
他的声音低低淡淡,一丁点儿情绪和温度都没有,然而语调越淡漠,嘲讽的意味就越浓稠。
耳钉男抬眸打量着对面的男人,扯了下唇。
刚才小声说话那纨绔听到顾承野骂他low,一下炸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乔影恨不得走过去撕烂这人的嘴,但她的手腕被顾承野握着,她能预感到,自己再上前一步,就会被他拽回来。
她轻笑出声,“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男朋友面前叫嚣?”
“啧,终于承认他是你男朋友了?该不会真如宴家小少爷所说,乔大小姐是被他的床技折服,所以才屈尊做他女朋友的吧?”
下一刻,顾承野松开乔影的手腕,眉心紧紧蹙着,一拳挥了上去,重重地打在了这纨绔的嘴角处。
拳头与骨头碰撞,“砰”的一声响起,吸引了众多宾客的视线,毫无心理准备的乔影不由颤了下身。
那纨绔比崔尚不禁揍得多,只一拳,嘴角就渗出了血渍。
众人见状不妙,纷纷自觉让出一条道儿来。
乔影拧起眉,“顾承野,你回来,谁允许你和他打了?”
刚才那重响听得她心尖儿都颤了颤,这男人手肯定特别疼。
早知道她就不管这些,任由他们说去了,乔女士昨天才说她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她今天就把那话忘得一干二净。
纨绔抹了下嘴角血渍,“你还敢打我?”
话音未落,照着顾承野,挥过去一拳,然而他完完全全地扑了个空。
反倒是顾承野,用一记利落漂亮的过肩摔把他撂翻在地。
“轰”的一声响,别墅大厅好像都颤了颤。
顾承野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冷冽,“骂我可以,但她,不是你能侮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