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闲话经年(下)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
转眼间已过了三年,也到了夏府众人为祖翁除孝服的日子了。
其实说到底,也只是夏二老爷这个孝子需要为祖翁实打实地守上二十七个月;只是老安人看中名声,索性让原来只需要守九个月孝的孙子一辈的孙子和孙女儿也跟着守足了二十七个月。
孝期满了一月有余,夏二夫人就遵照老安人的意思,请动了四叔公,开了宗祠,先拜过祖先,再将祖翁的牌位迎进了祠堂,受族人日夜香火供养;然后又去大门口燃了一挂鞭炮以召告四邻,跟着又将府门上挂着的一对大白灯笼给取了下来,换成了簇新的红顶子……
远亲近邻的听到了夏家放的鞭炮声音以后,陆陆续续地或是亲自上门,或是派人送了些瓜果点心过来;夏二夫人又领着嫤娘和茜娘两个回赠了些府里自制的点心……
除服的事儿,也就成了。
接下来,夏二夫人又忙着给家中的两位小娘和小郎君缝制新衣,又应下了几户相厚人家的请帖,准备重新参与到汴京世家的走动中来。
而夏二老爷在除了服的第一时间里,就向吏部递了请复的折子,又亲自赶去应试院替两个儿子报了乡试应试的名。
而夏家众人虽因守孝而沉浸于世外桃源,并且与世隔绝;可外面的事和外边的人却发生了天翻地转的变化。
倒也真是应了夏家姐妹几个先前说的那些笑话了。
先是茜娘的未婚夫婿刘家小郎前年省试果然高中,后来他小小年纪竟获殿试第一;只是官家念其年幼,只点了他做探花郎,并令其入翰林院任七品主簿,参与《翰林志》一书的修编与订制。
再来就是……已嫁作人妇的婠娘终于怀了孕传出了喜讯!喜得都虞候夫人和夏二夫人成日里都合不拢嘴!
最后,就是远在瀼州的田二郎因军功显著,三年来,由无名军卒升为伍长,又升押正,再升队将,在协助忠武军节度使潘仲询出兵平南汉中屡立奇功,再升副军史,兵部论功授与其七品西上阁门使之衔,享六品衔,掌五百骑兵,归于瀼州刺史田重进麾下。
再来就是夏家三房了……
夏三老爷因通匪,被衙门关了一年有余,最后因那重犯被擒,也查清夏三老爷与其并无十分重要的关系,这才将夏三老爷从牢里放了出来;可夏老三爷过够了富贵乡的生活,进了牢里,虽有三夫人日日派人送饭打点,却仍然百病缠身……到了后来被放出来的时候,夏三老爷的腿因寒湿之症,竟瘫痪了!
这样倒也好。
夏三夫人日日将他拘在庄子上,他也再不能去那些烟花巷里寻花问柳了。
再就是夏碧娘了。
夏碧娘嫁与华昌候府的庶子胡二郎为妻,胡二郎倒也是个争气的,竟在御前露了脸,官家赞其智勇双全,竟也封了正八品阁门祇候;可惜夏碧娘与胡二郎不睦,两人成亲三年,胡二郎添了个妾生子,夏碧娘反而没有生育……只把夏三夫人愁坏了,却又无计可施。
现在夏大夫人和夏二夫人也都各自憋着一口气在。
眼看着家里人已经为祖翁除了服,茜娘今年满十六进十七了,嫤娘也进了十六岁的虚岁,是该为她俩办喜事了;因此二位夫人像比赛似的,今儿你请了首饰匠人来,明儿我请了成衣裁缝来……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夏二夫人因为还要忙着替长子夏承皎相看婚事,所以更加忙碌
这一日,王月仙来了夏府。
嫤娘笑话她道:“都是快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敢在外头疯跑?姨母也不好好管着你!”
王月仙涨红了脸,骂道:“我好心来给你报信,你竟还说我闲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茜娘就坐在一边捂着嘴儿笑,直看着这对表姐妹在一旁嬉闹。
嫤娘被她闹得笑出了一身的汗。
王月仙方才伸出手指头去戳她腰间的痒痒肉,入手处只觉得嫤娘的腰肢柔软纤细,她的胸脯又饱满浑圆,笑起来花枝乱颤……
“世人都说你有福气,未来的夫婿这样年轻,却又这样出息,才二十出头呢……就已经当上了六品官儿!将来啊,你跟着他……没准儿还能出相拜将呢!”王月仙叹道。
说着,她又拿眼儿斜睨着嫤娘,坏笑道:“可那些人只知道你有福气,我却说……田二郎才是真正有福气的人!”
嫤娘瞪大了眼睛。
王月仙看着她雪白如玉的瓜子脸上那双勾人魂魄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忍不住伸出手,在她光洁的面上摸了一把,捂嘴笑道:“这样姣美的容貌,这样婀娜的身段……三姐姐你说说,田二郎是不是很有福气?”
茜娘大笑了起来。
嫤娘涨红了脸。
“呸!我当你是亲姐姐,你就想着法子的来编排我!” 嫤娘又羞又气,毫不客气地伸出了手指头,开始反击起王月仙来。
王月仙几乎被她咯得笑断了气儿!
几女玩闹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你给我理一理衣裳,我给你拢一拢发鬏的……
嫤娘忍了一会,终是有些忍不住,问道:“哎,方才你说,要给我报什么信来着?”
王月仙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把阿奇送我,我就告诉你。”
嫤娘“呸”了一声,白了她一眼,转过头去抱着阿奇抚摸了起来。
王月仙等了一会儿,见嫤娘始终不肯开口求自己,只得自顾自地说道:“……你未来的婆母大人,和你未来的夫婿,大约后天就能进京了。”
嫤娘吃了一惊!
可转念一想,田夫人与田骁一起回京,恐怕就是为了她和田骁的婚事……
嫤娘的一张俏脸瞬间红得如同滴了水的红杏儿一样!
茜娘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咱们都大了呢!”茜娘伤感地说道,“……日后你和嫤娘出了阁,若是咱们再想聚在一处,可就难了。”
闻言,王月仙也有些出神。
她轻轻地说道:“可不是呢!我们在家里,都是受尽了宠爱的小娘子……一嫁出去,就要为人妇为人媳,将来还要为人母……再不能像现在这样快活逍遥了。”
嫤娘听了,也有些伤感。
与她最为亲近的,就是母亲与老安人了。
她一出嫁……
也不知母亲会伤感成什么样子。
茜娘却道:“我和大姐姐倒还好,至少我们都在京中,仙儿你也离得不远,逢年逢节的……咱们在汴京聚一聚也不是难事。就是五妹妹……”
王月仙叹了一口气,说道:“反正嫁了人,总会有不如意的!就比如说你的大姐姐,我的四嫂吧……”
嫤娘和茜娘听了,吃了一惊,追问道:“大姐姐怎么了?”
王月仙懊恼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我家的大嫂子这些天犯了槐花藓……其实依我看,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只我大嫂子也太金贵了些。吃葡萄被葡萄籽儿噎着了,喝甜汤被甜汤呛着了……她总要宣了御医来,宫里的圣人一听说,就三番四次了宣了我娘进宫去问话!把我娘给折腾得……哎!我都替她累!”
“这不,前儿我们家的大嫂子一犯藓啊,又宣了太医过来看,可吃了药却怎么也不见好,我那大嫂子就请了九思庵里的姑子们过来看了,说我那大侄儿今年犯小人……”
嫤娘和茜娘同时瞪大了眼睛。
“不过染了藓,这也叫犯小人?” 嫤娘直接问道。
王月仙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后来那姑子掐指一算,只说是四嫂肚里的孩儿与我那大嫂子犯了冲!”
茜娘一听,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月仙嘟着嘴儿说道:“也就是我四哥四嫂是两个心宽的!今儿一早,我四哥就陪着四嫂去了庄子上,说是要在庄子上待产呢!真是的……四嫂这才怀了四个多月,难不成她要在庄子上呆上一年不成?”
“我可看不惯大嫂子的那副样子!虽然我晓得她也是无意……毕竟是金枝玉叶的官家嫡女,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可是,可是……”说着,王月仙烦躁跺了几下脚。
她对嫤娘茜娘说道,“走,你俩陪我去给老安人请安去!回头我就让人回去和我娘说一声,就说老安人留我在你们家住几天……我也懒得回去看我娘的那副苦瓜脸,还有我大嫂子那副神神怪怪的模样了!”
嫤娘和茜娘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是啊!
出嫁前,每个小娘子都是娘亲手心里的宝,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可一出嫁啊,就成了婆家鞋底的泥。
未来的日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