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奶奶好。”孟修冷着张小脸，平静道。

“哎，”胡老太平静了下心情，笑着开口道，“这就是你孙子，孟修，长的可真俊，”说着话，摸了摸孟修的脑袋，又道，“几岁了？”

“八岁。”孟修还是冷着一张小脸，道。

“八岁啊，跟我家肉肉岁数一样大呢，”胡老太见孟修一直绷着张小脸，不显严肃，倒是又几分可爱，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是几月的？”

“一月，一月二十七。”

“呦，”胡老太一乐，“正好比我们家肉肉大了十一个月呢。上学没？”这话倒是对孟康安说的。

“还没呢，”孟康安苦笑，“倒是在家里读过点书，要是嫂子方便，给介绍到学校里去吧。”就他们当初那情况，哪有条件去上学读书呢。

“我来想办法，”这上学都是要办户口的，显然孟修不符合这里的条件，但胡老太还是一口答应了，“如果能去上学，给安排到二年级，跟肉肉一个班，你看行不？！”

“行，”孟康安再没有不同意的啦，“大嫂您一口一个‘肉肉’的，您孙女？！”虽说是疑问，可用的也是肯定的语气。

“可不是，”提到这个，胡老太心情明显的更好了，“我儿媳妇给我生的大孙女呢，李家庄头一个！”

“您盼了一顿的终于盼到了啊，”孟康安也为胡老太感到高兴，他可是知道当初大哥大嫂都是盼着能有个闺女啥的没盼道的，“这会儿上学去了？！”

“是呢，”胡老太点头，“中午也快回来了，”说道这里，想起今天她可是要操办酒席的，赶紧招呼孟康安道，“大兄弟快收拾收拾，今个儿我们家要在公社里办酒席子呢，你也去乐呵乐呵。”

说这话，就把爷俩往李洪礼屋里推，“这屋子是洪玉洪礼俩兄弟的，你们先在这里收拾收拾，待会儿开饭我再叫你们。”

“这酒席子上可是不缺大鱼大肉，酒也管够，正好也算是给你们爷俩接风洗尘了。”

“大嫂，我们不用。”也不适合出现自大庭广众之下。

“没事儿，”胡老太一脸的狠色，“就听我的，谁也不敢瞎咧咧！”

孟康安这才半推半就的进屋收拾去了。

等见爷俩进了屋，胡老太也回到自己屋里，再也忍不住的，抱着被子埋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胡老太哭的，是国家对这些老革命的残忍。

当初多么意气风发一个人啊，如今明明比她还要小上一岁的年纪，两鬓已经有了白发，看着比她还要大上十岁似的。这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头啊，空荡荡的、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穿在身子，轻飘飘的，跟个骨头架子似得，身上就没有几两的肉。

还有他那个小孙子，明明是跟肉肉一样大的年纪，甚至比肉肉还要大上一些，可是先不论胖瘦，就说是个头，那也是比肉肉矮上得有半个头的。更不要说跟他爷爷似得，瘦的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

这爷俩明显在城里就没吃饱过，可真是遭了大罪了的。

胡老太发泄了一顿情绪，忽然想到，其实吧，自家老头子没了，还算是好吧。

她根本就不懂那些政治什么的，可她知道以前老头子跟他这大兄弟意向最是相合的。那么，如今他这大兄弟落得一个如此的下场，老头子要是在的话，那还能得了好儿吗？！

怕也是不能吧，不过也不会更差就是了。

想到这里，胡老太缓过来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如今，还是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再说别的吧。

李洪礼屋子里，爷俩也在说话呢。

“爷爷，这就是你提到的老战友家吗，”孟修绷着张小脸，瞪大了眼睛，严肃的问，“他们不会嫌弃我们吗？”

“不会，”孟康安看着瘦骨嶙峋的孙子，心里有些发酸，但还是安慰般的拍了拍孟修的小脑袋，“这家人都跟咱们的亲人似得，绝对不会嫌弃咱们的，”大嫂如此高风亮节的一个人，怎么会跟那群人一样儿呢，“以后对待那个奶奶要跟对待爷爷一样儿，知道吗。”

“知道了，”孟修点了点小脑袋，“我一定会尊重奶奶的。”

“好孩子，”孟康安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对她的孙女肉肉也得客气点，知道吗。”一听这名儿就是大嫂的心肝肉，在家里也是个受宠的。

“奥。”孟修心不在焉的点头。人都还没见到呢，爷爷怎么倒是先啰嗦起来了。

“爷爷先去打盆水，”孟康安以前来胡老太家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熟悉的很，“你赶紧把这身衣裳换下来。”这都穿了好几天了，又是挤火车，又是做牛车的，身上都有味儿了。

“知道了。”不用爷爷说，他也是要换的。

等爷俩收拾好了，胡老太也在外面喊上了，“大兄弟，该去公社吃饭啦！”

“知道了。”

等孟康安到了公社门口，就见李爱国在门口那儿等着呢。而胡老太上去就是一巴掌，“没看见你叔呢吗，还不快打招呼。”

李爱国还没反应过来呢，本能的就叫了一声“叔”，等自己反应过来，看清楚了，这才委屈的摸了摸脑袋，对着孟康安招呼道，“叔，竟然是你？！”语气里充满了惊讶和不敢置信。

“可不就是我呢嘛，”孟康安苦笑，“以后叔就得靠你照顾了。”

“叔你这是说啥呢，”虽说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啥，可也不能磨灭这俩家的交情，“啥照顾不照顾的，照顾你这不是应该的嘛，谁让我叫你一声叔呢。”客气个啥啊。

说完话，也没用胡老太使眼色，直接拉着孟康安就进去了，“叔，快来，坐这桌上。”直接就把孟康安按了主桌主位上去了。

孟修正纠结要不要跟着爷爷过去呢，胡老太就开口了，“他们那桌可都是要喝酒的，小孩子可不能上去，即使你是个男娃也不行。来，小修，跟奶奶上那桌去。”说着话，拉着孟修的手走到了女客的桌位上。

肉肉今天中午因为有点事儿，回来的比较晚。所以等肉肉道公社里头的时候，酒宴开始已经有一会儿了，而人们大多数都已经吃上了。

从远处找到胡老太的席位，肉肉正要过去呢，忽然发现，奶奶身边的那个小屁孩儿，可真是眼熟啊。

可不就是眼熟呢嘛，那不就是孟修嘛。没想到他们爷俩还真得的过来了，那么当初她的猜测也就是对的喽，爷爷送她一场梦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好好招待这爷俩。

“肉肉，愣着干啥呢，”肉肉正胡乱寻思着呢，胡老太发现肉肉就赶紧叫上了，“还不快过来吃饭。”这菜都要凉了，要不是为了照顾大人的时间，她还真不想委屈了大孙女，晚点开席才好呢。

肉肉赶紧跑了过去，装作一副不认识孟修的样子，好奇的问道，“奶奶，这是谁啊？”

“肉肉，我给你介绍介绍，”胡老太喜气洋洋的，“这是你爷爷战友的孙子，叫孟修，比你大上几个月，你得叫哥哥。”

“往后他们就住了公社里，你就常常见到他了，可得多照顾着点。”胡老太可放心她家大孙女了，把孟修交给肉肉照顾那也是放心的很。就他们家肉肉的大力气，谁还敢欺负她怎地，她不去欺负人就不错了好吧。

“你们两个以后可要好好相处。”胡老太殷殷嘱托道。

肉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居高临下的俯视孟修，伸出了小手，“你好，孟修同学，我叫李洪雪。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于是这一天，两小只正式见面了，也开启了欢乐（并不是）的农村生活。

第40章 相处

最近孟康安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李爱国给他安排的种菜这活儿, 因为他们来的时间实在是太凑巧了，菜都种好冒出来了, 所以说是照顾菜，其实也不过是每天傍晚的时候挑上两桶水浇浇罢了, 其余的也没啥要多注意的。

他们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带棉被啥的，结果大嫂也给他们准备好了。看那棉被崭新的样子, 孟康安想到如今农村地区可是不好弄布料的, 这不禁就多寻思了一些。这两床大棉被搞不好是爱国结婚时候准备的。

他对李家庄的习俗也是知道一些的，建国前, 讲究些的人家给结婚的儿子媳妇那都得絮上六条厚厚的大棉被。看嫂子给他们送来的这两床大棉被, 纯棉凤穿牡丹的被面，纯白的布打底，可不就像极了结婚用的那种大棉被。

孟康安挺羞愧的, 没想到他竟然要盖侄儿结婚时候缝的被子，可是如果要是推回去的话，依着大嫂的性格，那也是退不回去的。于是他只好小心着些盖上了，心里却也是暗暗发誓，将来他要是平反了, 不提别的, 一定要先准备好两床厚厚的大棉被给大嫂送来。

这除了盖得, 这吃的也是不含糊。孟康安以前在城里那可真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是到了这儿，除了盖的是厚厚的新被子, 吃的那也是细细的白面儿。

他们爷俩承蒙大嫂照顾，每顿饭都是在大嫂家吃的。大嫂做的饭味道那是没的说，关键是还管饱。每顿饭大白馒头管够不说，隔三差五的竟然还有红烧肉吃。

这生活，可真真儿是比一般城里人都要好多啦！

孟康安简直都快要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啦！上面下放他们这些人的目的是为了所谓的劳动改造，可是他觉得吧，他这是提前退休享受生活啦。这吃喝不愁，平日里也悠悠哉哉的，要是手上再拿着个鸟笼子，那可真跟那些晚清的贵族老爷差不多了。

有这么句话，叫做饱暖思yin欲。孟康安如今可真是饱暖了，可是他却是没想那些有的没的，倒是开始寻思起这个国家的将来了。这寻思寻思着，难免的就有那么点伤心，这一伤心吧，对自家孙子也就没那么注意。

所以，这来李家庄的第七天中午，孟修就湿漉漉的回来了。

孟康安孟老爷子一惊，焦急的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又有人欺负你了？！”看来对于自家孙子经常被人欺负这件事儿也是知道的。

“没，”孟修无精打采的回了一句，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褂子，道，“今天跟肉肉去河边玩，不小心掉下去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孟老爷子责怪了一句，到底还是心疼孙子，赶紧把被子抖开了，“快把湿衣服脱下来，先进被窝暖和暖和。”

“知道了，”孟修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今天中午我不想去李奶奶家吃饭了。”更准确点说，今天中午他暂时不想见到那个肉肉。

“臭小子，瞎说什么，”孟老爷子把被子围了孟修身上，捂严实了，这才轻轻拍了拍孟修的小脑袋，道，“跟肉肉闹矛盾了？！”语气肯定。

“唔，”孟修抓紧了被子，小脸蛋红了红，不去看自家爷爷的眼睛，说道，“感觉她挺厉害的，我还没回过神来。”

“厉害，”孟老爷子瞪大了眼睛，“能用这词儿形容女孩子嘛，”想了想，自己先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大概是随了她奶奶的性子，看着是厉害点。”毕竟大嫂当年可是都被他们暗地里叫做铁娘子的，如今看着挺和善，可当年那性子也着实泼辣了些。

“到底是个啥事儿啊？”孟老爷子好奇心一上来，少不得跟孟修打听打听，能让吃足了苦头的大孙子说性子厉害，那得是多大的事儿啊，“快跟爷爷说说，也好让爷爷参谋参谋。”

“能有什么事儿啊，”孟修脸蛋儿更红了，幸亏围着被子没有被老爷子看出来，“反正今天中午不想吃饭了，爷爷你快过去吧。”

“行，”孟老爷子摸了摸孟修的小脑袋，纵容的点了点头，“今个儿中午爷爷给你带饭回来。”说完这话儿，背着手就去李爱国家吃饭去了。

孟修小朋友这边正纠结羞涩呢，肉肉倒是一脸坦然的回家去了。当然，因为浑身湿漉漉的原因，胡老太也是少不得多问上一句，再得知肉肉是为了救孟修才下水之后，就夸上了，“肉肉可真是有本事，才这么大竟然就会救人了。”

肉肉才不会告诉胡老太，其实孟修落水的一部分原因就在她身上呢，毫不脸红的点头，表示接受了奶奶的夸赞，道，“那可是，要不是我，今个儿孟修可就要淹死了。”这可就是实话了。

在见到孟修爷俩的时候，肉肉就确定了，爷爷让她做那一场梦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待他们爷俩。当然了，因为确实确定了，除了省略梦里的经历，肉肉把爷爷的目的都跟胡老太交代了。于是胡老太对这爷俩也就更细心周到了。

孟康安倒还好，毕竟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心里承受能力又强大，还有奶奶这些大人们顶着，也就轮不到肉肉也跟着瞎操心了。可孟修就不一样了，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价值观、人生观什么的都还没有塑造起来，虽然胡老太不知道那些大道理啥的，却也是明白，小孩子经历这些也是不好的，于是就拜托肉肉，多带孟修出去转转。

本来肉肉是要好好“招待”孟修的，好吧，是为了报那个拿不出手的狗名儿的仇，想要不大不小的教训孟修一顿来着。可奶奶这么一吩咐，肉肉又想到了孟修对她的好，心顿时就软了下来，也就老老实实的带着孟修出去玩了。

自曾肉肉得了奖状的事儿传出去之后，那十里八乡的小孩子们就没有不羡慕的，再加上她力气又大，学习又好，于是肉肉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王。如果真要用现代一个词形容话，那就是“女王大人”。

虽说肉肉不想跟这群小屁孩儿混一块儿，可那群小屁孩在肉肉的冷脸下还是不屈不挠的粘了上来。可如今肉肉把绷着张脸的孟修带过来，没想到这群小屁孩儿竟然自动退散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于是乎，每天独自一人的肉肉，身边也多了一个玩伴，孟修童鞋。肉肉带着他几乎是什么地方都玩遍了，没想到这臭小子对别人冷着一张脸也就算了，对她竟然也没个好脸色。

自曾那晚看到孟修的眼神之后，肉肉就知道这小屁孩的性格得扭曲上些。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个扭曲法儿，从一个软萌萌的包子，往冰山之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于是乎，为了扭转孟修的性子，肉肉就带他往河边去了。她觉得吧，孟修性格变成这样儿，很有可能跟狗狗没了有很大的联系，算来算去的，竟然还成了她的锅。她也不是那没有良心的，那她就得把这锅给背起来。

秋天的河边有什么呀，鸭子。好吧，原谅肉肉实在是找不出比较可爱一点的动物了。这年头，肚子都还填不饱呢，谁还有那闲心思养宠物啊。虽说李家庄条件好一点，可那也不能浪费多余的粮食啊。把粮食给那些狗啊猫啊什么的，在村民看来，可不就是浪费粮食呢嘛。再说了，就这年头，哪还能见到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呢。

所以，这肉肉想来想去的，最后决定还是带着孟修来看看鸭子算了。鸭子从家门里出来浮水，这还算是个景儿，这要是带着孟修去看鸡，那也只能看鸡下蛋了。（无奈脸）

本来也好好的，可也不知道怎地，孟修突然就往河里头走尽了，肉肉还待提醒呢，孟修脚下一抽，就倒那里呢。

那水不高不低的，却也没过了孟修的头顶。孟修在水里扑腾着求救，肉肉却是有些两难了。

这一世，没有人教过她游泳啊！不过这时候肉肉也没那闲心思想这些啦，见孟修往下沉，她这心里也跟着一沉。正好河边就是小树林，肉肉用力一踹，就把一颗碗口粗细的小树给踹断了，然后赶紧的就扔给了孟修，想要让他抱住，先浮了水面上啥的。

没想到孟修这小屁孩，看到她一脚踹断了一棵树，竟然惊得连救命的小树都不抱了，咕噜咕噜的就沉下去了，害得她不得不下水救了他一次，又不得不给他人工呼吸，献出了自己这一世的初吻，想想她简直都要亏死了好嘛。

不过奶奶竟然没有怀疑她会游水这件事儿！

肉肉想到这里，忍不住还是问了，“奶奶，你就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学会游水的？”

“问什么啊，”胡老太一边给肉肉脱衣服，一边随口回道，“肯定是看别人游水学会的呗，咱们家肉肉可是天才呢。”天才不就是什么东西一遍就会了嘛。

肉肉小脸一红，这“天才”之名她可担不起啊。

“奶奶，您夸的我脸都红了，”肉肉扭了扭小身子，“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