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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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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城门边的时候要交进城费——说是进城费不如说是买花的钱。河边有张桌子,桌子旁是几大筐花篮, 挤挤拥拥地堆满白色花朵。桌后兔子小姐头顶上还顶着两个萌哒哒长耳朵, 笑眯眯地说:“一人一银币。”她穿着一件非常有特色的长袍, 无领短袖,毛茸茸的手露出来, 灰色的袍子一直拖到地上,胸前别着一朵三叶草形状的骨饰。

玛利多诺多尔付钱换来了四朵花,就是这里满山满谷开遍的白色花朵。兔子小姐手指头在花心点了一下,中心的花蕊从黄色变成了金色。

“欢迎来到雪溪谷,请保护好花朵,并注意不要离开战鼓平原,否则要再花钱买花哦。”这么说着就送走了他们:“来下一个。”旁边的守卫是一个高大的牛人,他看了一眼杜维因,大抵是因为这样美貌的肉食派如果来过这儿不会没印象,所以断定他是第一次来雪溪谷,神情有点警惕,但瓮声瓮气地向他介绍一句:“肉食者的居住地进门右转。”

玛利多诺杜尔帮贝莉儿将花别在肩上,然后自己也别上。小黄的花翻出了从前圣诞节的毛线绳穿过吊在脖子上,贝莉儿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她问:“这个是为什么?”

“是和月光岭的签名纸一样的东西。”玛利多诺多尔解释。只是两边分辨旅客的方式不同而已。战鼓平原不戴花尤其危险一些,因为这儿治安相当混乱——很难分辨对面是人是狗,通缉犯也特别多。很久以前兽族部落就强制措施,外来人要这样戴上萨满做过祝福的花朵,证明你是正当手段进城(无法变成人形的兽人也会戴上类似的标志以防误伤)。如果没戴花实力又不够强,见钱眼开的佣兵很容易把你打闷棍带到公会去领赏金。

连恩非常支持这种行为,所以每当他轮值的时候戴花的人就特别多——虽然他自诩是和平主义者。

当然给外来人使用的旅店和商店都在平地上,沿着星溪两边鳞次栉比地盖起来的高脚小木屋,贝莉儿这回就注意看了,来来回回的人们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形状,马头、羊角、牛耳朵、伸出衣服外的手和脚。海族在不远处的码头上推着小船招呼客人,花海从空中纷纷扬扬飘下的花瓣,是夏末了,骄阳如火,映入溪谷中被无数的枝叶折射而下,光斑跳跃在波澜里,却是如此地温柔。

杜维因毫不犹豫地右转,向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给肉食者圈的地盘了——挺明显的,一条街的起点直接插了一个画着尖牙竖瞳大怪兽头的招牌——据说是因为画什么肉食兽人的头都会被抗议,但最后还是被抗议说这种怪兽画得跟恶魔一样这是侮辱。

在街上穿梭的有着这样特征的兽人数目突然暴涨了三倍以上,几乎个个两米多高的虎背熊腰,腰系皮裙露着一身腱子肉,彼此对话是混杂着吼叫的大嗓门。这儿也有人类和羽族,但大约是身材不够看的,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面前望过去是一排风格各异的房子,木的、石的、皮的和帐篷的,大大小小排到了尽头远到几乎看不见的喷泉。对喷泉那里就是城中心的广场了。

他们选了一家石头旅店落脚,老板娘是头美丽的母豹。对,是真的母豹子,有豹子头那种,皮毛油光发亮,圆圆的耳朵、黑而大的鼻子,兽眸锋利,笑起来的时候尖牙闪闪,一见美艳的红龙就抛了个媚眼。杜维因趴在柜台上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和她聊天,用一顿晚饭换来一个七折优惠以后(晚饭也是老板娘请客)把玛利多诺多尔和贝莉儿毫不客气地赶进房间里。

“我要去买斗篷和衣服。”他伸手党:“给钱给钱。”

房间在三楼,石头温度进门都能让人打个寒噤。贝莉儿忙着生火和翻着空间戒指里的肉寻思午饭,玛利多诺多尔把钱袋掏出来分了一半给杜维因。杜维因思考一下:“不然把你的衣服给我穿一下。”

“不要。”玛利多诺多尔拒绝:“你穿得这么好出去买东西人家会宰你。”

说得很有道理,所以红龙还是骂骂咧咧地原样转身要出门。玛利多诺多尔提醒他:“吱吱呢?”小黄还装死挂在他腰带上当兽形装饰品。杜维因想起来地掏出一块破布把它包起来:“我带它去。”带着宠物/儿子更能装可怜。玛利多诺多尔:“带点饭回来。”

杜维因第一反应讥笑:“你不让你的厨娘做饭?”

银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第一天来雪溪谷,让莉莉吃点当地菜。记得买点带叶子的。最后,她不是厨娘。”

杜维因虽然不爽地横了贝莉儿一眼,但还是没说什么地走了。他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走廊上的脚步声,玛利多诺多尔也没有将斗篷脱下来,他倚在窗台前等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伙伴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那头火色的长发消失在角落中,他回头叮嘱贝莉儿:“莉莉在房间里待着不要出去。”

贝莉儿摆弄着盆盆罐罐,她回头善解人意地看他一眼:“我给你们做蜂蜜里脊吧?这里有火。”毕竟这里不是旅店,壁炉里也不是魔火。玛利多诺多尔抱她一下,随即身影在原地消失。

杜维因的脚步很快,他明白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儿。所有的商店都是由好到差的程度,从城中心向外扩散。巨龙当然什么都要最好的。大约是最近准备过节,广场上四处树立着花柱和花环带子,围着喷泉是一个非常大的集市,吟游诗人弹着竖琴唱歌招来顾客,大大小小的帐篷缤纷地堆在地上,帐篷前的摊子上堆着各式各样的商品。衣服、武器、稀奇古怪的小配件和魔法道具,最多的是花朵,生的也有,烹调的也有,编织的也有,五颜六色,多彩而纷繁,有些兔子或小羊牵着人形母亲的手叽叽喳喳闹着要买,拿到手的下一瞬间就塞到嘴里吃掉。

他饶有兴致,于是没进商行,而是在广场上一个个地逛过去,这边停停那边停停,感兴趣的都拿起来看两眼。最后一个跳舞的蛇人的摊子吸引了他。摊子上主要是杂货,杯碗瓢盆配饰日用品,支在上方的架子上挂着一件件的斗篷,布的和皮的,绸的和金铁的,每一件的胸口上都缀着红色的火焰。当然红龙喜欢这样的东西,他先蹲下来翻看下面配套的靴子。

蛇人在原地游了一圈停下,欣喜地招待新顾客:“您好,我是罗兰。”他也是条红蛇,长长的尾巴尖儿在地上打了个圈欢快地摇摆。瞳也是红的,尖竖的,浅浅的红色,像晕染的花朵。

蛇人在兽人中是容颜相当秀丽的一支,这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少年也是非常典型的美丽。赤裸的上身穿着小褂,短短的红发直直地垂在肩上,挡住大圆耳环的耳垂叮当摇晃,尖尖的下巴,红唇妖媚。他露出一个殷勤的笑容:“客人,我的货物看起来很适合您啊!”他们都挺红的。

“嗯哼。”杜维因不置可否地翻翻捡捡。“这可真难决定。玛多不然你来看看?”他头也不回地说。

躲在角落里的玛利多诺多尔闻声一愣,他们之间差了十几米远,他好悬没应声。谨慎地停了一会儿,红龙头也不抬地挑着东西,银龙以前没干过这种事,他突然一阵心虚,把兜帽又往下拉了拉。

杜维因未必知道他在哪里,但玛利多诺多尔有这个感觉:他一定猜到他跟来了。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自己,他屏住呼吸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赶快呼出气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呼吸。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虽然他很羞愧还是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杜维因,红龙大约是看得不满意反悔,在别的摊子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跑回来问能不能试穿。

杜维因看起来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捂着严严实实的兜帽开着魔法站在角落里发呆的神秘人,可能随时会从怀里掏出什么魔法道具大杀特杀。玛利多诺多尔觉得广场上巡逻的执勤队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他在原地无地自容地呆了一会,开始觉得自己应该羞愧,最后悄悄离开。

“当然可以试穿啊,您要进去吗?”罗兰比着身后的帐篷对杜维因笑起来。杜维因撇了撇嘴说:“那进去吧。”

帐篷也是火红色的,顶上缀着迎风飘摇的大羽毛。布料上有时候风掠过,起伏的时候能看见华丽闪闪的波光。少年拿过衣服,恭敬地搭在胳膊上,掀开布帘请红龙进门。杜维因大步走了进去,布帘放下来的时候,整个空间突然一静。

什么都听不到了,这个世界安静而隔绝。罗兰脸上仍是不变的笑,他声音低柔地说:“您请坐。”面前是一把舒适的靠背椅。“砰!”一声巨响,杜维因一脚踹飞了椅子,然后他一把拖过了罗兰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木头撞在帐篷布上,好像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可怕地震动一声,随即落在地上,哗啦啦,它散了。

红龙低下头来,将蛇人少年的脖子整个捏断。落在地上那一头烈烈红发,荡过风一样的凌厉。没有进门时轻松的笑容,他神情阴鸷,那一双锋锐如刀的竖瞳火烧一样的冰冷。那是杀人的表情。

“你来做什么?”

那个头颅滚在地上,腔子里冒出的不是血,是吸饱了血的绿枝。杜维因飞起一脚把头也踢飞了,罗兰掉在地上,头滚了两圈,停下来的时候眼睛还对着他。杜维因厌恶这双眼,于是绿枝穿出了他的眼球,扑啦啦,眼球掉在地上,漫出一地的叶子。

可是罗兰的嘴没有被封,他笑了起来:“客人,只不过是请您坐下,椅子也没有得罪您呀。”没有咽喉和声带,那声音是沙哑的气音,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嘶声,寒冷而阴森。罗兰弯起红眸,和杜维因比起来,竖瞳和秀气的脸庞和五官,明明是柔弱而任凭欺凌的气质,他再停下笑的时候,声音突然变了。清脆的笑,像女人一样婉转而自得。

“何必这么生气呢?”头说。“我来看看你的好朋友嘛。”

第112章

杜维因这回是真的想杀人了。银龙玛利多诺多尔当然是他的逆鳞, 触之即死, 而这颗碍眼的头将他们当成谈资和调笑的开场。他连敷衍的冷笑都没有一丝露出来, 紧抿的唇角硬得像块寒冰。当他一脚将那头颅碾碎的时候, 咔嚓,脑子里涌出来的不是脑浆和血, 而是雾气。

黑色的、浓稠的、盘绕在头颅里的雾气,那根本是一个空旷的壳, 头盖骨像脆弱的玻璃, 被红龙踩得四分五裂。短枝从里面倒出来的时候还一动一动,是吃人的泥泞。

很难想象这个白皙秀美的蛇人少年身体里是一团黑泥般的雾。血肉是凝固的了, 腔子里面像贝壳吐沙不停地向外吐树枝。还被他捆在腰上的小黄吓得尖叫起来:“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大部分总是这么胆小的, 杜维因不耐烦地把腰带一把扯下来,把腰上这个碍事的肉球扔开!砰!巨大的一声,小黄在帐篷脚上滚了五六圈,等醒过来赶紧夹着尾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杜维因还踩着这具恶臭的腐肉。他的鞋尖在上面发狠地碾压, 碾碎以后他一把脱下自己弄脏的鞋子, 直接丢到一边烧成灰。他不放过他,于是那些绿枝怎么吐也吐不完。——那根本已经是一个死人,或者说,是个壳, 已经死掉的, 只剩一张皮和骨的肉壳。黑雾驱策着这副皮囊行动, 蛇人少年罗兰是个傀儡,被黑雾背后的主人摆弄玩耍, 最精美的玩具。

当树枝密集到一个程度以后头颅里突然跳出来一颗火焰色的魔晶,指头大小,却亮得耀眼。那是颗变异魔晶,魔晶上缀着无数细如垂丝的金线,像密集的网,诡秘魔纹将这颗魔晶团团包裹。杜维因将它也要碾碎的时候罗兰那无头的身体突然扑过去挡住。

藤蔓刮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帐篷里本来就是石板,魔晶下是铺着的一块精美的猩红色绒毯。罗兰的脊背正被踏在杜维因脚下,杜维因面目冷酷地继续向下加力。巨龙之力可移山填海,遑论一个小小的蛇人?几乎是一瞬间少年光滑的脊背就被踩得破裂。脊椎和肩胛骨利落地断开了,而看戏的头颅滚在一边,他发出的声音现在也是沙沙的,像接触不良的暴风里的尖笑。

刺耳、缠绕、恣意而傲慢、让人窒息的恶心。

“力气真大啊。”那个声音格格地笑着说:“比我们上次分别,你看起来活泼多了。怎样,杜维因,你一定很满意洛兰的手艺吧?”

贸然挑衅的下场是一捧突然爆开的火苗,烈火从地毯上开始一路向上延伸,点燃了罗兰的整个身体。无头的少年趴在地上,被扭曲扯裂的身体烧得像块垃圾,猩红色的地毯映衬鲜绿的枝条,刺眼得滴血。它们在几秒内烧成了一捧黑灰,然后不知哪里来的风晃动一下,黑灰如烟飘散。

“我警告过你。”杜维因冷冷地说:“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那又如何?你们的行程不是朝清泉绿林去的吗?你不排斥见到他,却排斥听说他的名字吗?”

“你以为我在乎吗?我的名单上下一个就是他。”

“哦,杜维因,杜维因,你真是善解人意。”头颅笑得更加恣意了。它就是个鬼,在雾气中爬动,搜索可吞下肚的血肉,撕扯生命和灵魂。“你想杀他?当然你不在乎那个白痴的絮絮叨叨,我知道你只想要我来。”

它突然转动起来,在龙焰落到头上面的时候就刚巧地避开。落空的地方龙焰仍在燃烧,石板地面向下侵蚀。“啊,”它侧了侧头,伸出一点黑雾,轻柔地抚平那抹火焰。再姿态优雅地抬起破碎的头来的时候,声音温柔地说:“放你出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你的火焰也比我上次见的时候更加蓬勃而美丽了。”

“看到朋友,精神真不错呢,不是吗,杜维因。我真高兴你恢复得这么好。”

红龙杜维因那能烧尽一切的龙焰在它眼里像是夜空中的烟火,孩子的玩具。只是因为在这里无法战斗而已,银龙会发觉的。杜维因没有再继续追加攻击。

那颗头颅几乎已经被绞得四分五裂了,它滚了起来,滚到红龙脚下。黑雾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像恶魔的低语,又像蛇的信子,长长地伸出来,鬼一样地缠绕住这块魔晶。

“少说废话,你来干什么?”

杜维因往旁边走开两步冷冷地责问,他别开眼避开这恶心的场景,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多看一眼都要作呕。那具破裂的身体随着这块晶体重新回到头颅中间的步骤在复苏。房间中回溯的是短暂的记忆,从尾巴开始一点点地向上塑造。

尾尖,摇摆的尾尖,一点点拉长出现,然后是细长的蛇身,流畅地向上,爬升到大腿。大腿部分是最粗的,有明显的加粗,就像臀部的曲线样子。但因为身体是个少年,没有女孩那样柔润的曲线,在加粗后就自然地延伸向腹部。

那是青涩的、细致的秀气的美丽,蛇身也能看出这种让人想摧残撕裂的欲望,那只是半条蛇的身体,近两米长,巨大地盘绕在焦黑的石板上像块死气沉沉的橡皮糖。然后蛇身在最中间抖动一下,近乎橙红色的鳞片,冷而亮,摇摇摆摆地在帐篷中站立起来。

“你对我比从前冷酷多了。”头颅沙哑地笑:“我说过了,来看你的朋友呀。”

它说话的时候也像是蛇,打量着猎物,看从哪里能找到机会下口。从声音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鳞片,光是这种感受也觉得是黏腻的冰冷,蛇并不像巨龙那样,巨龙只是体温低,而他们的身体像冰一样冷。黏腻的冷,贪婪的尖牙,恶毒的心。

然后从肚脐向上过渡的就是雪白的肌肤,无头的罗兰摇摆着手臂,腔子伏下来,将一捧又一捧的藤蔓吐出身体。真的没法想象这具细致柔弱的少年身体能吐出这么多的枝叶,尖刺褪出血肉,血肉像水蛭一样地收拢复合。

只是没有极具异域风情的透明小纱外套了,能重塑的仅有躯体,衣服无法追回。于是便大方地露出来那秀气的骨架,上身是莹亮的裸白,温柔而细致的肌肤。罗兰仿佛看得见,他弯下身体捧起头颅,嘎吱嘎吱,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插在头骨中的藤蔓突兀地枯萎。

晦涩的咒语中,闭着眼睛的头也开始恢复原貌。先是头骨、破裂的眼珠、崩开的鼻梁和牙齿,然后覆盖洁白的皮肤,刀削一般利落的发尾平平地垂在肩上,橙红色柔软地向上晕染,罗兰睁开眼睛,双瞳眨动两下,有一忽儿又会觉得那是血漾开的浅红,妖娆而致命。

罗兰将头颅定在腔口,左右挪动两下,重新又变回那个秀气美丽的蛇人少年。他伸展着肢体,调整自己新生的状态,又在帐篷中左右悠闲地游移。他第一眼先是弯下腰来看了看小黄,蛇的身体不像人类那样,红色的长尾就这样盘成一个圈,罗兰从高高的上方俯下,身体灵活地围着小黄绕了一圈。“一只吱吱,嗯哼?你还养了个宠物?银色的毛,是银龙阁下的宠物,却是你带着呢,你喜欢它吗?”

杜维因站在远处没有应声,恐怖的视线在盯着它,小黄那敏感的神经知道红龙是不会上来救它的,它埋着头不敢看外面,把自己往角落塞了又塞,呜咽一声喷了泪。

“真懦弱。”罗兰嫌弃地啧了一声,他伸出自己纤纤的十指,轻轻碰在小黄身上。那指尖是淡红色的,有一个小小的尖端,不利,剧毒的蛇人却能利用指甲中的毒腺置人于死地。小黄瞬间炸了毛。

“它配不上你。你想养吱吱?我可以搞更好的来。”罗兰回头看着他,那态度大约就是杜维因点个头他就立刻可以把这只不合格的宠物活剥皮开膛破肚。

“关你屁事。”杜维因冷冷的道,他自己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直接否认。或许是因为不带回去的话没法向玛利多诺多尔交代,杜维因无所谓地想。

罗兰还不至于要拿一只一点儿也不美丽的宠物怎么样。既然杜维因这么说他也就松了手,重新优雅地游回去,从箱子中选了一件短褂穿上,回过头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地轻声责怪。“杜维因,淑女可不能赤身裸体,再将我的衣服烧掉,我是要生气的。”

杜维因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语。蛇人明明是个少年,姿态却柔软魅惑,傀儡的面具后是个自在而傲慢的女人,傲慢得让他恶心作呕。罗兰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检查一番全身上下,确认自己没有问题,这才好像刚注意到红龙的视线,故作惊讶地说:“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说了,我是来看你的朋友。”

“我警告过你不要试图窥探我。”

“窥探的又不是你。”

然而两人也都明白这完全是满口胡言。杜维因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吗?你以为我找不到你吗?你那对眼珠子敢多看玛多一眼,我就先把你揪出来,撕成碎片架上火刑架,我说到做到。”

“嗯哼,真让我害怕。”罗兰轻哼,然后她饶有兴致地找到了新一个漏洞。“听起来你倒很不关心你朋友身边的那个女孩嘛?”杜维因的身体随即紧绷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颤抖了一下,感觉是要握成拳头。

虽然随即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暴怒,罗兰眼睛更亮了。“那个姑娘——说起来,真让我惊讶。你们分开的时候,他不想着你,还不知道从哪个长满蛀虫的破角落里找了一个伴侣——”

他直视着杜维因,懒懒地环着胸,红艳唇角挑起的那个弧度相当犯贱和恶意。

“漂亮一点,也就勉强算了,但瞧瞧那头灰老鼠,眼睛和头发,还有那张平庸丑陋的脸。哈哈哈哈哈哈哈——”罗兰说到兴头上,坐在箱子上,弯腰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

帐篷里回响着笑声,杜维因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他的样子像是已经成了一块石头,无论这个恶毒的贱人怎样挑衅刻画,他是不会有任何让她高兴的反应的。他神情漠然一直到罗兰笑完了,优雅地擦干眼泪,抬起头来。

“让我好奇,你们巨龙不都是眼高于顶的吗?却抛下你,他最好的朋友,转而从垃圾堆里找出这样的女孩儿……”火焰从石地上爆发开来,罗兰在这之前就敏捷地滑开了。她戳到了他的痛处而得意地捂住嘴。

“你生气了?真有趣。杜维因,我挺想知道你怎么想的?”蛇人清脆的少年音低下去,如此真诚地遗憾婉转,像水蛇缠绕,捆到溺水,层层缚紧,直到窒息吞食。

“你怎么想的?发现那个丑姑娘的时候?你痛苦吗?孤独吗?绝望吗?你从洛兰那里偷跑出来的时候,可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情形吧?”罗兰又想笑了。太有趣了,太有趣了!“你下巨翼鸟的时候那样子看起来真没高兴到哪里去,……玛利多诺多尔不要你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红龙的呼吸平稳如常,他的回答冷漠而不屑。“关你屁事。”

杜维因明白这个女人只是恶意地在撩拨。她想激怒他,让他挣扎。他难道会在这种心肠烂黑的毒妇面前示弱吗?她故意现身在他面前只是为了这种无聊的撩拨。他转身向帐篷外走出去,然而却掀不开布帘。整座帐篷像一座凝固在时间里的房子,除非主人允许谁都不会得到离开的自由。

蛇身刮擦在地板上发出令人发毛的细碎悉索,罗兰在他身后好整以暇地游移,她找到一个合适高度的箱子,优雅地欠身坐下。即使就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少年的姿势也不慌不忙,如身在巍峨城堡,身边堆满如山的财富与丝绸。杜维因回头冷睇着她:“打开门。”

“我们还没谈完呢。”罗兰的笑容依然如故。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谈的。”

“你要去杀安特亚·洛莱恩不是吗?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将你的家徽给我,我可以丢在那女人的喉咙上。”

“想陷害我吗?让痛失爱女的雄狮公爵的滔天怒火倾泻向我?让我承受被通缉、被追杀、被讨伐,在黑夜里像老鼠一样逃窜的痛苦?”罗兰了然于心地说道。她将手肘撑在一边,优雅地以手背托着腮,发尾从肩上垂下,清浅而流动的扇面绽开,如天降的红雪。罗兰无时无刻不记着展现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她微微歪头看着他,须臾,媚眸轻轻一眯。

“真无情啊,杜维因。”

杜维因的回应是稍微牵牵唇角,给她一个阴鸷无声的嘲讽笑容。浅红的瞳对着深红的瞳。那是暴戾的猛兽,凶残嗜血的恶徒,桀骜而不驯。罗兰兴奋得浑身发抖,她只爱他这样冷漠的神情,这样危险的、从钢丝上行走的撩拨。每一丝触动就意味着面临的死亡之口,他面无表情地捏碎她的脖子的时候,罗兰就一次比一次更想要驯服他。

将这把热烈的红发踩在脚下,将这头挣扎的猛兽碾在地里,让他臣服在他座下,成为他的仆人、宠物和所有者。那定然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就如杜维因只要最好的姑娘,美貌与气质缺一不可,差一点他都看不上,罗兰也只要最好的玩具,挑战与刺激缺一不可,少一点,她都不会坐在这里,看着这头龙自不量力地挑衅她。

这是一场耐心的游戏,是一个倾家荡产的豪赌。罗兰露出一个笑容,她有的是耐心。“应付雄狮公爵太麻烦了,我不会给你家徽。不如我们换个方式——比如,我向你通报通报安特亚的行踪?你知道在大营地里的冰花只是个空壳子吗?”

“让我吃惊,是我说的不够明白吗?你还想在这里对老子比手画脚,多管闲事。”杜维因冷笑:“赶紧带着你这条破蛇滚,少把你的爪子探到老子这儿来,我告诉过你,要不我就把你连你脑子里那颗石头一起碾碎了。开门!”他在这里一秒也呆不下去,罗兰还在后头轻声细语地撩拨他的怒火。

“你确定吗,杜维因?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如果你想错过我去寻找更不可靠的情报,我就要笑死你了。”身后的蛇吐着信子:“你不会以为你下次找到我还这么容易?”

“开门。”红龙阴冷地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否则老子把你这座帐篷一把火烧个精光。”那张残酷俊美的面容看上去是如此铁石心肠,那能让任何一个为他动情的女孩心碎欲死。罗兰哀叹地捂了捂胸口,

“好吧,好吧。”她做了个手势,整个帐篷好像都突然明亮起来,嘈杂的人声和乐声朦胧地传进布料中。杜维因甩了甩自己光着踩在地上的脚,直接大步走出去。罗兰坐在箱子上像个少女般地托着下巴发愁,布帘外传来巨响,杜维因在把她的货物全塞进空间戒指里去,一根丝线都不准备给她留。

“唉,真叫我为难。”她叹了口气。“既然杜维因不喜欢我插手,要不就先找机会把那个小老鼠宰了。”“吱……”毛团子发着抖,虚着腿埋着头壮着胆子从角落向外一步一步地挪。挪到一半它再次……感受到了那恐怖的视线。

它停下来,瑟瑟发抖不知道怎么办。罗兰把它叉着两腋抱起来:“既然杜维因丢了你,不如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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