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今天剧组工作多,沈砚行没有去午休,只略坐了坐就又去忙碌了。
叶佳妤第一次来剧组,对一切都是好奇的,尤其是妆发那里,她一直好奇,那些漂亮的发髻都是怎么梳出来的。
她跟在造型师后面,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手里的动作,和木子期拍视频时她也梳这种头,可是她是坐着的,可看不到背后的动作。
发髻梳好,造型师替她插戴好首饰,最后从盒子里拣出一朵几可乱真的牡丹花,簪在了发髻中央,本就华服盛装的女演员立刻就雍容华贵起来。
宋时喜欢笑话,《梦梁录》中记载有花朝节的盛况,洛阳亦有官府举办的万花会,插花也于品香、斗茶、插花并称,为上流社会怡情养性的“四般闲事”。
除了女人爱花,男人也喜欢往头上簪花,一点都不担心别人觉得自己娘,反而以此为雅,到了真宗年间,男人戴花甚至提升到国家的礼仪制度上,什么身份戴什么花,什么级别戴几朵花,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叶佳妤看着一位男群演发鬓上的绢花,既觉得有些违和,又觉得有些新奇。
看完了演员如何造型,她转了个身往外走,和走回休息区的方茹迎面碰上,她不想和对方打招呼,于是微微别过了头。
也不知道方茹是有意还是无意,和她擦肩而过时扭了扭肩膀,仿佛也是不想和她打招呼,却偏偏撞得她往旁边一歪,被撞了个不大不小的趔趄。
叶佳妤稳住身子,下意识往身后一瞥,只见方茹吊着眼看向她,一脸的得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还不是……”叶佳妤被她的眼神一激,脱口而出就要怼过去,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重重的刮了方茹一眼,鼓了鼓脸就转身走了,然而方茹的笑声却立刻从背后传来,她甚至还听到方茹不知和谁说了句:“看那个丑八怪!”
难过立刻就涌了上来,叶佳妤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没有人敢这样说她,至少不会让她听见。
沈砚行的背影就在前面,她望着他,一时觉得都是因为他这个祸害,否则自己怎么会被方茹针对。
这种针对来得突然又毫无理由,仅仅因为她是沈砚行的女友就针对她,看起来理由充分,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很奇怪。
可是这种念头只在叶佳妤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现下更希望能够息事宁人,赶紧把这几天过了,好离开这个地方。
沈砚行正在教饰演林桐侍女的女演员怎么使用一件叫出香的器皿,出香是宋人给一种常见的香炉取的富有诗意的名字。
这种香炉是绿釉狮子炉,它的炉身是一朵莲花,炉盖做成了花心的莲蓬,盖顶坐了一只戏球狮子,狮子“反视张口,用以出香”。
叶佳妤看着他优雅的动作,渐渐把方茹忘到了脑后,自然也就没有和沈砚行提起。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可是叶佳妤万万没料到还有后续。
在沈砚行指导完演员使用香炉之后,叶佳妤刚要上前同他讲话,却突然觉得背后一股冲击力袭来,仿佛有一个人往自己这边撞了过来,她说着这力的方向猛的向前一扑。
本来脚下就没站稳,都已经准备提步往前走了,偏偏遇到了这么一个外力,叶佳妤心里一慌,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直直就往沈砚行那边摔过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沈砚行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手里还端着那个瓷香炉,此时只条件反射的把香炉往怀里一搂,然后才回过身来。
这一看就把他吓了个够呛,他不知道叶佳妤什么时候到的自己身后,更不知道她怎么就摔了。
沈砚行忙把香炉往跟前的桌子一放,立即弯下腰去将叶佳妤扶了起来,心里难受得不行,嘴上还要教训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路都毛毛躁躁。”
“……是有人推的我。”叶佳妤扁扁嘴,之前的委屈又重新冒了出来,眼眶刷的就红了。
沈砚行一愣,“有人推你,是谁?”
叶佳妤不说话,但到底是心里头有怀疑的人,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一旁看了过去。
沈砚行顺着她的目光,看见站在一旁环着手臂一副满不在乎模样的方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目光也变得不善,“方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故意的。”方茹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这边,“又没什么事,至于那么娇弱么,谁还没……”
“方小姐,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到底是为什么?”叶佳妤肩膀被沈砚行环着,仿佛有了依靠和底气,不打算忍气吞声息事宁人了。
沈砚行找人要了湿纸巾,仔细的替她擦去手臂上的灰土,她手腕上戴了一只足银手镯,外面用鎏金工艺刻了莲花和卷草纹,里面则是用鎏金沉雕了二百六十字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只手镯是前两周他才刚送的,也因此她才暂时换下了那支常戴的翡翠玉镯。
他看着她的手臂,确认了没有擦伤,心里头的戾气这才缓解些许,只低头听着方茹的回答。
“都说了,是不小心的,对不住,叶小姐你再揪着不放,就不怕毁了在沈老师心里的形象?”方茹嗤笑着说了句,毫无道歉的意思,反而充满了轻佻。
已经有好奇的围观群众围了过来,正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叶佳妤心头火起,脱口而出道:“那你是什么形象,就这么上赶着想当小三?”
方茹对沈砚行的热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众人的议论声更加嗡嗡起来,叶佳妤梗着脖子瞪着她,就想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率先把这层遮羞布扯了,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她方茹就是觊觎她的男朋友,所以才对她再三刁难。
方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变,但她反应很快,立刻就又挂上了娇媚的笑,“男未婚女未嫁,我就算得手了也不犯法,叶小姐你也不见得多自信,要不然,何必防着我呢。”
叶佳妤闻言语气一滞,她明白对方说的是昨天她把沈砚行拉走的事,要不是担心他真的和方茹有什么,她还真的不一定会过去。
见她不说话了,沈砚行就抬起眼来,望向方茹的目光有些嘲讽,又有几分冷淡,“方小姐多虑了,她不过是知道我在强行忍耐和你讲话,不忍心我为难才那样罢了。”
“沈老师还真是……”方茹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正要说什么,却突然被人打断了。
人群之外有一个男声传了过来,“这么多人围着,有金子捡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众人愣了愣,随即人群中让出了一条路来,叶锐清和林桐一起出现在人群中。
“二哥?”叶佳妤愣了愣,失声惊讶道。
叶锐清冲她点点头,转头看了眼方茹,眉头一皱,“方小姐,舍妹得罪你了?”
方茹明显愣了愣,“……叶、叶二……我不知道……”
“原来是不知道这是我妹妹啊?”叶锐清又走近了几步,“难道你知道是我妹妹,就不欺负她?”
方茹似乎很怕他,嗫嚅了几下,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反倒往旁边的助理的背后缩了缩。
她欺软怕硬的模样惹得旁人一阵低笑,叶锐清哼了一声,转身打量了一下叶佳妤,然后对沈砚行道:“没事罢?”
沈砚行点点头,道:“没受伤。”
“那就跟我走罢。”叶锐清淡淡的说了句,又冲周围的人挥了挥手,“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渐渐散去,叶佳妤被沈砚行牵着跟在叶锐清身后往外走,走了一半,她却又突然挣脱了沈砚行的手往回走,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了。
她走到方茹跟前,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她,语气却有些怜悯,“你得意什么呢,最爱你的方鹤已经倒台了,没有了他,你算什么?”
方茹听见她提起方鹤的名字,目光立刻就变了,仿佛两把刀子一样射过来,像是要在她身上剐下两层肉来。
可是她再恨,也不能动手,因为叶锐清已经来了,她还看见那两个保镖的身影,这是叶氏的人,她不打算对上叶锐渊。
她紧握双拳低着眼不说话,叶佳妤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叹了口气,“你早这样,我也不会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说完叶佳妤就转身走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几个逐渐走远的背影,目光几经变幻。
“好好珍惜这部戏罢,这恐怕会是你最后一部戏了。”林桐和她擦身而过,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林桐太了解叶锐清了,这些事他一定会告诉叶锐渊,叶锐渊即便明面上不说什么,但私底下的小动作肯定不会少,对一个女明星来讲,只要让她失去剧本和代言,就能够让她一落千丈。
方茹曾经红过,知道功成名就的风光有多诱人,一旦失去这些光环,她就可能生不如死。
可是此时她却全然不管这些后果,因为对于她来说,方鹤被宣判死刑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生不如死了。
她想起那个神秘人告诉她的话,“如果不是辜俸清,你的哥哥不会被捕不会死,沈砚行是他最看重的人,只要你让沈砚行提前返回h市,自然有人替你报仇,相信我。”
神秘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她想不信,却不由自主的开始畅想沈砚行和辜俸清痛苦的模样。
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夺其所爱,令其终生受苦,方茹恨恨的想,早晚有一天,要用他们的惨状去给哥哥祭酒!
第82章
叶锐清突然来到剧组,目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和争执, 然后将沈砚行和叶佳妤带走了。
但也没走多远, 剧组旁边有很多的房车, 都是给演员休息用的,林桐追了上来, 带着他们上了自己的车。
车里什么都有, 林桐给他们倒喝的, 只问了叶佳妤和沈砚行要喝什么, 轮到叶锐清,她犹豫了一下,递给他一**冰啤酒。
叶锐清愣了愣,接过来后不知为什么,突然说了句:“你还记得啊?”
“怎么, 现在不喜欢了?”林桐脸上含着笑, 但叶佳妤却看得出来, 那笑很虚, 像是浮在水面上一样,能轻易就被打碎。
叶锐清摇摇头,不说是,也没说不是, 转过头来问沈砚行:“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本来打算这个月最后一天才走,现在……”沈砚行顿了顿, 看了一眼叶佳妤。
他手里的一次性纸杯里, 装的是冷泡拿铁, 味道柔和偏于清淡,但依然能让他提神。
他的脑子里正在高速运转,原定于返程的时间明显已经不合适,方茹的针对太过明显,他不愿意和一个女人针锋相对,但也不能容忍她对叶佳妤所做的一切,更何况中间还夹杂着一个方鹤,所以沈砚行也不认为方茹对自己就是喜欢,反而更像是想要报复。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离开剧组返回h市,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但怎么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让自己和夏明远之间有一个平稳的交接,又如何与郑耘交代缘由,更让他担心的,是会不会有媒体记者大肆渲染此事。
毕竟方茹尽管因为方鹤的事受到了影响,但实际上她还有新闻价值,更何况这件事完全可以当做她甩大牌的力证,完全可以大书特书。
如果报道问世,叶佳妤必定会受到影响,一旦被人挖出她是叶氏的大小姐,这场闹剧就更加热闹了。
这不是沈砚行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他必须寻求叶锐清甚至叶锐渊的帮助,只有他们运用人脉和资源,才能把这件事悄无声息的捂死在现在这个阶段。
叶锐清很了解他的顾虑,也看了眼正捧着一杯牛奶低头小口抿着的妹妹,沉吟片刻后道:“回去罢,这边我来处理。”
林桐一直安静的坐在旁边,低眉顺眼的,此时却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匆匆低下头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这个人虽然已经在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可是现在的叶锐清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曾经熟悉的陌生人。
此时叶佳妤细声细气的问道:“二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看看你。”叶锐清面上的笑容变得真切了许多,“下个周一是你生日了,我明天就得去法国出差,咱们又得一段时间见不着了。”
沈砚行勾了勾嘴角,点头道:“那我明天就和阿渝回去。”
“回罢,爷爷也想你们了,回去了记得上家看看。”最后一句话是对沈砚行讲的,说完之后他就啪的拉开了啤酒**的拉环,仰起头来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
沈砚行心里头一怔,想到前天才跟叶佳妤央求的事,忽然就有些忐忑起来,要是让叶老爷子知道自己这回打算把他的宝贝孙女儿带走,不知道这门自己还进不进得去。
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借林桐的房车休息了片刻,沈砚行带着叶佳妤先行回酒店,既然明天就要走,那现在就要订机票了。
他们走了之后,叶锐清才转头对林桐道谢,“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阿渝有心息事宁人,沈二又听她话,恐怕还真让方茹得意了。”
“我只是为自己罢了,娱乐圈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方茹败了,我也有好处。”林桐垂着眼,咯咯笑了两声。
叶锐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啊,嘴还是这么硬……行啦,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事要帮忙的,我在所不辞。”
“好啊,看来我还真是不亏。”林桐伸手抚了抚有些皱了的裙子,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
叶锐清没说什么,只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他走得又快又急,于是没有察觉林桐抬起的眼里无奈的眼神,她已经不记得很多年前的自己了,是不是也像叶佳妤那样,柔软善良,干净得像世间最漂亮的玉石。
她很羡慕她,却很难嫉妒,于是愿意在她为难的时候伸一把手,就像今天,她把叶锐清叫过来,从省城到这里,开车也不过两三个钟头罢了。
晚上,夏明远和郑耘来酒店找沈砚行,先是就白天的事跟他道歉,另外则是讨论一下余下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