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霍江逸坐在旁边,鼻梁上还架着墨镜,耍酷道:“都说了你老板是个商人,可能吗?”
可能啊,许棉想都没想,心里就冒出了答案。
要不然现在去医院干嘛?
可他们江总一副“你想太多、不是这样”的镇定脸,许棉又不好多说什么。车开到半途,她憋出一句:“老板,你是个好人。”
“……”
霍江逸摘掉墨镜,转头扬眉。
许棉也装酷,撇头看窗外,一副“我什么都没说”的神情,嘀嘀咕咕道:“好人一生平安。”
霍江逸:“……”这个称赞可真是非常复古、朴素。
*
住院部病房区。
隔着门上的玻璃,许棉朝病房里看去。
不大的双人病房,靠窗那侧的床上躺了一位老爷爷,床边站着一位老奶奶,老奶奶正拿着毛巾给老爷爷擦脸。
许棉回头,霍江逸就在她身后,还戴着墨镜,目视前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室内看清楚,就一副酷酷的神情。
距离这么近,许棉差点想伸手给他把墨镜摘了:“就是里面那位老奶奶被忠正国际骗了古董?”
霍江戴:“嗯。”
许棉想了想,低声道:“是生病的老伴儿看病需要钱才把那笔洗拿出来卖的吧。”
霍江逸:“嗯。”
许棉捏拳:“骗子真是太讨厌了!”
霍江逸:“嗯。”
“嗯”完这第三声,他半个字废话没有,转身走人。
许棉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内,转身快步追上去:“江总,我们这就走了?”
霍江逸迈着长腿:“要不然呢,买个水果篮进去看看?”
许棉:“可以呀。”
霍江逸脚下不停:“劝你不要这么做。人的脆弱无助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被展示被同情的。”又道:“目前他们不缺治病的钱,不需要被我和你这样的无关人士打扰。”
霍江逸说这番话,目的只是想打消许棉买个水果篮进去探视的想法,可许棉的思维方式和他一样,时不时就来个大跳跃:“江总,你是个好人。”
一个小时之内,连发两张好人卡!
霍江逸鼻梁上的墨镜都撑不下去了,摘了墨镜转身。
许棉却看着他认真道:“是真的,我真的觉得老板你人特别好。”
神情专注,眸光认真,毫无虚伪的拍马屁痕迹。
霍江逸挑不出错,戴上墨镜又要走人,却被许棉伸出两根指头捏住衬衫衣袖。
霍江逸回头:“?”
许棉笑:“老板,来都来了,还是买点水果吧。”
霍江逸在墨镜后垂眸,扫过自己被两根指头捏住的袖口:“我想我刚刚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不要随便打扰。”
许棉:“我没说要打扰啊,买点水果放门口总可以吧。”说着松手,快步往电梯间走。
霍江逸目光追着她的身影,许棉却跟兔子似的,几步就蹦远了。
等他走到电梯间,她人已经坐上电梯,梯门都关了一半,站在电梯里冲他摆手,扬声:“老板,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马上就上来。”
十分钟后,许棉拎着两大袋子水果上来了,明明坐的电梯,气却吁吁直喘。
霍江逸高高地立在电梯间的白墙边,看她胸口起伏地喘着气从电梯里出来,有点无语:“你急什么?”
许棉举了举手里的袋子,示意自己买完了:“怕你等太久啊。”
说着又飞快地对他道:“老板,你等等啊,我把水果放过去,马上回来。”又一溜烟跑了,这次比兔子还快。
“……”
霍江逸摘了墨镜,远远眺望那小跑着奔走在长廊间的身影,自己都没察觉地轻声笑了一下。
笑完了,突然有点手痒,想刷卡。
他左右看看,电梯间旁有台自动贩卖机,只能投币,不能刷卡,黑卡也不行。
霍江逸想了想,转身往电梯去。
许棉没有打扰那对老夫妻,门口放下水果篮就折返回来,老板人却不见了。
原地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她摸出手机。
“江总,你人呢?”
霍江逸:“下楼,出医院左拐,旁边的小公园等我。”
*
秋日阳光绵软,晒着舒服又暖和,室外温度能有十几度,一点也不冷。
小公园临街而建,地方不大,环境却好,不远处就是非机动车道和公交站台,人来人往,触目有绿有黄,都是秋日的人间烟火。
许棉来海城这么久,难得出来逛逛,又难得不用处于老板在身边的工作待机状态,一时放松下来,闭着眼睛晒太阳,体会这份难得的安逸。
而海城的繁华、烟火气、快节奏、慢步调也在这一刻融合得刚刚好。
许棉很享受这一刻。
闭着眼睛,眼前是黑的,世界却是立体动态的。
一会儿功夫,落在身上的那些阳光忽然都没了,她睁开眼睛,先看到一堵人墙,接着是“人墙”手里拎着的两个袋子。
霍江逸还戴着墨镜,一手插兜一手拎着袋子,见许棉睁开眼睛,袋子递过去,转身在长椅另外一头坐下。
许棉打开袋子,两杯咖啡、一盒水果、一副墨镜。
墨镜???
许棉把咖啡、水果放到长椅一边,取出墨镜,戴上,转头看霍江逸:“江总,这样是不是才算跟上了领导的节奏?”
霍江逸靠着椅子,支着二郎腿,目视前方,也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轻轻一声:“嘘。”
许棉取出一杯咖啡,另外一杯推到霍江逸身旁:“?”
霍江逸头都不转,伸手取过椅子上的咖啡,举到唇边:“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
“???”
老板的诗词歌赋来得有些突然,许棉倒是跟上了节奏:“宋,杨万里,《秋凉晚步》。”
霍江逸唇角勾了下:“该上学的年纪没上学,懂得倒是多。”
许棉戴着墨镜,喝了口咖啡,继续晒太阳:“假瓷器见多了而已,上面什么乱七八糟的诗都有。”
霍江逸喝了咖啡:“早知道我应该说‘his soul has in its autumn, when his wings’。”
许棉:“济慈,《人生的四季》。”
老板终于转过了他高贵优雅的头颅:“哪家的假瓷器还用英国人的诗?”
许棉自己都觉得好笑,哈哈一乐:“因为小许我该上学的年纪没上学,所以博览群书。”
霍江逸哼笑,墨镜遮住半张脸,愉悦的神情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出来。
毕竟能跟上节奏、尤其是跟上老板节奏的聊天总令人身心愉悦,阳光下再一晒,轻松感如同棉花似的一点点膨开。
许棉戴着墨镜喝着咖啡晒着太阳,和坐在旁边戴着墨镜喝着咖啡晒着太阳的霍江逸聊起了天。
许棉:“你是怎么确定那对老夫妻被骗的笔洗是真的?”毕竟在忠正国际手里,谁也没见过。
霍江逸:“那对老夫妻晚年丧子,唯一的儿子留下的遗产就那么一个值钱的古董,既然是家里的,当然会留下一些归属凭证,尤其是照片。”
又道:“如果不是真的,忠正国际没有把笔洗骗过去的必要。直接像骗其他人一样骗钱更方面。”
许棉:“你说忠正国际知道老奶奶是急着用钱才卖的吗?要是知道他们还会骗吗?”
霍江逸:“良心,对骗子来说是没有价值的。”
“但是骗子竟然有拍卖许可证。”许棉从墨镜后瞥身边一眼,“然而有良心的老板却没有。”
霍江逸默默深吸一口气:“请有些员工务必知晓一个道理,不戳老板痛处才能愉快地跟着老板吃肉。”
许棉喝了口咖啡,笑:“知道了,老板。”
阳光晒得身上暖烘烘的,连拿在手里有一会儿的咖啡都还是暖的,许棉其实不大喝的惯咖啡,但跟上老板节奏是必须的,难得的惬意也能让她忽略掉这点不适应。
霍江逸的咖啡已经喝完了,空纸杯就放在身边的塑料袋里,右胳膊屈肘搭在长椅靠背上。
同是晒太阳,许棉晒一会儿就软了,没一会儿就化了,整个人摊坐在椅子上没个形态,腿叉成x形,背弯着,脖子前伸,像一只晒化的棉花糖。
霍江逸的姿态却始终保持优雅,背不驼、腰不塌,完美的男神坐姿,优雅又贵气。
许棉现在终于觉出了戴墨镜的好处,那就是偷看人可以正大光明地偷看,尤其是偷看老板的时候,眼珠子往左一转就够了,头都不用转。
于是身边男人那侧看也挺阔的肩背,从头到脖子到肩膀再到腰最后到腿的优雅流畅的线条,无一可掩地展示在偷看的余光中。
我的妈!许棉心里大叹。我的妈!
都是人,怎么差距能这么大。
许棉:“老板,能问问吗,你回国之前在国外多少年。”
霍江逸:“八岁出去的,十几年吧。”
许棉:“美国吗?”
霍江逸:“一开始在美国,后来去了英国,在那里上的大学。”
不看人说话总觉得怪怪的,许棉略略侧头:“哪个大学?”
霍江逸也略微侧头:“你查户口?”
许棉:“随便聊聊嘛。”
霍江逸回过头,随意的口气:“剑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