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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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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在乡下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阮林春虽然刚穿过来,身体仍保留着固有的生物钟。黑甜一觉后,天边刚露出晨光,她就已清醒了。

打着呵欠起身,谁知却发现崔氏就站在门口。

阮林春很不好意思,崔氏比她更不好意思,“娘吵着你了?”

阮林春急忙摇头,瞧崔氏眼下的乌青,便知她夜里肯定没睡好——定是担心不适应府里的生活,因此一大早巴巴地赶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她,总比被那些仆妇丫头看轻的强。

阮林春心里热乎乎的,原主虽然可怜,这世上至少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自己,最后落得那般下场,真正为她落泪的也只有崔氏吧?

故而这一世,哪怕为了告慰地底那缕亡灵,阮林春也绝对不要让崔氏伤怀,尤其得把自己照顾好。否则,只会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府中的习惯与乡下殊异,阮林春笨拙地用牙粉擦了牙,又精心用崔氏送来的面脂匀了面,把自己打扮得跟玩偶娃娃一般——可惜是个黄泥做的娃娃。

此时阮林春方有空闲观察镜中人的容貌,五官随了崔氏,大体上是不差的,可惜积年的日晒活生生糟蹋了好底子,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任谁生得一副黄黑皮色,都好看不到哪儿去。

更别提还有好几点雀斑。

阮林春定定的看了半刻钟,不得不认命,美少女做不成了,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崔氏由于亲妈滤镜作祟,看她却是哪儿都好,又体贴地宽慰她,“娘在你这个年纪,生得比你还黑呢,少出门,少晒太阳,养一养便好了。”

阮林春:……真的吗?她不信。

但崔氏一番盛情,阮林春只好却之不恭,装作相信她的说辞。母女俩梳洗完毕,便一齐到老太太院中请安。

昨儿经回春堂的大夫诊治,老夫人据说已大好了。

甫一入门,阮林春便看到一盆色泽鲜丽的重瓣菊,明晃晃的甚是惹眼。还未入秋,这个时节的菊花自是珍异而稀罕,想必价钱也很昂贵。

阮林春目不斜视,上前同那鬓发花白的老人家问安毕,一旁的阮林絮便凑趣道:“祖母,这是春姐姐送您的菊花,这些年虽在乡下,却一刻都没有忘记您呢!”

阮老夫人的笑意如同远山间的云雾,叫人捉摸不透,“是么?”

傻子都看得出这花是阮林絮借阮林春的名义送的,瞧瞧,她多懂事,怕姐姐寒酸了让人看不起,特意来帮她做人情呢!

阮林春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阮林絮若真想帮她,就不会做得这样浅显又拙劣,叫人一眼看出是她的手笔,不就是想让老太太以为她贪慕虚荣又阿谀奉承么?没钱还想充大款。

阮林春若是脸皮薄点,就该顺着阮林絮的意思说下去,但这样就会在老太太心里种下根刺,老太太从此更看不起她。

阮林春想了想,坦白的道:“这花不是我的。”

丢脸?她不怕。见识过赵喜平和白锦儿这对极品,她觉得脸面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阮林絮急了,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你怎么回事?这钱又不用你出,何不干脆认下,你我还要分彼此么?”

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荣禧堂内的人听见——瞧瞧,多么善解人意的姊妹。

阮林春甩开她的手,“我对祖母的心意,并不在这一盆花上,做人若连信用都不顾,那礼义廉耻也不必讲了,妹妹,我知你对我好,但,日久见人心,祖母并非计较这些小事之人,还是你觉得祖母狭隘如斯么?”

阮林絮目瞪口呆,没听说白锦儿给她请过先生,这人的口齿怎会好成这样?见鬼了。

阮老夫人倒是听出后面那句意味深长,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孙女。不得不说,阮林春的马匹拍得很令人舒服,她作为府里家底最厚的长辈,当然不会在意区区一两盆花,她在乎的是整个阮家的前程——到底该将宝压在哪一注头上?

可巧大房二房的几个女孩子过来请安,阮老夫人便将话题岔开,只闲聊起家常来。

大姐林芳是个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已经定下亲事,年底就要出阁。她对于众姊妹一视同仁,对于家中多了个姊妹也无丝毫诧异,而是很有技巧的带她融入家庭的氛围中来。

二房的阮林红则向来跟阮林絮交好,此刻半点也不理睬阮林春,只追着阮林絮问道:“二姐姐,你的脸怎么这样红,是不是发烧了?”

阮林絮看着那盆重瓣菊,恨不得将陶瓷花盆整个摔到她头上——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她觉得自己很不该多此一举,老太太那样精明,必定已看出来了,这会子心里不定怎么笑她呢,这样沉不住气!

阮老太太确实有点好笑,但既非一母同胞,有点隔阂也是难免,她也没指望两人亲如一家,只要不闹出格就行。

倒是另一件……阮老太太扭头问崔氏:“春丫头既已回来,这序齿该怎么论?”

崔氏已跟丈夫商量好,到底养了阮林絮这些年,彼此有了感情,舍不得放她离开,况且那乡下是什么好地方?横竖添双筷子的事,对外就说是收养远方族亲的孩子,到时候族谱添上一笔就行了。

阮老太太沉吟,“那,谁认大,谁认小?”

崔氏犯起了难,絮儿和春儿是同一天所生,不分长幼,可这府里总得有个说辞,不然下人们如何称呼,来了亲戚又怎么叫?

阮林絮主动开口,“母亲,我并非您亲生,却忝居府中多年,论理,原该我退位让贤。”

“深情”地望着阮林春,“就当是我欠姐姐的。”

典型明事理的好妹妹模样。

满以为阮林春也会假惺惺地推辞一回,谁知对方却不按套路出牌,径自点头,“女儿也这么想。”

阮林絮:……好不要脸!

无奈崔氏也是这么想的,她抚养了别人的孩子十几年,如今春儿好不容易回来,难道连个姐姐的名分都不给么?就算她有私心,那也是应当的。

遂道:“既然你们姐妹如此和睦,那我就放心了。”

阮林絮彻底被这母女俩给打败了,应该说人至贱则无敌么?

阮老太太懒得管这些小事,既然达成一致,便拍板定案,“行了,那就芳儿为长,春、絮次之,红儿仍是老幺罢。”

阮林红不服气,“祖母,凭什么我得退一位?”

阮林春不禁怀疑起这姑娘脑瓜子怎么长的,小学算术没学好?

适才阮林红冷遇她半晌,她也懒得笑脸迎人,只淡淡道:“谁让你年纪最轻,便是再添几个姐姐,你也只能屈居末席,乖乖当你的老幺罢!”

然后她就看这姑娘气成了河豚,撑着副圆鼓鼓的腮帮子回屋去了。

阮林春:……就,还挺蠢萌的。

*

老太太昨儿刚中了暑,今日仍有些疲累,崔氏等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早膳阮林春仍是和母亲一起用,不过阮林絮推称身子不爽,没有过来。

崔氏也不强求,让仆妇送了些粥点豆浆给她,一壁叹道:“三丫头的心思越发重了。”

原来她已看出阮林絮在装病——这也是人之常情。春儿刚回来,崔氏花在亲女身上的时间过多,难免冷落了那一个,絮儿难免心有芥蒂。

但,难道为着照顾絮儿的情绪,她就要待春儿形同陌路么?崔氏不是圣人,她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若是私心偏爱春儿多一些,那也无法,谁让春儿流淌着跟她一样的血脉。

况且,阮林絮是个极有主意的,崔氏有时候都拿她没办法,“你三妹的婚事……唉,前儿几次进宫,不知怎的就被大皇子瞧中了,我心里总是不安呐!”

宫中岂是好去处,何况大皇子虽然居长,却并非嫡出,亦未被立为太子,历来皇位争夺都是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崔氏实在不想儿女们卷入那种生活。

阮林春能理解崔氏的心情,不过,原女主可是她管不住的,这姑娘一门心思想嫁给未来天子,不单是为了荣华富贵,还要给白家昔年的冤案平反,为亲妈白锦儿正名——某种意义上,她也是个孝女。

阮林春虽不认同她的做法,可也懒得去干涉,但,阮林絮想让白锦儿成为平妻,这势必会威胁到崔氏的利益,阮林春就想着,如果实在不能扭转,就设法让崔氏跟阮行止和离,搬来和自己一同居住——当然,这得在她愿意的前提下。

冷不防崔氏却望着她叹道,“比起絮儿,我更担心你。”

阮林春白担了个侯府嫡女的虚名,却长在乡间,既不懂识文断字,又不会琴棋诗画,还是那样的容貌,高门大户看不上,若是太过寒微的门庭,崔氏又怕委屈了女儿。只怪当初阴差阳错闹出这些事来,否则,她的女儿何至于落到这般不尴不尬的境地?

阮林春眼看崔氏又要落泪,忙抬袖为其拭去,又握着她温暖的双手道:“娘,您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女儿一定能找到好归宿的。”

她之所以非要当阮林絮的姐姐,也是不想婚事再受人掣肘——长幼有序,总是先为大的说亲再论小的。原书里,阮林絮故意蹉跎婚期,害得她云英未嫁,最后只能匆匆许给一个纨绔子弟,朝打暮骂,又因不善中馈、不通文翰而被婆家人看轻,连孩子都没生下半个,最后郁郁而终。

也难怪她会那般痛恨阮林絮。

原主再刻毒,手段再下作,但在崔氏面前始终是个好女儿,就连受的那些苦也不忍叫崔氏知道。但,崔氏真的不知么?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崔氏即便有所察觉,面对风刀霜剑也只能哑忍罢了。

这一世,她定不会让自己成为崔氏心口的负担,她说到做到。

母女俩正说着体己话,忽见阮行止大步掀帘而入,满面烦忧之色。

阮林春晨起跟便宜爹打了个照面,未曾细看,如今方有空打量,按照古时的标准,阮行止必然是个美男子,年近四十却仍身形颀长,面白有须,那一头黑鬒鬒的头发更是比崔氏还细腻柔韧有光泽——甚少操心的男人,当然不会有秃顶的烦恼。

但此刻他却遇到了一件难事。

崔氏早上前为他宽衣起来,嗔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才下朝便沉着个脸?活像谁欠了你三百贯似的,倒不怕吓着孩子。”

阮行止踌躇再三,还是对其直言相告,“程家来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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