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节
沂州城中此刻有多少漕帮的人?恭王戒备的看着宋弈,视线一转落在已经随着宋弈冲进门穿着夜行衣的人身上,竟约莫有四五十人。
看穿着打扮,确实像漕帮的人。
恭王在心中衡量了一番,胜算依旧在他的手中。
“不知道宋阁老远道而来,失敬失敬!”恭王抱拳,微笑道,“只是本王此刻要事缠身,没有闲暇陪宋阁老说话喝茶。请宋阁老在府中多留几日,也好让本王一尽地主之谊。”
“宋某正好也有事要去济南府。”宋弈淡淡颔首,“不如恭王与本官同往?!”
恭王顿时眯起了眼睛,眸中露出杀意。
老安自人群脱身走去宋弈身边,低声回道:“路大勇和戴望舒在内院中……”他目光一睃,又道,“恭王府内卫共一百零二人,屋檐上暗卫四十二人,此处二十人,八人随赵锐去了济南,还剩三十人下落不明!”宣同的兵五天前出发,此刻已经入山东境内,还有三个时辰便会到沂州,而他是十日前到的沂州城,共有五十一个兄弟随同,此刻十一人跟随赵锐而去,余下四十人连同他一起皆在这里。
若动手,胜算不是没有,但难免伤亡。
他和路大勇计划好的,他负责牵制恭王吸引注意,路大勇和戴望舒则去内院擒住女眷用以要挟!
宋弈目光不经意的一扫,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老安是他在收到谷徵允的信后就安排进了沂州城,所以,今晚他才能顺利进城……宣同的兵五天前在太后中毒之时便已悄然兵分数路出发,按估算三个时辰后便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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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恭王自属下手中不动声色的接了一把剑过来,虽已年近古稀但身手却一点不弱,他挑眉看着宋弈问道,“元蒙退兵,是你而为?!”
宋弈一点都不隐瞒的颔首,道:“你许元蒙人辽东半壁,可曾想过辽东与京城不过数日的脚程,枕畔安猛虎,恭王爷可真是自信啊!”
“哪又如何。”恭王冷笑着道,“等拿了天下本王自会再解决他们!”
宋弈欣然赞同,微笑道:“这便是元蒙人退兵的理由。”
恭王不信,冷笑道:“这些他们早就该预见,宋大人不必在此遮遮掩掩!”又道,“本王没空和你废话!”话落手臂一挥,道,“杀!”
恭王话落,几乎同时所有人都爆动而起,一时间寒光交错,杀气蒸腾,恭王迅速后退,宋弈自打斗的人群中轻松踏步朝这边走来,恭王喝道:“宋九歌,你今日来就是找死。”话落,挥剑而上!
“我看,王爷还是和宋某一起去济南吧,或许在萧总兵带人到济南时,有王爷在还能保赵锐多活几日。”话落,手中的长剑不轻不重的一点,便将恭王挥来的剑压住。
“你!”恭王暗怒,手中的剑却是半点抬不起来,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哭着,他转头去看就看到恭王妃以及三个儿媳和六个孙子皆被人用一根长绳捆绑着,像牵着狗一样,一溜排的拉了过来。
“王爷!”王妃哀求的看着他,身后的几个孩子被吓的呜呜的哭了起来,恭王又朝后看去脸色大变!
“爷!”戴望舒走过来朝宋弈抱拳,“恭王府的人都在这里!”
宋弈赞赏的点点头:“做的不错。夫人还担忧你们的安危,可见她是胡思乱想,白担心了!”
戴望舒尴尬的笑了起来回头去看路大勇,路大勇搓搓脖子回道:“蔡妈妈也在这里,不过她……”他说着想了想还是决定等蔡妈妈自己来说吧。
“宋九歌!”恭王看着宋弈,“你太卑鄙了,小人!”
宋弈面色如常,恭王又冷笑道:“不过,你太小看我了,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天下,必然是我的!”话落,他不再看恭王女眷,剑一挥飞快的朝一边跑走,紧跟着屋顶上的箭矢接踵朝宋弈射去……
此刻,京城中幼清坐在府中的花厅之中,周芳侍立在册,幼清打了哈欠撑着面颊望着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人,道:“你若是不肯交出解药,我也不为难你。不过一个死大约是不能给你痛快了,锦衣卫衙门里的各式各样的手段,你可以去感受一番!”话落,扶着周芳站起来,“我去睡了,实在是累的慌。”
“是。”周芳点头应是,扶着幼清道,“院子里还没收拾,夫人脚下担心一点。”
幼清叹气边走边道:“等事情了了请人回来修葺一下!”她站在花厅门口,看着被砸坏的侧门,烧掉的回事处院子,还有沿着围墙已成了枯枝的几棵桂花树,说一片狼藉毫不为过!
好在只损失了财物,京城中那些被鼓动的百姓和挑事的恭王属下也都在城门关闭之后统统抓了起来。
幼清不再说话往门外而去,忽然,跪在地上的女子猛然抬起头来,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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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幼清回头看着她,周芳接了话就道,“元瑶,你若再耍花样,休要怪我不客气!”
元瑶啐了口,冷笑道:“不客气?你们何时对我客气过?!”话落,她看向幼清,道,“让我交出解药可以,你让我见宋九歌,只有见到他我才会交出解药。”
“抱歉,他不在京城!”幼清揉着额头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遗憾的道,“四天前的夜里他就出城了,我现在可没有办法将他喊回来,”
元瑶根本不不信,她望着幼清,道:“我不是妖魔鬼怪,吃不了他,你若这点条件都不答应的话,那我们就不要废话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话落,一副大无畏不怕死的样子。
元瑶在巷子里被方徊抓住时,穿着的是一件月白色的素面褙子,外头罩着一件绡纱,如今因为周芳搜身,此刻她只落了一件里衣,模样狼狈而尴尬!
“信不信由你。”幼清无奈的看着她,“他若在,事情也就不用我出面了。”
元瑶知道幼清说的没有错,如果宋弈真的在京城,不可能让方幼清来审她,更何况这大半夜她一个孕妇熬着确实有些奇怪,想到这里元瑶质疑的道:“宋九歌去哪里了?!”
“山东啊!”幼清喝了口茶,挑眉道,“走了好几日了,要是他在,还能由你撺掇人把我家给烧了?!”
元瑶冷哼了一声,什么任由人闹事无力解决……方幼清根本就是设了圈套等她钻,要知道她在京城住了一个多月宋弈和方幼清都没有察觉,何故现在被抓。
“他真的去山东了?!”元瑶心头震撼,不敢置信,随即又咯咯笑了起来,“可见他也不是很在乎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能放心丢下你一个人而去别处,也不怕太后和中毒的几位大人将你生吞活剥了!”
“谁告诉你几位大人中毒了?!”幼清嗤笑一声,道,“太后中毒已是我们大意,若几位大人也中毒了,我们还有何脸面待在京城。”
元瑶愣了好一会儿,不确定的道:“你什么意思?几位阁老并未中毒?不可能,我亲自将毒下在了单超的茶盅里,他也喝了,怎么会没有中毒。”单超的毒是她在单府的茶水房里亲自下的,至于太后的毒和其他人的毒,则是恭王的手下安排的,到底如何办到的,她并不知情。
她要的,是找宋弈和方幼清死!
“你确定他喝的是那杯茶吗。”幼清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太后一中毒我们便警觉了,更何况还有我三嫂也中了毒!”
元瑶浑身冰冷,恐怕只有太后和陈素兰的事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所以有些措手不及,但后面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她打量着幼清,一字一句冷笑道:“那恭王起兵呢?据我所知,朝中虽说派兵去山东,可无论宣同还是蓟镇都不会这么快就出兵,你抓了我安顿了京城又有何用,山东失首,山海关朝不保夕,京城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幼清无所谓的笑笑,“就算恭王真的打来京城,在这之前你也活不了,我劝你将解药交出来,说不定还能自保一命!”
元瑶哼了一声转头过去,语气坚定的道:“不可能。”就算死,她要拖几个垫背的,“有大周太后给我陪葬,死亦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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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清起身不想和她废话,对周芳道:“送去锦衣卫吧,劳赖大人费点神!”锦衣卫的手段比她“高明”多了!
“方幼清!”元瑶尖叫,怒喝道,“你不得好死!”
幼清不以为然:“我怎么样不知道,但是你肯定是死的不痛快的。”话落她再次站了起来,一副不想和元瑶多废话的样子,元瑶急了,道,“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的出现,我会和他一起去巩昌,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他喜欢我是迟早的事,可就是因为你,打破了一切的计划,我恨你,恨你不得不好死,恨你千刀万剐!”
幼清听了很不高兴,冷笑道:“知道你比我少了什么吗?!”幼清躬身挑眉看着元瑶,元瑶眯着眼睛看她,幼清淡淡一笑,低声道,“因为你比我少活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元瑶一怔不明白幼清的意思,幼清已经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元瑶,道:“不过,即便再来一次,没有我的出现,他也不会喜欢你的。”话落扶着腰往外走。
“方幼清!”元瑶红了眼睛,她背弃了家人跟随宋弈到京城来,明明知道宋弈为的是元氏的毒谱,为的是元氏的假死药,可她还是无怨无悔的跟着他,因为她相信宋弈总有一天会看到她的付出,喜欢她,为了这些她无论受多少的委屈她都不后悔!
可是,突然有一天宋弈告诉他们,他要成亲了,娶了一个她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女人……呵呵,方幼清,她除了一张脸外还有什么,原来宋弈根本就是个肤浅至极的人。
断她筋脉,借赵承煜的手灭他满门,追杀她千里……宋弈就是被方幼清蛊惑的,他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要了。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报灭族之仇,报夺爱之仇,她随着恭王的士兵在沂水之下躲藏了一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归来给他们痛快一击。
没想到,她还是失败了!
“我恨你。”元瑶忽然咬牙,幼清回头去看,心头一惊指着她道,“周芳,快!”
周芳眼捷手快上前去一把将元瑶的嘴扣住,元瑶动弹不得,可嘴里已有血迹流了出来,幼清蹙眉走过去看着元瑶,元瑶冷笑啐了一口:“我便是死也不会交出解药,我就要你成为万人唾弃的冷血,让郑家恨你,让你最亲的人怨你!”话落,身体一颤就要倒下去。
周芳扶着她将她的嘴拨开,又探了脉息,道:“还好,舌头没有断。”她还以为元瑶口中藏了毒药,她明明已经搜身检查过了!
“那就好。”幼清松了口气,让人去请封简来,她自己揉着额头和周芳道,“她身上搜过,既然没有,那就去找到她住处,仔细搜!”
“是!”周芳点头应是。
采芩看着幼清很疲累的样子,扶着她道:“您这两日都没有歇息,去睡会儿吧。”
“不了。”幼清撑着额头,道,“老爷也没有消息回来,我哪能睡着踏实。”宋弈走了第四天,不知道山东那边是什么境况,她还是两天前收到的消息,蔡彰在登州口岸出现,带着近两万的倭寇打算从登州入境,而恭王府早就在暗中养了三万士兵,以沂州作为突破口直入济南,再控青,登二州,甚至于山海关外还有一万至多的元蒙起兵虎视眈眈……
其实,宋弈离开京城时她便有所感觉,只是没有想到恭王用了倭寇,竟和元蒙人也结了联盟,幸好宋弈知道的及时,否则这一场恶战势必会生灵涂炭
剑指青元!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担心不已,宋弈没有带一兵一卒,只有漕帮的几十人候着他,宣同的兵至少要今天才能到,这其中的时间,宋弈会怎么做,郑辕又能不能支撑住?!
此刻,登州城内,郑辕手持长剑,依旧立在城门口,前面是一人大的窟窿,窟窿外似乎是杀不尽的倭寇,他周身是血,宛若淋了一场大雨,衣摆上滴滴答答的落着血珠,他握剑的手在经过三个多时辰的磨砺,此刻已经是毫无知觉,就连手心之中退皮露肉的伤痛他也毫无痛感。
蔡彰看着越来越少的人,又看看死神似的拦在城门口的郑辕,破不开的登州城,越不过的郑孜勤……他恨不得亲自过去,砍掉郑辕的脑袋!
“愣着干什么,打了一夜,我就不相信他还有力气!”蔡彰一把将前头的人推了进去,郑辕手起剑落,人头滚在他的脚边,骨碌碌的转着,血瞬间剑梢蜿蜒若溪流。
郑辕持剑而立,脚踏头颅立在血泊中,满目煞气,大喝道:“再来!”他身后仅剩的三名亲随也随之齐喝,“再来!”
不过四人,蔡彰却骇的眸光微缩,连退了两步。他认识郑辕很多年,也向来了解他的心性……可后来自郑辕惦记上方幼清后,便和以前有些不同,而此刻的郑辕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样子,冷血,奢杀!
蔡彰不明所以,可眼前这关必须得闯,他决不能将这么多人,折在这区区的登州城,这样的机会他蔡彰没有第二次了。
蔡彰一鼓作气,大喝一声:“杀他狗日的!”自己提着剑带头冲了进去。
济南城外,宋弈立在城门之下,望着高墙上站立的赵锐,语调轻松的道:“莫非郡王是打算自立为王,而嫌恭王碍事做了你的绊脚石?”他面不改色的说着挑拨离间的话,低头打趣的看了眼被捆绑着,已全然没有方才临渊风度的恭王,“若真是这样,我可要替恭王叹息了,养了这么个儿子,也算是白忙活了!”恭王府突围很简单,他抓住恭王便可。
“宋九歌!”赵锐站在城楼之下,“你少和我废话,要不然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否则你就将我家人放了!”
宋弈赶了百里的路,当然不是为了将恭王送给赵锐,他挑眉道:“嗯。你将城门开了,我便将恭王还给你,如何?!”又道,“郡王莫怕,济南城可是有三万兵马,而我是只身前来,你有何惧!”
赵锐气就气在这里,他怒道:“你简直不识好歹!”话落,手一摆让弓箭手准备,支支箭头对准宋弈。
宋弈拍了拍恭王的肩膀,又叫人将赵锐的夫人和孩子拉到前面来,他一把圈椅在恭王身后坐下来,戴望舒奉茶,他姿态闲然的喝茶歇息。
“爹爹!”赵锐的长子哭喊着救命,赵锐大怒去无计可施,“无赖,卑鄙!”
“宋九歌。”恭王回头看着宋弈,“这般耗下去对你毫无意义,三日之内你的援兵不会到,你难道要在此耗上三日?”
宋弈不置可否。
“不如我没做个交易如何?!”恭王看着宋弈,“我将解药给你,你放我家眷进城,待你援兵到后我们再决一胜负。”
宋弈挑眉看他,笑道:“这么说恭王身上有解药?
心甘情愿!”
“你搜不到的,不必打什么主意。”恭王仿佛猜到宋弈所想一般,冷笑道,“不过,你若将我家眷放进城去,我定将解药给你。”
宋弈扫了眼恭王,淡然的道:“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恭王话一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震耳聩聋令人心颤,“援兵?”恭王反应过来看着前方,又转眸过来看着宋弈,“怎么可能,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这是恭王第一次失态。
宋弈起身怜悯的朝恭王扫了一眼,道:“骑兵六日,如何?!”
他竟一点都未察觉!恭王心头大恨,突然回头对城门上的赵锐道:“放箭!”
“父王!”赵锐瑟缩,只要箭射下去,死的不只是宋弈,还有他的父母和妻儿,赵锐自问做不到!
恭王冷声喝道:“死又何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从来不怕死,也不怕牺牲,只要事成,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锐摇着头:“父王!”
恭王的身后一片是家人低低的哭诉和哀求之声……
“宋九歌。”恭王回头不屑的看着宋弈,“世人皆传你侠肝义胆,刚正不阿,我今日一会也不过如此,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你与土匪有何区别,担不起世人给你的褒奖。”他把宋弈想的太君子,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个流氓。
宋弈淡淡一笑,浑不在意,就如幼清所言,这世间没有什么手段是高明不高明的,重要的是,结果!
登州城中,蔡彰脚步方跨了一半,亦如恭王一般,忽然听到身后惊天地动的雷鸣之声,他骇然的变了脸色与众人一起回头去看,便看到数十丈之外,有浓烟翻滚,马蹄阵阵嘶鸣不断,他扶着城门轰然没了力气,脸色苍白,就听到身后郑辕的随从喜不自禁的道:“督都,咱们的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