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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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宝钗似有松动,王夫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等她自己权衡利弊。
等婆媳两个从大石头后转出来时,彩云和素云两个正在台阶上团团乱转,一见王夫人,彩云忙蹬蹬蹬下了台阶,急道:“太太,娘娘请您过去说话呢!”
“嗯。”
王夫人点点头,不紧不慢的跨上了台阶。
原本昨天晚上从里间出来之后,她一度羞愧欲死,直到听了探春的解释,发现自己的所做的一切都被冠以母爱之名,那股无地自容的情绪才稍稍减弱了些。
等到第二天早上母女见面,贾元春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更没有提及昨天晚上的发生的事情,这让王夫人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渐渐地,在如释重负的情绪助推下,她更是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披上了正当性——是啊,虽然前后顺序有些问题,但自己与焦顺的通奸关系,也确实三番五次的帮到了荣国府、帮到了元春和宝玉。
如此说来,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元春对此应该也能够理解——若不然,她昨天也不会在自己离开后,主动走进了卧室里。
这个念头最初冒出来的时候,王夫人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但经过一上午的巩固,她就逐渐理直气壮,甚至将这份底气用在了薛宝钗身上。
不管结果如何、过程怎样,自己确实是在竭尽所能的在为这个家、为儿女们做打算!
这让王夫人每一步都变得坚定,恍惚间似有母性光辉笼罩全身。
此后的一切可说是顺风顺水波澜不兴。
即便聪慧如宝钗,也未能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她还在被那个荒唐提议所困扰。
尤其和史湘云站在一起的时候,宝姐姐更是觉得如芒在背。
昨天她能坦然面对史湘云,那是因为已经打定主意,和离之后就再也不和焦顺有瓜葛,正所谓无欲则刚,自然不惧。
可现在……
或许连薛宝钗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其实已经体现出了她内心的倾向。
毕竟宝姐姐是最为务实的人,什么样的选择对自己有利,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当然了,除了务实之外她还追求稳妥,所以当初才会错过焦顺,现在又不愿意立刻做出决定。
下午的时候,混在女眷群中目送皇太妃的车架渐渐驶离,薛宝钗隐晦的看了眼王夫人,然后便将目光转向了薛姨妈。
先前因为过于震惊,有些细节她还没来得及问,但现在再找王夫人去问,又觉得十分不妥当。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找母亲问个清楚。
虽然这也同样尴尬的紧,但她可以验证真假为名,先行向薛姨妈确认,首肯一事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就该轮到薛姨妈去当面质问王夫人了;若是真的,追问细节岂不也顺理成章?
于是向史湘云告了声罪,自去寻薛姨妈说话。
史湘云盯着快步离开的薛宝钗,无声的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曾经那份两小无猜的姐妹情,却多半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原本她还想在荣国府住上一晚再回去的,但现在吗……这里终归不是自己的家。
于是等回到荣国府里,她第一时间便汇合了焦顺。
见到妻子怏怏的,焦顺忙道:“可是有些乏了?要不咱们早些回去歇着?你昨儿不在家,恩俊怕也未必能睡的踏实。”
史湘云点点头,反手紧紧抱住了焦顺的胳膊。
这夫妻两个一说要走,自贾琏贾珍以下,乌泱泱又有二十来人送至大门外,贾芸更是趁机一同告辞而去——他虽然姓贾,但心可是在干爹这边儿的,不管干爹是因为什么要走,与其保持行动一致总不会有错。
与此同时。
薛宝钗也终于将薛姨妈堵在了一处僻静所在。
其实早在薛姨妈有意无意躲着自己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首肯’之说肯定是真的,但宝钗还是第一时间询问道:“姨妈说您跟她商量好了,想让宝玉出家做和尚,然后再让我与焦……可有此事?!”
薛姨妈十根手指不安的纠缠在一起,目光犹疑面露悲戚,好半晌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呼
薛宝钗长出了一口气,凝视着母亲再度追问:“为什么?”
“我、我……”
薛姨妈张了张嘴,话还没完全出口,眼泪先就落了下来,她抬手试图擦干净,可泪水却越擦越多,最后再也遮掩不住情绪,干脆掩面啜泣起来。
见母亲如此,薛宝钗一颗心顿时软了。
斜着身子绕到母亲身侧,挽住她的手臂,轻轻拍带着她的背,柔声道:“妈妈莫哭,我相信无论如何,你肯定是为了我好,才会答应她的。”
薛姨妈听了哭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哽咽道:“我、我……我是恨不得把心肝……心肝都掏给你,你别怪妈,妈、妈也是实在……实在想不出别的好法子,所以才、才……咳咳咳~!”
说着说着又被呛到了,直咳了个地动山摇。
薛宝钗忙加快了拍背的力道,连声劝道:“我知道到、我知道,你先别急,等缓过来再说。”
见薛姨妈一时止不住,她又道:“您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给您倒杯茶来!”
说着,她就近跑到了一处偏厅里,也不拘是好茶赖茶,用干净杯子盛满了,又飞快的折回了原位。
结果却发现薛姨妈不见了,她慌急间正要呼喊,却听灌木丛后面传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
宝钗急忙绕到灌木丛后,就见薛姨妈正抱着肩膀,蹲在地上哭的像个丢了心爱之物的无助小女孩。
薛宝钗早都预料到,母亲肯定是十分纠结,最后迫不得已才答应了这等荒唐事,但却没想到母亲所承受的压力会有这么大。
她一时也顾不上再追问什么细节了,上前苦口婆心的一通劝,又主动表态道:“其实从太太那里听到这事儿,我一开始虽觉得荒唐的,旦细一琢磨确实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
薛姨妈喝了茶水,好歹是缓过来些了,用帕子抹着眼泪道:“只要、只要你不恨我就好,当初我要是再坚定些,也不会错看了宝玉,错过了畅卿……”
“妈妈说的哪里话?”
薛宝钗打断道:“当初明明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再怎么这个错也怪不到妈妈头上。”
“可我当时要是……”
“妈妈,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老黄历有什么用?”
薛宝钗再次截住她的话头,道:“就算是所托非人又如何?你瞧珠大嫂还有珍大嫂,女人后半辈子能依靠的还是儿女!”
薛姨妈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惊觉,抬头道:“这么说,你、你是答应了?!”
“这个么……”
面对母亲充满希冀,又似乎夹杂了某种莫名情绪的视线,薛宝钗略一迟疑,最终还是咬牙道:“若是没有别的变故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但最起码宝玉那边儿不能找后账!”
薛姨妈忙道:“这个你放心,你婆婆已经想好办法了!”
果然如此!
薛宝钗忍不住摇头道:“她倒真能舍得。”
“不舍得又能如何?”
薛姨妈也跟着感叹:“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其实你婆婆也难着呢——唉,这就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见母亲情绪稳定了许多,薛宝钗想到自己最初的目的,立刻追问道:“这样荒唐的事情我都听了您的,您怎么还有事情要瞒着我?!”
“这、这个……”
薛姨妈迟疑:“我向你婆婆保证过,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女儿也算外人?”
“这……”
薛姨妈从来拗不过宝钗,最终还是将自己所听到的宫闱秘闻一股脑倒了出来。
薛宝钗这才知道,原来那庄严肃穆的国丧背后,竟还暗藏了如此亵渎先帝的无耻勾当!
同时也终于明白,王夫人怎么突然就下了这样的狠心——通俗来说,女人一旦突破底线,就很难再把持的住了。
“这么说。”
她凝重道:“昨晚在清堂茅舍里,皇太妃已经被……”
“这我还没来得及问。”
薛姨妈羞愧的叮咛道:“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儿传出去,更不能让你婆婆知道,否则、否则……”
本来她想说否则自己就没脸见王夫人了,但转念又一想,似乎还是王夫人亏欠自己母女更多。
“妈妈尽管放心。”
薛宝钗先是做了保证,旋即又道:“我松了口的事儿,妈妈最好也先向她保密,纵使我最后答应了,咱们也不能事事都由着她!”
薛姨妈听出,女儿是有意要和王夫人谈条件,虽觉得既然已经答应了,畅卿那边儿必然会有补偿,没必要与王夫人斤斤计较。
但话到了嘴边,她又忍住了。
算了,还是让宝钗自己来做决定吧。
这时候宝钗又郑重叮嘱道:“她既主动袒露了这样天大的机密,那妈妈就该关注一下昨晚上的情况,也好做到有备无患。”
“这……有必要吗?”
“妈妈。”
宝钗的表情严肃了许多:“她说是在替女儿考虑,但骨子里不无拿我讨好焦大哥的意思,这样下作的事情她都义无反顾,谁敢保证她以后不会变本加厉?”
薛姨妈这才被宝钗所说服了。
不过她还是更偏向于王夫人是被逼无奈,毕竟来自西太后的压力,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扛过去的——再说了,这也是为了救下皇太妃。
至于宝玉……
她本来以为自家文龙,就已经是纨绔子弟胡作非为的顶点了,但对比这二年宝玉的所做作为,竟是还要膛乎其后——姐姐也是在被他折腾的心神俱疲之后,才无奈的选择了成全他。
等母女两个的交心暂时告一段落,从僻静处出来之后,薛姨妈就按照宝钗的意思,去寻王夫人打探昨天晚上的情况。
除此之外,她还想找王夫人商量一下,看等见了焦顺之后,到底怎么慧剑斩情丝——经过一场情绪崩溃,她终于是放下了所有的不舍,决心要用自己的性福换取女儿的幸福。
至于宝钗,则是独自回到家中,琢磨着若是放弃和离,转而选择王夫人给出的道路,该趁机换些什么筹码回来。
这时莺儿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放在床头柜上,转头带着三分期待的观察着宝钗,心道也不知昨儿跟太太【薛】说的那话,她有没有听进去。
“莺儿。”
这时宝钗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漏问了一件事,好在这事儿也不一定非要问薛姨妈。
她转过头看向莺儿,郑重道:“我且问你,我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梦话,又或是在梦里念过什么人的名字?”
一听这话,莺儿心头就突突乱跳。
这事儿是她编出来哄骗薛姨妈的,怎么传来传去竟又传到姑娘耳朵里了?
莫非是太太跟姑娘说的?
那她有没有把自己招供出来?!
应该是没有吧,否则姑娘又怎么会问的这么含糊?
“怎么了?”
见她迟疑着半天没有回话,薛宝钗的嗓音转严:“到底有没有,你实话实说就好!”
“有、有的!”
莺儿一咬牙,选择了赌一把,就赌姑娘并不知道这事儿是自己编的,而是在向自己求证:“姑娘近来睡梦中,确实会提到一个人的名字,不过、不过……”
“不过怎得?”
“不过那人却不是宝二爷,更不是几位姑娘,而是焦顺焦大爷!”
薛宝钗听完愣怔半晌,最后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莺儿先退出去,让自己一个人静静。
等莺儿离开后,她捂着自己远超同侪的心窝,依旧有些想不明白,她虽然后悔当初的选择,但更多的只是在艳羡湘云和探春的际遇。
但这不意味着自己就会对焦顺青睐有加,正相反,自己和焦顺之间,应该并无多少真情实感才对。
毕竟当初之所以失身于他,完全是出于对宝玉的极度失望,才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可是……
母亲和莺儿都这么说了,自己梦中呼唤焦顺的事,应该不会有假。
难道说……
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早已经被焦畅卿占据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