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7、警告
浣衣局。
康熙身上的被子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了床,生生被冻醒的他看了看地上,不悦的转过了眼睛。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若是连贴身之物都要忍耐,还有比这个更让人难受的么。
他生了一会儿闷气,终于还是带着厌恶去捡。把它放上了椅子,开始拆被单。
外面开始放晴。而且太阳越来越好,他想等下就去洗。
就算再怎么抗拒,这些天他倒也学会了这里的差事。洗衣服不过是其中之一,也是他最常做的。其他的因为时间尚短所以并不精通。
不是他不聪明,而是前世真的一点点都没有做过,带着抗拒的心肯定会慢。
但他到底也渐渐的习惯如今的身体,尽管他知道这很可怕,而更可怕的是,这种体验很有可能要延续一生。
外面的药味顺着窗缝传进来,他干脆开窗通气,而且看了一眼日头,时辰差不多了,该去服药了。一瞥药罐子旁并没有人,他想,到底是不能指望格佛荷一直帮他看着。
那么,这药还能喝吗。
想着那些时刻要吃了他的女孩子们,康熙决定放弃。
他出去,把炉子往回移。
如果当着她们的面把药扔了,那他整天都不会清净了。
刚刚露出身体,四散在各处干活的女孩子们便一齐望了过来:“还以为你死了呢。终于醒啦?”
康熙一句话也不说,他从来不屑吵架,拉了炉子就要关门。
这时候,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满面喜色的格佛荷提着小包袱在李德全的陪伴下回来。小额的银票她已经藏在贴身的内衣里,包袱里的是一袋小银锞子还有一点私人礼物。太皇太后说赏五百两白银,其实到她手里也只有四百两了,这还是看着李德全和她过往的面子没有扣太多。格佛荷当然识趣,所以又单给了李德全一百两,剩下的三百两她打算自己留五十两,给家里二百两,还有五十两用来打点周围的人。
以后在御前工作,没有银子是行不通的,但她也知道有了新差事将来赚钱的机会更多,所以并不着急。
做人还是要善始善终,留个好口碑到哪儿都不会吃亏。
她高兴,同僚们也觉得脸上有光。
走之前也还是要交待清楚的。
李德全叫所有人包括其乐格也出来听他说话。见女孩们一个个殷切无比,他便笑道:“格佛荷勤奋差事,得遇恩典,所以如今升作了御前女官,以后就在乾清宫当差。这回过来是跟你们告别的。你们也应该勤勉好好工作,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后面那半句就是唬人玩的,他不当真,而且他也不会傻到告诉她们格佛荷真正的提升原因,免得她们在这儿吵嚷开了难看。
这事就算将来必然是要透露出来的,也比在此刻败露得好。
这些年轻的女孩们听了都露出神往的表情。
而且她们都很兴奋。
她们围住了格佛荷积极的求教,想知道她是怎么晋升的。也有人巴结她,想跟着一起到乾清宫去。娜仁第一个开口道:“女官也要人服侍的。我很勤快的,姑姑带着我好吗。”
格佛荷厌恶的皱了皱眉,敷衍了几句,双眼却不禁望向了康熙的屋子。
康熙拉开门看她,脸上淡淡的,倒也不像是生气。不过,那样的没表情令他更显得阴恻恻的。
格佛荷吓得心一顿,求助般的去望李德全。
李德全正绕开了丫头们,吩咐其乐格管好她们将来不要乱说话。毕竟格佛荷的功劳是假的,将来等透露出来会有更多知道的人。管住她们也少惹些麻烦。其乐格一听是上头的意思,急忙答应了。而且,她对格佛荷的态度也立刻变得不同。她待她马上就恭敬起来了,一看她好像被康熙吓住了急忙过来帮忙。
李德全不想掺和,站在了一边。
其乐格气势十足的冲了过去,朝康熙道:“你这贱婢不干活就进去睡觉!”
想他什么都不管么?
康熙唇角一勾,反倒笑起来了。双眼凌厉的一勾,像把剑一般的划了过去。
格佛荷心上仿佛被那一眼激起抹不平的折皱,主动走了过去。
她要单独和康熙谈谈。
她进屋关上了门,把包袱打开,在里面翻找出两个小药瓶,另外在银袋子里拿了一块大约有五两重的小银块,微笑着来到他面前:“我如今要去了,你要自己好好保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如果以后需要我帮忙,只要你来找我,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帮。”
她对其他人也会这么说的。而且,她也会送她们药。以前她们托她做的事,她做到了最好。无论有没有完成,她们都会无话可说。
无论来去,总有好印象留下。
她见康熙没有伸手接,便主动去拉他胳膊。康熙抬手轻轻一拂便推开了她。格佛荷惊觉他似是会武功的,吓得不轻。她往后退了几步,戒备的盯着他,过了片刻看他还是冷冷淡淡便也不再装模作样,冷声道:“我本是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
她出去带上了门,外面的姐妹们又热情无比的围了过来,说要出份子给她办一场欢送宴,就在今晚。
格佛荷回眸再次望了望康熙的屋子,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李德全在一边看到,却是有些不悦,问她:“乾清宫已备了你的住处,今晚你还睡这儿?”
格佛荷点头。盛情难却,也就这样吧。再说她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康熙看来是对她很不满了,这个祸根终是隐患,倒不如在今晚把他给……
她的唇边泛起阴冷的笑,却是飞快收拢了对李德全一望:“有劳李总管费心,只是今晚太仓促了,我明天洗了澡再过去。”
那也不行,进乾清宫也还是要洗澡的,而且要经过一些体检和礼仪训练才能入职。但李德全卖她一个面子:“那就依你吧,不忘本也好。”
他走了。
这里继续叽叽喳喳的,没有人管康熙高兴还是难过。
康熙也不理她们。洗了被单就往竹竿上挂。太阳越来越好了,那些光像一缕缕的金线耀目和温暖。
其乐格巴结的向格佛荷靠了过去:“这是天意在为您高兴呢。今晚我亲自下厨,也不枉我们一场姐妹。”
明明是之前不久还把她当成丫头使唤,现在突然就这么客气了。
康熙在一边听着,完全不想评价。
而这时其乐格却又朝着他叫起来:“你在干什么,那是挂主子衣服的,你的东西也敢往上碰,快拿下来给我滚远点!”
不让碰是么,那就走开好了。
康熙抱着木盆,出了这片院子。
外面不远处还有竹竿搭在墙边,那是备用的地方。
他默默的挂好夹好。
手上的铃铛叮叮叮的响,很快,也很清脆。
他听着它越来越快的声音,突然一阵烦躁。因为长期戴着它泡水,它又有点快要脱落了。
既然如此,他飞快的一扯,把它拽了下来,转身随手一扔。
“呀!”正在走路的一个宫女尖叫起来。铃铛蹦得这么远,蹦到她的脸上,把她吓坏了。
康熙一看,是纯禧身边的人,大宫女乌尤。
他低头叹了口气。
为什么总是这么巧呢。
毫无意外的,乌尤很快捡起了它,来到他的面前晃一晃:“是你扔的?”
康熙知道接下来他肯定又要被带到哪里去了。他也不否认。
于是乌尤抓住了他的胳膊:“跟我来!”
他被带到了附近的坤西二所。因为事发突然,萨仁和托日娜都不知道,也就没跟着。
康熙这便自己跟着乌尤走了。
到了那儿,良妃也在,在看纯禧踢毽子。
本来她们很高兴,但纯禧一瞥康熙来了,立刻心情复杂起来,脚上一松,摔倒在地。
康熙本来想扶的,只是脑子里总是有常宁在打他的惨烈画面,这便慢了几步,没扶上。
周围的宫人眼神异样的盯着他,想他是不是动坏心。良妃却摆了摆手。
康熙生病了,她看得出来。也因为如此,别人不放心他们太近。
于是,她干脆抛下这些人,转身朝着一个廊子走了过去。
康熙在后面跟着,等到差不多没什么人的时候,才跪了下来。
他不想跪,可是没有办法。而且,他也不想说话,但是也没有办法。
因为良妃笑咪咪的脸实在太可恶了。
良久,他终于主动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主动向你认错?你这样耍我,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难道我不够‘忠诚’?”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可耻的咬紧了牙关。
他应该向上走,他的人生就算回不到从前,也要改变地位才是。
可是,他的希望就这么轻易的被良妃抹去了,这不公平!
良妃看了他一会儿,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应该放心?你连保成都可以利用,凭什么让我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对你这种人,我应该提高标准,用最高的标准才是。”
什么是最高的?
康熙好奇的盯住了她。
良妃微微一笑,“把你的生命,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能自救而不自救,处于任何危难任何险境,心中没有你自己而只有我,方是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