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子番外

算子本姓魏，叫什么不记得了。他出身京郊附近贫苦人家，出生的时候正值民不聊生，爹娘带他来城里要饭吃，一个冬天过去，饿的饿死，冻的冻死，剩他自己，混迹在一群小叫花子中间。

大师是在算子七岁的时候捡到他的。

大师出身宫廷钦天监，赶在王朝倾颓之前辞官归乡，然后在一个破旧的城隍庙里，捡到了算子。当时算子在和一只黑狗分一碗狗肉汤，黑狗吃狗肉，有些不详，跟黑狗混在一起的算子，也邪性。

大师问算子愿不愿意跟着他走，算子摇头。大师没有放弃，在城隍庙里住了一段时间。

吃了狗肉之后不久，黑狗就死了，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只是过了一夜，第二天就没了生气。

大师说这是报应，同类相食，有违天道。

算子很疑惑，你没见过人吃人吗，他们为什么没有报应？

大师说，会有的。

大师又问算子愿不愿意跟自己走，算子答应了。

算子是个天才，不过短短三年，他就将大师的所有本领都学了去，尤其是在卦术上，自他第一卦开始，就没有不灵验的。

天才和人才是不同的，人才无论如何也成为了不了天才，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人困于天赋的鸿沟，满心含恨，难以善终。

但是大师总为算子担忧。

卦术有句俗语，叫“十卦九灵”，泄露太多天机会遭天谴，那不灵的一卦正是留给自己的后路。

大师告诉算子，除非你能找到不灵的一卦，不然你很可能命不久矣，正所谓天妒英才，太厉害的人上天都容不下他。

算子却觉得无所谓，说什么天妒英才，不过是上天恼羞成怒了而已，他就要卦卦都灵，管他长不长命。

没多久，醇亲王府的小王爷出事，王府来人请大师出山。醇亲王福晋曾在宫廷倾轧中救过大师的命，所以大师无论如何也要还了这段因果。

大师带着算子出山了，不久之后找到了一个孩子叫林阮。大师把林阮带在身边，给他和那位王府中的小王爷改命。他把小王爷的命数绑到了林阮身上，让林阮来分担小王爷的祸，小王爷借用林阮的福。

大师忙正事，算子闲来无聊就给那个小孩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两个人命数相冲，哪怕两个人只是擦肩而过，保不齐都会平地被绊一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两个人一辈子都不要扯上任何关系，连擦肩而过都不要有，那就最安全不过了。

大师花了三天时间，然后王府的人把林阮带走了。没过几天，大师忽然吐出一口血，算子知道，改命成了，与此同时，王府传来消息，小王爷醒了。

大师这一手改了两个人的命，也破了算子的卦卦都灵。

算子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向大师，大师冲他招招手，算子走到大师身前。

“风水一道说是顺应天道，其实不然，”大师拍了拍算子的肩膀，道：“人的命终究在人手里。”

处理完了这里的事，两个人依旧回山，那天走在山道上，一边忽然滚落下来一块大石，直直的冲着大师。大师被生生砸死，尸首残破不堪。

算子知道，这是大师为人改命的代价。他不单单是为湛晞林阮改命，也是为算子改命。

算子敛了大师尸骨，葬在了秦岭山中，让他受龙脉蕴养，以求往生。

此后，算子就不算第十卦了，大师为他换了一条命，他要好好珍惜才是。

十几年之后算子重新踏足四九城，见到了当初被改命的那两个人，湛晞过得很好，他一个人享两个人的运道，身份十分显赫。但那林阮，过得也不差，除了笨了点，没别的不好。

算子多看了几眼林阮，这是他第一个不灵的卦。其实他心里不觉得这卦象真的不灵，人的一生那么长，最后是个什么样子还未可知。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纠缠不清，往往都是因为最开始多看的那几眼。幸运的是，算子不算此间中人，他与任何人都不应当有太多的联系。

他的这种疏离飘忽变成了林阮心中的神秘感。

林阮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总能与算子不期而遇，湛晞则认为是算子故意制造的所谓偶遇，但要让算子来说，还真的只是意外。

就像有一天你看到什么新奇的，记进心里，往后即便不去刻意关注也总能看见有关的东西。算子在玄学方面找不到可以解释的理论，为此还特地去学了社会心理学。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算子心里是有感知的。他走进兰公馆，看见湛晞。

算子脸上还带着笑，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好脾气，面对什么样的主顾都笑的出来。

他毕竟很不喜欢湛晞。

湛晞应该也看得出来。

算子在一个湿漉漉的早晨离开了四九城，离开之前，他把自己从不离身的红玛瑙手串留给了林阮。

算子与这人间世的关系不多，大师算一个，林阮算一个。

到这个时候，他其实已经相信自己当面那一卦算错了。

离开四九城之后，算子就开始在各地辗转。九月里战乱四起，算子不知道听谁说起，林阮去了上海。

听说也就听说了，算子没有往上海去，他继续四处流浪，像个诗人，像个疯子。

春三月，算子到了蜀地，花重锦官城，美不胜收。

与四九城相比，也算不相上下了。算子心想，这般想着，他倏地一惊，为什么要和四九城比呢？

游子在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会与家乡对比，可是四九城属实算不得算子的家乡。

十月里算子又回到四九城，此时国内局势刚刚平定，听闻顾家少帅很快又要出去打仗，也听闻富可敌国的兰公馆湛三爷捐出了自己所有的家产。

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风刮的没有那么厉害。算子倚在一棵槐树边拉二胡，阳光落在他身上，暖烘烘的。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挡住了他晒太阳的阳光。那人不说话，算子也懒得睁眼。

随心所欲的二胡最后以一个很奇特的调子结了尾，站着的那个人俯下身在他面前放了很多东西。

“听音乐的钱，给你了啊！”

算子睁开一只眼，林阮逆着阳光站着，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算子面前，是那串红玛瑙手串。

“是你落在我这里的吗？”林阮说，“我在桌子边发现的。”

算子微微仰着头，“嗯，不小心落下的。”

林阮像是笑了一声，眉眼弯弯，“那你可得小心放好了，别再丢了。”

“没事，”算子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林阮笑了笑，身后传来湛晞的声音，林阮回头看了看，然后冲着算子摆摆手，转身跑向另一个人。